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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   他动了一下,似乎想起身,但是看了看宇文昭,却又放弃了。
      那箫声徘徊婉转、缠绵悱恻,似情人低语,如诉如慕。高睿听入了神,随口问道:“何人在此吹箫?”
      宇文昭心中一动,随即应道:“我猜一定是隽卿。他怕赵君的凉水,所以不敢上楼。”推开一扇窗子,向楼下望去。
      对街墙角处,果然立着一位身穿素罗袍、外披银甲的青年将军,手持一管碧绿竹箫,正在吹奏。借着月光,宇文昭瞧得分明,那人剑眉斜飞,燕颔凤目,英武之外别有一番文雅风流的气度,正是俞凤臣。他听到开窗响动,便抬起头来,恰好和宇文昭打了个照面,不由微微一怔。
      显然俞凤臣没有料到,此时此刻,月下楼上,所见竟然不是意中人。
      宇文昭倚在窗栏旁,显得十二分悠闲态度,笑着招呼他:“隽卿,步月访友,箫音传信,好雅兴。”
      俞凤臣向他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开,宇文昭问道:“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不上楼稍坐片刻?”
      “兴之所至,兴尽而返,”俞凤臣一拱手,从容应道,“主人既然不肯相见,自是在下缘浅份薄,奈何?值此佳节良辰,灯花月夜,子尚登铁阑楼,独占风流,岂不羡煞旁人!”最后这一句,却完全是打趣的口吻了。
      高睿在旁边,听见宇文昭和俞凤臣一问一答,竟然攀谈起来了,不由心中大为焦急。若是被俞凤臣瞧见了自己,他当然认得皇帝,又该如何掩饰?
      ——皇帝带着执戟校尉在南风馆遇见骁卫将军,这情形怎么琢磨都很不对劲儿……
      高睿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宇文昭一脚,又冲他使劲眨眼睛,暗示他千万别让俞凤臣知道自己也在这里。
      宇文昭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安抚高睿:“不要紧,我们也该回去了。”转而对俞凤臣道:“隽卿且请稍候,昭有一事相求。”说着也就站起身来,向赵竺容道别。
      高睿还有几分不情愿,悄悄地扯宇文昭的衣襟。赵竺容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久在欢场厮混,深知其中况味,虽然不清楚高睿是什么来头,对他和宇文昭的真正关系,却早已瞧透六七分,心知这个“表哥”九成九是假的。既然宇文昭不肯明言,那他也就不予点破,见二人要走,于是问道:“已经亥时一刻了,夜色将深,子尚难道和尊兄走回家去?不如我叫人驱车送你们回府。”
      宇文昭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笑道:“借车一辆,相送就免了,我们和隽卿一路走。”
      赵竺容点头应允,叫一个小厮去安排车辆,亲自执灯,送高睿和宇文昭下楼。
      到了门口,高睿想到俞凤臣就在外面,还是有些忐忑,低着头躲在宇文昭身后,磨磨蹭蹭,很不情愿地往外走。宇文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对赵竺容说道:“君直,你出的那道点兵题未必能难得住隽卿,不如我去问问他?”
      赵竺容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算做回答。
      宇文昭抢先几步,走出大门,见俞凤臣果然正在粉墙外守候,压低声音正颜厉色对他说道:“无论你看见谁,都要装作不认识!”
      俞凤臣和宇文昭也算旧相识,头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正在奇怪,转脸就看见高睿和赵竺容并肩从门里走出,瞬间心头巨震,如遭雷击。
      高睿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砰砰乱跳,一面和赵竺容道别,一面忍不住瞥了一眼俞凤臣,见宇文昭正和他凑在一处说话,猜想多半是叮嘱俞凤臣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这才放了心。
      一转眼时,恰好赵竺容也是刚刚从那边收回目光,二人视线相触,赵竺容却是坦然,对着高睿莞尔一笑,在外人看来,像是个心照不宣的光景,高睿反倒被他笑得有些发毛,低了头,暗中揪着衣袖,恨不得立刻有个地方躲起来才好。
      俞凤臣的震惊转瞬即逝,随即就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宇文昭一直在注视他的神情,这时故意提高了声音,将赵竺容写的那道题目告诉俞凤臣,又追问道:“隽卿能解出来吗?我刚才想了半天,仍旧是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时赵竺容的小厮已经将马车赶到大门外,宇文昭立即抛开题目,赶忙去搀扶高睿登车——这原本也是执戟校尉的分内之事,不过宇文昭特别热衷于此,有个缘故在内——他借着衣袖遮挡,趁机握住高睿的手腕,抚摸揉捏,揩油调戏,此等假公济私的小伎俩,不足为外人道也。
      高睿坐到车上,放下车帘,总算稍稍安心,悄声向宇文昭问道:“为什么要告诉俞凤臣?”今夜所见所闻之事,虽然大都出人意表,可是只有这一件令高睿百思不得其解。
      宇文昭坐在车前,向赵竺容拱手辞别,回身低声应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容禀。”
      俞凤臣缓步走到赵竺容面前,凝视片刻,随即转过头去,彷佛对着一堵墙自说自话:“此题有无穷多解。但是我知道,最小一个数应该是你的年龄。”
      赵竺容一直盯着俞凤臣,目光灼灼,不闪不避,听他说完答案,咬了咬牙,竟然一转身闪进门里,又冲着大门猛踢一脚,那门“咣”地一声巨响,就这么关上了。
      俞凤臣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无礼,亦不生气,只是微微叹息一声,对着墙壁自言自语:“你以为我忘了,可是我从来也没忘记过……”
      高睿在一旁看得满头雾水,扯了扯宇文昭的衣袖,连声问道:“怎么回事?俞隽卿算错了吗?赵君直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宇文昭忍俊不禁,凑在他耳边解释道:“这是情人口角,你没瞧出来吗?他们二人经常闹别扭,这一次足有三个多月了,赵竺容总是不肯见隽卿,害得他几乎相思成病。刚才我想借着赵竺容送我们出门的机会,让隽卿和他见上一面,说几句好听的话,也许就和好了……”说着说着,宇文昭的声音越放越低,最后干脆凑在高睿耳朵上亲了一下。
      “你——!”
