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三十九) ...
-
“这么说来,那两人是惯犯。”
派出所里,杨俊对办事人员说道,又转头看了我一眼。
发现包被偷,有一瞬间我完全懵了,过了会儿才神智清明,想起手机还在外套口袋里,正巧碰上回公司拿车的杨俊,他一听说立刻帮我报警,又陪我来派出所备案。
“已经好几个来报案,这个月就有三起。”帮我做记录的办事员叫王烁,恰巧是杨俊的小学同学。
王烁又对我说:“现在年底了,小偷也想多赚点好回家过年,目标都是你们这样的……”
正说着,隔间传来一个女人激动的声音:“我那个包要五万你知道吗?我上个月才从法国买回来!还有皮夹,钥匙包,手套,随便哪一样都比你们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你现在就告诉我找不回来了?!”
“既然那么贵的东西,你怎么自己不小心一点呢。”记录员语气平静地说。
“哦,小偷偷了我的东西到还是我不对了?”
“小姐,我没说你不对,只是劝你以后出门小心一点……”
“我小心一点,那你们这些人都养着干什么的?!你们整天闲着干嘛不去街上抓小偷?我告诉你我今天被偷的那些东西加起来好几万呢……”
王烁站起身,走过去厉声说道:“吵什么吵!如果不想报案就回去。”说着又朝我的方向指了指,“你看看人家,丢的东西也很贵重,没像你这么跳上跳下的。”
隔间的女人没好气地站了起来,朝我看了两眼。我低着头,脑子里只想到林峻彦送我的那支手表也在包里,下午游泳前我摘了下来,后来又忘记戴上。
其他东西丢了是可惜,但还可以再买,可那支表,那支曾经在纽约第五大道上与他牵手逛街看到的表,曾经我告诉他手表代表一见钟情应该送给女朋友,后来他飞到温哥华送给我作为定情之物的手表,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蛰痛,是不是我跟他的缘分真的就尽了,连那样一支手表都留不住?
王烁再回到座位时,我问道:“东西都找不回来了吧?”
他跟杨俊对看一眼,许是见我的表情低落,他缓颜道:“我们会尽力找,但……找不回来的可能性大。”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我跟杨俊一起离开了派出所。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而且下起雪来,细细密密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听说这个城市很少下雪,冬天已经足够潮湿阴冷,一下雪就更冷了。
“唉,你说你也真是,这么冷的天坐在广场上干嘛!”杨俊无奈地看着我,“要早点回家不就没这事了。”
“是啊,”我苦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坐那里,估计就是想给小偷送红包。”
说完,我先笑出声来,他看着我也无奈地笑。
“听说今天是小年夜,你赶快回家吧。”我对他说。
“那你呢?”
“我钥匙也丢了,今晚只能去住宾馆。”
“走吧,一起去吃饭,我请你!”
“不用,你快回家。”
“说了请你吃饭,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走!”他拽着我往停车场走。
“今天这种日子你不用回家吃饭吗?我听说你们的习俗小年夜都要全家一起吃饭。”
“我妈根本没指望我今天能回去吃饭,大年夜我能赶到她就满意了。你想吃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今天好好吃一顿回去休息,其他事情明天再办。”
杨俊带我来到了一家外观很不起眼却生意很好的湘菜馆。最近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湘菜的重口味倒是让我的味蕾很满足。
吃得差不多了,我笑着问:“这家叫什么名字?有名片吗?我以后肯定会再来。”
杨俊定定看了我几秒,说道:“你怎么也变这样了?”
“啊?”
“该笑的时候不笑,该哭的时候又不哭。”
我一怔,轻声说:“哭给谁看呢?要有人在乎才能哭啊。”
“哭给我看,我在乎。”
我惊讶地望向他,他有些赫然,目光一转,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说,一直觉得你是个爽快的人,现在怎么了,也学这里的小姑娘玩含蓄啊?你说你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东西都丢了家也回不了,现在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那我该怎么样?跑到大街上去大哭大闹吗?”我依然笑着问。
“绝对很反常!”他看着我啧啧摇头,“这样吧,今晚我也没什么事,我陪你,你发泄出来吧,要干什么都行。”
我听了哈哈大笑。
“我说真的!研究表明,人一旦有负面情绪一定要释放,要不然只会培养癌细胞。”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好吧,如果你没什么事,我们去K歌吧。”
我们两个真的找了一间KTV,开了包厢,叫了一堆吃的喝的,我还申明是我请客只是先问他借钱。
我很快点好了十首歌,然后对他说:“都是点给你的。”
他爽快地拿过话筒,一看歌单吓一跳。
“就一首歌还唱十遍,你真狠!”
只见我乐得很,又叹道,“我这个人就是心肠太好。”
旋律响起,他真的开唱了。说实话,杨俊的歌喉不怎么样,还常跑调,但看他神情专注投入,我拿过一个摇铃帮他伴奏,以掩饰声音的不足。
唱到副歌部分,他似乎唱不上去了,我拿过话筒自己唱:“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的那样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为爱痴狂,到底是谁为爱痴狂?又是谁能天长地久?
我只觉得眼睛又酸又涩,心也又酸又涩。那晚林峻彦唱这歌的情景历历在目,一转眼什么都不剩了。爱情到底是什么?缘分又是什么?
