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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香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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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斜照进卧房。
男人眉眼间的血渍更加明显了,凝滞的鲜红与凄楚的苍白,他幽深的双眼,与那个夜晚别无二致。
孟破无法克制地颤抖着,眸里也产生了恨意。
怎能不恨。
那时候冰冷铁硬的弯钩恰好穿透她两侧肩胛骨,锥骨的刺痛伴着他的吻落在她唇边,一种疼痛的炙热刻骨铭心,铁钩穿透她的皮肤,顺着她肩颈处狠狠刺入,涌出的鲜血沾染了他钳着她下巴的手。
黑暗囚牢中,除了她苦苦隐忍的闷哼声外,他落在她耳边的爱语也格外虚假。
一片混乱的喘息声中,他说他爱她。
现下,孟破盯着他立挺的轮廓,神色无法控制地冷了下来。
耳边他的低语声仿佛在昨日。
月光落在他下颌处,孟破甩开他的手:“你过来发什么疯?”
“不怨我?”
“滚开。”
陈生便攥住她的手,细细摩挲着女人指腹上的那几处疤痕,正是当时在明月阁弄的。
孟破察觉他不断收紧的力道,板着脸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陈生猛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薄唇几乎要贴上她耳垂,寒声道:“你知道我刚才去明月阁做什么了么?”
孟破被他扯得手腕生疼,陈生空闲的一只手抚住她因为疼痛蹙起的眉头,眸子里全然都是冷光:“你还记得林轻然么?”
“你的未婚夫林轻然,我身上的血就是他的。”
“他对你倒是忠心,临死前都不愿意说你一句不好,你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他将人紧紧箍在怀里,语气里带着股浓浓的杀意,“我为了杀他,用光了一百零八个钉子,但还是难解我心头之恨,照离,你跟我说,你喜欢他什么才让他当了你的未婚夫?嗯?”
陈生眸子里带着一种浓浓的厌恶,但掐住她下巴时便猛地涌现出一股称之为爱意的柔情似水,于是他声音时而因为愤怒而颤抖,又时而因为看向她而变得温柔。
孟破狠狠皱起眉头,她抬起手肘挣脱他的钳制,但下一刻就被他压到了身后冰凉的墙壁上。
月光落在墙壁上的光被二人搅碎成一团,孟破猛地喘了口气。
紧紧盯着他宛如深渊的眸子道:“皇位和天下都已经到手,我如今一介废帝根本不值得你费心思,区区蝼蚁林轻然如何能惹得你大动干戈?”
陈生没有说话。
男人黑黝的瞳孔里映着月光下孟破孱弱不堪的身形,思绪像是燎原般的回到了曾经的往事上。
他心里总是有一团暴虐的火在燃烧,宛如地狱烈火让他夜不能寐,他不在乎皇位,不在乎天下,甚至抢这个皇位也只是为了一些心里的不痛快,为了自己那荒唐的私欲,那些本应该克制,本应该最清白的欲望,可它平白无故在旷野之中染了尘泥,自此再也不能得到安息。
他大掌缓缓握紧孟破的肩头,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想要的是皇位?”
庶人府三年,他日夜辗转难眠,最终才因为心底压制到极点的渴望起兵造反。
“你想要什么,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孟破讥讽地扯开嘴角,别开脸不想再去看他眼里的风暴,那份情绪太过深重,甚至叫她喘不上气来。
陈生放下手,所有的情绪收回心底,再次变成了那个古井无波的他:“我舍不得你吃苦,但没办法,你的爪牙太尖锐,我只能折了你的武功。”
孟破的身形在月光下宛如一座石雕,她面无表情,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陈生坐在她身前却久久不语,唯有手背上暴露的青筋显露他内心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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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陈生走后不久孟破就醒了,她昨夜受了惊,早上起来时身上又开始发热,如意正在给她准备擦身子的水。
拔步床前珠帘摇晃,一股异香弥漫在鼻腔之内,孟破起身时眼前还带着点黑晕,她环视四周只看到精致的器具,却没见如意。
孟破撑起身子,咳了两声后便喊道:“如意——”
外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娘娘,您醒了?”
如意穿着浅绿色宫装,小心翼翼掀开床帐,轻声问道。
“什么时辰了?”
孟破一边揉着发痛的额头,一边在如意的扶持下缓缓起了身。
“刚刚卯时,您怎不多睡一会儿?”