      第一次听到臣子的八卦情事,高睿觉得既新鲜,又同情,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兴奋,正在出神之际,完全没防备宇文昭会突然袭击,而且根本不顾还有外人在场,简直是没脸没皮。高睿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赶紧用手捂住耳朵,瞪着宇文昭斥道:“可恶!”
      “嘘——”宇文昭冲高睿比了一下手指,小声笑道:“你可不准学赵君直那样跟我闹别扭……”还想动手动脚时,俞凤臣已经转过身来,宇文昭连忙闪到一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俞凤臣左右张望,小巷里再无旁人,正要对皇帝补行跪拜大礼,高睿已经抢先出声阻止了他:“此处并非宫禁,不宜行礼,卿且平身。”俞凤臣仍是抱拳一躬,低声应道:“是。”
      宇文昭驱赶车马缓缓前行,俞凤臣随在车旁,高睿还不放心,又特意叮嘱一句:“今夜之事,不可向他人透露。”
      “是。”俞凤臣已经从最开始发觉皇帝微服夜游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料定有宇文昭在场,准会把自己和赵竺容那点事跟皇帝抖搂干净,既然如此,大家还是集体装糊涂最好,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臣今夜依例巡查,邺阳城内一切如常,并无异样,臣也没见过什么熟人。”
      宇文昭听了这几句话,不禁笑道:“隽卿果然是我辈中人,不同流俗。你若是像我大哥那样,无论看见什么都在旁边唠叨个没完,过了今夜,我可要和你绝交了。”
      俞凤臣皱眉道:“先别得意,我这就该说到你了。子尚,你一个人陪侍陛下微服出游,连个帮手也不带,未免胆子太大了,难道就不怕生出什么意外吗?”
      碍着高睿在车内,俞凤臣说到“陪侍陛下”四个字时,有意放低了声音,可是高睿仍然猜到了。他心想,今夜原本是自己央求宇文昭一起出宫游玩,方才被宇文时撞见,已经挨了一顿训斥,怎么能再让他受委屈,正要开口替宇文昭分辩几句,宇文昭已经接过话茬,一本正经地道:“谁说我没有带帮手,隽卿你不就是现成的帮手?”
      俞凤臣刚想抢白“若是你没在樱桃巷遇见我又该当如何”,却听宇文昭继续道:“现在已经夜深了,正是魑魅魍魉蠢蠢欲动之时,为了安全起见,劳烦隽卿立刻调一哨骁骑卫来,护送陛下回宫。”
      “且慢。”高睿在车中听得分明,连忙出声阻止,“子尚,不用劳师动众了吧。京城之内禁卫森严,三五个宵小之辈,岂敢随意作乱,况且有你和隽卿在,谅来不会有事。”还有个理由他没明说,一哨骁骑卫就是十二个人,十二张嘴,万一有人认出他是皇帝,口风不严,泄露出去,那就难以收拾了。
      宇文昭笑道:“放着骁卫将军在跟前,为什么不用?再说——”他转过去对俞凤臣道,“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你那个骁骑卫了。上个月司隶营和巡检营的兵不知为什么打架,听说几个骁骑卫把一整队司隶营的兵打得落花流水,我大哥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呕得要死,关在书房生了好几天闷气。对了,隽卿你大概还不知道,陛下刚刚调我大哥去做骁骑将军,今后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和你一个锅里搅勺子,当心他给你穿小鞋。”
      俞凤臣摇了摇头,正色道:“当着陛下在这里,子尚不要乱开玩笑。上个月因为一点口角,两营士兵当街群殴,凡是参与打架的骁骑卫,我都重责了八十军杖,听说司隶营罚得更重,每人一百军杖。两营士兵互不统属,职责却又相差无几,平日里难免有些小小的摩擦,结怨记仇倒不至于——况且,子元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他说到这里,口风一转,“不过依臣之见,为了陛下万全之策,还是多调些人手来更稳妥些。若是陛下担心骁骑卫泄露行踪,那么就由子尚驾车,臣带着人远远地尾随保护即可。”
      高睿想了想,既然宇文昭和俞凤臣都这样说,那么多调些人来也没什么不好,于是颔首同意,忽然又问道:“调集骁骑卫,不会耽误时间吗?”
