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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烛焰 ...

  •   也许是知晓弟弟守在身边,这一番小憩格外酣畅,无痛无灾地醒来时,似乎已是深夜,屋内黑黢黢的没有点灯,他从床帐中探出手去摸水壶,指尖在几案上摸到了温热。
      孝珩问:“绍信?为何不去休息……”
      那个人反手握住了他,平静道:“是我。”

      暗夜中,二人的呼吸格外分明,浓重和轻微堆叠交杂,散落在床帐内外,刻着一层薄薄的纱帐。短暂的寂静之后,他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灼热,一阵颤栗涌动窜入心间,整整一日,似乎他都是被高温浸泡着的。
      从未有人,与他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简直像一块烙铁,落在他手背突起的骨头上。
      算是回应他直截了当的询问,孝珩没有抽回手,却在宇文宪挑开纱帐的一瞬,轻声道:“点灯。”
      宇文宪眉头略微扬起,感到意外,因为这会高孝珩没有寸铁在手,无法趁自己转身点灯之际行刺,然后带着隔壁浅眠的高绍信逃之夭夭,于是他安然地点燃烛台,再次挑开床帐。
      病中气弱的高孝珩陷在软塌内,神色沉静地看着他,没有要躲的意思。
      他想起蜀中的竹海,一派深沉碧玉的汪洋,那是高孝珩的眼眸。
      二人的呼吸再次临近,孝珩看着他,似乎在用眼睛勾勒他的五官,他会提笔把自己描摹在画纸上么?宇文宪暗想着,而后有些莫名的郁闷:“你不害怕?”
      孝珩似笑非笑,故意说:“齐王,我就快不惑了,还是一个亡国之人,哪里……”
      齐王打断了他:“因为你内心并不反感我,对么?”
      高孝珩噎住,这个宇文宪,说话和打仗风格一样,总能一眼看穿战机。
      宇文宪见他不语,又说:“你的名声在高家,好得出奇,高湝与你走得近,也是君子之交,可方才,你却没挣开我。广宁,如果你我不是兵戎相见,或许,我愿意与你深交一番。”
      孝珩与他相望,在明灭的烛火透射之下,他点头,神色舒展而暧昧。
      宽厚的披风之下,便是贴身的中衣,宇文宪朝他迫近,解开系带,那件厚实深褐的皮子就落在榻下,缓缓垂落在地。
      高孝珩主动贴上来的一刻,他几乎就要说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即便如此,我不会与你交易任何事情……”
      可孝珩坦然的眼眸,泯灭了他的想法,宇文宪自己也觉得好笑,遇上这么一个心思剔透的人,临阵却又把人看扁。他摁着高孝珩的肩膀,试探着……
      青年炽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周遭,孝珩彻底失神……

      宇文宪是一团暗火,在他国破家亡之际,在他跌入灰烬中百般麻木地等待死亡时,引燃了他。
      就像油灯将尽之前会爆出几点略微明艳的星火,就像最温顺的家禽濒死之际也会扑腾着退化的羽翼妄图逃出生天。
      那是最庸俗的生命临近寂灭之前,也会爆发出的震颤。
      他剧烈的动荡战栗之下,彻彻底底地虚脱过去,倾倒在他的怀抱中。
      宇文宪接住了他……
      黏腻的体感显然令怀抱中的身躯蓦然僵住,而后,他轻轻抵着宇文宪的双肩,撑起上身,低头来看他,明眸湿润动人。
      双掌一合,高孝珩就能掐住自己的喉管,宇文宪暗想,却抬手,用食指卷起一绺他黑亮的发,送到鼻尖之前,玩味地与他对视。
      居高临下,俯仰之间,孝珩双眸大睁开来,眼前的人,和记忆深处的光电剪影交叠,他忽然轻笑出声:“竟然是你。”
      宇文宪亲吻着他的发端,上面残存着凉涩的药味,他不明所以地,伸手去摸高孝珩的眉眼,描摹着来到他的耳畔,问道:“什么?”
      但高孝珩没有回答,他的手腕渐渐没了力气,摇摇晃晃间宇文宪扶住了他,听他带着倦意,喃喃:“没什么……”
      从前太遥远了,许多事都在晋阳城破的那一日失去了意义。
      宇文宪依旧好奇,摸着他的侧脸,又问了一句:“广宁,什么是,竟然是我?”
      烛火炸开一丝零星,湮灭,室内瞬时间黯淡了下来,他在静默中等了一会,尝试着唤他,带着些许窘迫:“孝珩?”
      轻轻的呼吸回答了他,情事之后的高孝珩蜷缩着,阖眸沉眠。

      绍信推门而入,喊着“二哥”,二哥没有回应,绍信也不见外,径直走了进来,抬手掀开床帐的一角。
      只见二哥安然地躺着,被刺进来的光线弄得眼皮轻颤,悠悠睁眼:“谁?”
      “还能有谁!”绍信坐到他身边,摸着他的额头。
      孝珩朝他笑了笑,忽地,笑容淡去,偷偷勾动指头。
      绍信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只是欣喜他退了烧,就问:“你现在想吃东西了么?”
      高孝珩手腕挪动着,将什么东西摸到被子里藏好,与他点头:“有点。”
      绍信就起身帮他掖好被子:“好,我去喊人来……”
      二哥叹气:“不要摆架子了,咱们不比从前,你好声好气地和人说吧。”
      弟弟点头,果然出去时,步履稳重了很多。
      望着他出去的背影,高孝珩这才松了口气,掌心贴着里衣擦去虚汗,被子里,藏着宇文宪昨夜落下的一段发带。

      大夫照例来为孝珩清创,不由称奇:“血水导出比昨日快一些,低烧也完全退了,不出几日,就能好转。”
      绍信在一边答话:“那就好,二哥,等你好转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二哥趴着让他们上药,腰际凹陷下去,淌下鲜红的血迹,伤口被药粉盖住了,瞧不见狰狞外翻的皮肉。
      他朝弟弟淡笑:“我没事,你在这里如果觉得不自在,就先回延宗那边吧。”
      他很害怕,自己病好之后赶回去,却对着空荡荡的宅院。
      绍信摇头,结果大夫端来的汤药,喂给他:“不行,我答应了五哥,要看着你,叫你完好无损的再去见他。”
      孝珩笑出声,拿他们没有办法。
      汤药见底,大夫依旧叮嘱了几句,才告辞。绍信爬在枕头边,极为严肃地看着他:“二哥,昨夜有人来找过你?”
      孝珩故作镇定:“是么,我睡得沉,未曾察觉到,你听见了什么?”
      绍信摇头:“我早上来的时候,见你的靴子都被踢到了床下,刚刚才觉得不对劲……二哥别怕,今晚我在这里陪你。”
      高孝珩看着弟弟,不知不觉,这个最为年幼的弟弟也快三十岁了,他抖动着小胳膊朝自己跑来,似乎还在昨天。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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