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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她是? ...

  •   我是被爱着的——这是清水真一在看到那份文档时,最先出现在脑海中的、成形的语言。

      随之而来的,是腹部翻涌的反胃感。

      他是开心的。大概吧。

      手脚是温暖的。胸口很难受,但不同于焦虑或躁狂引起的心动过速,这种难受像是被小猫打着呼噜直接蹭到心上,软绵绵的毛刮伤了脆弱的外膜。

      但他好开心。

      真的好开心。

      与此同时反胃感也一直持续着,脸上如同受到了极端的羞辱般发着热。

      「爱也许是这样吧。」

      书页不赞同地继续冒黑字。

      「但是,如果是我的爱的话,我希望真一永远开心哦。」

      「即使我无法再看到你的笑容,光是知道你过得很好这件事,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清水真一没有说话。伴随着令人烦躁的心痒,那种反胃的感觉又回来了。

      很难说哪种爱更让他难受。

      厌恶……讨厌这一切。

      被拴住了,羁绊、感情、事业、疾病、身体……一切的一切如同地心引力将他牢牢拴在地面上。有时候他想要将这些东西全部毁掉,但他清楚知晓这样做的后果。

      他会被悔恨淹没,沉到海里,而海底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书页。”

      「哎?」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会儿,可以先把你夹到书里,然后在客厅的桌子上吗?”

      「啊啊啊!可以的!」

      「真一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就算撕掉你也没关系吗?

      这样的想法在清水真一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迅速被他否决扔进垃圾桶。

      他轻柔地安抚书页,选择了它喜欢的童话书和喜欢的页数,打开门,悄无声息地将书本轻轻放到茶几上,在绿川发现他之前迅速回到了房间。

      门被重新关好,记忆却随着关门的“咔哒”声一齐被清除了。

      ……他原本,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隔离书页的原因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等行动发生时,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清水真一努力回想着,希望能够通过回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来找到答案。

      首先,在出门以前,他在和书页说话。

      对了,他把书页夹到哪本书里了?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时桌面上很乱,家人的合照被他扔到床上,今晚准备服用的药物和瓶装水就放在摞起来的童话书的一旁。

      说到药物,现在是吃药的时间了。他走到桌边,熟练地清点药物,用瓶装水匆忙地灌进嗓子里。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过身,发现了放在身后床上的相框。目光锁定在清水由美子脸上的那一刻,闪着金属绿色的苍蝇从父母死亡的画面中钻进了他的脑海。(*注一)

      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响起来了,然后,那些苍蝇从他的耳朵里钻出来了。

      好烦,好烦,好烦……

      破坏的欲望开始增长,视野中的一切先是变得模糊不清,随即尽数被黑色笼罩。床单、被褥、地板全部都消失了,空间中只留下他与相框中的照片。

      对了,他终于想起来他要做什么了。

      他一把抓起相框,高高举起,似乎想要狠狠砸到地上,但在最后一刻,他想起和他住在同一座房子里的绿川,于是只好取出了相框中的照片。他双手扯住照片的两边,想要将它撕碎,但在最后一刻,他又想起这是他与家人唯一的照片,于是手再次僵在了半空中。

      “……”

      房间内安静异常,脑中的嗡鸣却依旧持续作响。

      他重新把照片放了回去,用双手拇指盖住父母的脸。

      “我不会……”

      他喃喃自语。

      “我不会像你、还有你一样消失。”

      “我会活着,一直活下去,直到我自行厌倦为止。”

      既然这个世界是一部漫画,那么所有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对吧?

      既然这个世界上有像书页一样的超自然事物存在,那么他也一定能达成自己的目标,对吧?

      药物发作,困意袭来。

      他坐到床边。

      “我要去客厅把书页接回来……在吃药之前就应该这样做的。”他这样想。

      身体好沉重,头好晕。

      需要休息……需要休息。

      “但是书页……”

      只是在客厅住一晚而已,没关系的。

      于是他最终还是睡着了。

      ……

      “死亡?死亡很可怕。真一也害怕吗?”

      母亲的脸出现在眼前。

      视线中的画面开始上下移动。他在点头。

      “这还真是难办……妈妈也好想活下去,但死亡是生物最终唯一的归宿。”

      清水由美子苦恼地皱着眉,似乎在努力想着该如何在此时做出正确的引导。

      “我会死,爸爸也会死,真一最后也会死。”

      “不过,如果妈妈死了,爸爸也死了,但真一没死,那么我们就都还活着哦。”

      “可是……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清水真一听到自己这样说。

      “只要我还存在于你的心中,我就还没有离去——”

      “这应该是每个父母在面对死亡话题时最标准的回答。”清水由美子笑了,脸上尽是嘲讽之色,“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真的。”

      “妈妈能通过真一活下去,是因为真一有一半是妈妈,一半是爸爸。”

      “自古以来,统治者、上位者、所有普通人都渴望通过血脉延续家族,少部分人则通过‘名流青史’的途径,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烙进更多人心中。”

      “这就是生命的延续、灵魂的烙印、活着的证明。”

      “我的物质已荡然无存,但我依旧存于世上。永生就是这样简单的东西。”

      “所以妈妈还活着哦。”

      “就算妈妈没能在世界上留下什么痕迹,真一留下了就好。”

      “因为真一有一半是妈妈。”

      “真一会活下去的。”

      ……

      ……不是。

      我不是你。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

      ……

      ……我是吗?

      ……

      她最终还是活下来了。

      她将化作梦魇与恐惧,她一手塑造了清水真一的人格,她的阴影将笼罩清水真一的一生。

      她是……创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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