      宇文昭索性停下马车,示意高睿卷起车帘,说道:“别担心,隽卿自有招数。”
      只见俞凤臣取出一枚核桃大小的流星弹,打火石点燃引信,甩手掷入夜空,和刚才宇文昭掷铜钱打在铁阑楼窗户上的手法如出一辙。流星弹在空中炸开,红色火花变成三支攒在一起的羽箭,箭头指示出了他们现在的方位。稍停片刻,火花散做无数流光,拖曳着红色余光纷纷坠下。
      高睿仰首望着夜空,喃喃自语:“真好看……像正月里放的焰火……”
      宇文昭微微一笑,对他解释道:“这是隽卿想出来的夜间紧急联络办法,方圆十里之内,隶属巡检营的骁骑卫见到这三支箭以后,会以最快速度集结过来。”
      “原来如此。”高睿听了以后大为赞赏,“这个办法好,以后可以在军中推广,夜间联络就方便多了。”
      “那可不见得。”等高睿看完新鲜玩意,宇文昭冲着俞凤臣挥了挥手,算是告辞,重新赶着马车往前走,同时对高睿解释道,“你不要以为谁都能把一颗小小的流行弹扔那么高,还要位置和时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让流行弹正好在最高点炸开,方位也不能错,差了一星半点都不行,当初我们几个人为了练这个准头,下的功夫可不比射箭少。”
      “哦。”高睿听了觉得有点扫兴,但是转念一想,随即又兴奋起来,“这么说,子尚你也会扔那个流星弹了?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太好了,等哪天晚上,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你扔给我看!”
      宇文昭心说,没人的地方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才没那么傻,浪费大好时光扔流星弹,再说了,万一招来一群骁骑卫围观怎么办。但是高睿此刻正在兴头上,不忍扫了他高兴,于是应允道:“好。等到了冬至节那天,我去金凤楼放焰火给你看。”
      “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许赖账!”高睿一点也没听出宇文昭的允诺和他想的根本是南辕北辙两回事,坐在车里开始掐着指头数还有多少天才到冬至了。
      宇文昭坐在前面驾车,时不时回过头去望一眼高睿,神情里带着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温柔。有时候两人的目光相遇,各自一笑,心头满溢柔情无限,毋庸诉诸言语。
      一路之上,灯市依旧,人声渐稀。路边时不时冒出几个叫卖各色小吃的摊贩,宇文昭花二十文买了一大包五香豆和几串炸豆腐泡,轻易就把高睿打发得心满意足。
      甘澜宫已经遥遥在望,宇文昭不着痕迹地收了收缰绳,马车放缓速度。他只想能和高睿再多厮磨一会儿,哪怕多聚片刻也是好的,但是无论怎么慢,这段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角楼上值夜的灯火映入眼帘,宇文昭停住马车。守在宫门内的常平早已等得万分焦灼,一路小跑迎了出来,因为太心慌,差点被袍角绊了一跤。
      “元仲,你该回去了。”宇文昭回到车内,拿出令牌还给高睿,低声道,“这辆马车太惹眼,我不能再进宫了。明日……”
      “明日你来陪我练剑!”高睿生怕他要说出“明日有事不能陪你”的话来,抢先一步下了“圣旨”,语气坚决得不容反对。
      宇文昭岂会猜不到他的心思,笑道:“明日一早我还要带着孟平来见你,忘记了?” 将一件东西塞进高睿手中。
      高睿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小鬼面具。宇文昭知道他喜欢,没忘记替他收好,带在身边。高睿一阵冲动,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凑过去在宇文昭脸颊上轻轻一吻,用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说道:“子尚,我喜欢你。”他做完这件事,早已羞赧得满脸通红,也不待宇文昭有所反应,挑开车帘,飞一般地逃走了。
      宇文昭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想不到高睿竟然主动对他说“喜欢”,宇文昭摸着被高睿亲吻过的地方,心头甜甜地,自言自语道:“哼,竟然敢偷袭,轻薄了人家就跑,这次先放过你,等以后让你知道胡乱非礼我是什么下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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