外殿空旷,唯一显眼的便是那张浸着鲜血的屏风,繁复的山水花鸟图上溅上的血渍和那些图样无声融为一体,昭示着宝华殿曾经发生过的事。
她披着紫色的深衣在殿中转了转,如意见她形容苍白,担忧地问道:“您的伤势是不是加重了?”
“昨夜陛下来时着了些凉。”
孟破视线从窗外的黯淡天光收了回来。
“禹州大水,你可听过相关的消息?”
禹州大水发生在陈生逼宫的前一夜,孟破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他囚在了宝华殿,如今若想观察朝廷动向,禹州大水应当是重中之重。
她坐在罗汉床上,入口的茶水太凉,激得她当即咳嗽起来。
如意一惊,快步上前拿开茶壶,赔罪道:“娘娘,这茶水是昨日的,奴婢还没来得及换。”
“无妨。”
孟破皱着眉,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如意低声道:“陛下杀了朝中半数老臣,唯有方锦玉方大人得了重用,禹州大水事发后,陛下特地派了方大人前去治理,但结果如何,至今未知。”
孟破眸子缓缓眯起,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可置信:“方锦玉?”
竟然是方锦玉。
空气微微静默半分,孟破便了然:“他不满我一人独大,自我登基伊始就想独揽兵权,如今和陈生合作,也不知是他幸还是我之命。”
她早察觉方锦玉的不对劲,却没想到陈生会和他合作。
话刚说完,肺腑间的痒意愈发浓重,孟破用帕子捂住嘴,动了动鼻翼。
也就是这时,殿内的香味愈发浓重。
她咳嗽着说道:“如意,叫人给我送些蜜饯来,嘴里发苦。”
如意还没闻见屋内飘着的这味道,当下见她面色灰败,立刻点头退了下去。
见她走了,孟破缓缓下了床,踱步到卧房处摆着的那只香炉前。
宝华殿的里卧要比外间更加繁华。
孟破自从住在这里的第一天起,就仔细观察过这些物件,除了昨夜偶然发现的这香炉。
她视线在香炉前的摆饰上一一扫过。
孟破看着鎏金香炉上不断燃烧出的青烟,将指尖探进香炉片刻,又伸出手在鼻尖闻了闻,面色微异。
原来是噬魂香。
可噬魂香分明是方锦玉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一会儿如意拿着蜜饯回来时,孟破依旧坐在罗汉床上小憩,远远看去美得像幅画。
只是这美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苍白如蝉翼。
如意小心翼翼地将蜜饯放下,便退到了外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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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杜鹃花开得正好。
陈生一身黑色的褂子,头戴玉冠,像极了在外巡游的贵公子,黄昏日头西沉,橙红色的晚霞折射空气中,男人身形高大而笔挺,逆着光宛若神明。
旁人不敢打扰这份景致。
周遭空旷,微弱的虫鸣鸟叫愈发显得此处静谧,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摘下开得正艳的杜鹃,仔细端详片刻,便将后者扔进了泥坛中。
孟破喜欢杜鹃,他才会多看这杜鹃两眼。
陈生喜静,在花园的廊下又站了些许时间,便伴着黑沉沉的天色回了勤政殿。
天气尚未炎热,太阳落山后便有股阴冷感。
也正是这时,刘丛急匆匆地前来奏报,双膝“扑通”一声跪了地。
“陛下!陛下!”
汉白玉宫砖上传来他的磕头声,惹得陈生微微抬起眼皮子向他看过去。
“贵妃娘娘出事了!”
宫人恰好点燃灯笼,宫门前红色的烛火映得男人神色莫名,他轻轻握住手上的玉扳指:“怎么回事?”
“是你们伺候得不好么?”
刘丛焦急地摇了摇头,急的说话打结巴:“不.......不是,娘娘、娘娘吐血了。”
陈生双眸顿时眯起,转着扳指的手微微一顿:“什么时候?”
“就刚才。娘娘直接昏过去了!”
朝堂诸事在男人心头一一划过,他抬头看了一眼繁星浩瀚的天空,舌尖抵住上牙膛,轻笑一声:“走吧,去看看。”
宫人们拎着灯笼在前面领路。
刘丛急匆匆地跟着陈生往宝华殿走,路走到一半儿,却发现男人面上没有丝毫急切。
终于到了宝华宫门处,铁甲军将周遭围得水泄不通,领命看守的将领对陈生行过礼,便低声道:“事情发生的突然,末将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陈生笑着抿了抿指腹:“朕心中都有数。”
随后他走入宝华宫,看着乱做一团的宫人们,淡声问道:“贵妃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