“说好我唱的。”杨俊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话筒,继续五音不全地唱下去。
第一遍还没唱完,我已经泪流不止。
终于,他掐了歌,坐在我身边,问道:“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你不就想看我这样吗?”我低头擦眼泪。
“你说你至于吗,不就包被偷了,为了个包痴狂成这样,我看你也不像这么虚荣的人。”
我一听笑出声,边笑边流泪,他看了神情有些不忍,我不在意地笑了笑,正经说道:“杨俊,我怀孕了。"
到底还年轻,他的所有感受都写在脸上,有惊讶,惋惜,还有遗憾。
“可是我已经跟他分手了,”我继续说道,“分手以后我才发现怀孕了,本来也没什么,分了就分了,可悲的是我发现我心里放不下他,而今天又发现他有新女朋友了,已经够倒霉偏偏还遇到小偷东西全被偷了,今天真是我最倒霉的一天,你说是吧?”
我笑着,却见他表情严肃,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耸耸肩,喝了口橙汁。真是的,因为怀孕连酒都不能多喝,这种伤心时刻我想麻痹自己都不行。
“我有时想啊,可能真的像他们说的,缘分天注定,就像我跟他。开始是我想分手,后来他帮我果断做了决定,然后就是……现在他找到了他的真命天女,我想回头也回不了。今天,他当初送我的那支手表也被偷了。他送过我很多东西,走的时候我都没要唯独带走了那支表,我觉得那个意义不同。平时我都把表戴在手上,偏偏今天游完泳忘了戴回去,又偏偏今天碰上了小偷。可为什么,我已经不指望回到他身边,我只想要那支表做个纪念,有个回忆,这样也不行吗?注定了我什么都得不到吗?哪怕是一支表……”
我又开始掉眼泪,杨俊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只好继续唱歌,唱完那十首又唱别的,一直不间断。
唱着唱着,我的眼泪也止住了,拿起话筒跟他对唱情歌。正当我们又唱又跳时,手机在桌子上震动,我看也没看便拿起来按了接听。
“喂”了好几声,对方一直沉默,我走到包厢外,正要再说话,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你倒是过得很好。”
心突地一颤,怎么也没想到是林峻彦打来的。在那许多个因等待而变得难熬的夜里,我始终没能等到他的电话,而今,它却如此轻易地来了。
“亏我还担心你,我忘了,你是最会照顾自己的。”
那冷淡的嘲讽的语气刹那就将我心底那点微弱的火光扑灭了,我紧咬着唇没说话,又听他说道:“这会儿应该也不是一个人吧,这么快就找到人陪你过新年了?”
“是啊,恭喜我吧,”我背靠着墙,眼里又泛起了泪,声音微微颤抖却装作很开心地说道,“听说今天是小年夜,先祝你新年快乐,他在等我不多说了。”
掐断电话我转身走进包厢,杨俊见我脸色不佳,歌也不唱了,问道:“这又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顿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说道,“我想回去了。”
杨俊送我到雅各酒店,一路上告诉我公司在酒店长期包了房间,反正现在过年也没人用,让我先住。
“其实不用住那么好,你随便带我去家普通干净的小旅馆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能随便住!再说,你现在的身体也需要好好休息。房间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明天跟雷总汇报一下就行。”
“杨俊,谢谢!”我感激地看着他。
“谢什么,我们难道不是朋友?”
“嗯,朋友。”我肯定地点点头。
酒店的路灯下,他的眼神真挚,可流露出的情绪绝不止朋友那般简单。
大概因为在国外长大的缘故,我对过年没什么特别情绪,只记得妈妈规定除夕晚上全家要在一起吃饭,通常那天妈妈会做很多菜,爸爸会喝点酒,过年那几天会像圣诞节那样在家搞搞聚会。后来在外读书工作,过中国新年不见得都能赶回家,概念愈加淡薄。
而这个新年,我不想坐长途飞机来回折腾,正好父母打算去旧金山游玩,于是便留在了申城。
这不是我第一次独自在国内过年,以前也有过一次,除夕前夜还陪雷云在外地出差,除夕就留在了当地。大概是有心上人在身边也不觉得怎么孤单,新年就像平常日子一样过了。
而今,除夕的上午我一个人逛进超市,看着周围大肆采购的人群,广播里一遍一遍播放着热闹的拜年歌,真正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可即使这样,也是一个人的过年。即使在物品琳琅满目的超市里,也不知能买什么,因为无论买多少东西都是一个人吃。
我很快从超市出来,想起这个商场的楼上还有很多餐馆,打算坐自动扶梯上去解决中饭,再打个包把晚饭也解决了,今天这种日子不会有朋友有空和我吃晚饭,而还开门的饭店听说晚上也早就被订满了。
自动扶梯上到三楼时,有个瘦瘦的女人也朝扶梯走过来,我先让她,谁知她却停住了脚步。我好奇地抬头,却也怔住。
“真巧。”苏菲面色略带尴尬地说。
“好久不见。”我坦然道。
“我要走了。”
我有些不明白,后面不断有人上来,穿梭在我们中间,正想跟她告别,却听她说道:“你有时间吗?我有几句话想说。”
离吃饭的时间还早,我们来到顶楼的一家甜品店,一坐下她便说:“我要离开申城了,今天下午的火车,以后不回来了。”
“你辞职了?”
她笑得有些惨澹:“对外说起来是我另谋高就,其实他逼我走的。”
“那天晚上你闯进来……其实那天他已经叫我走了,他说我破坏了当初的协议所以必须走,我觉得他太无情了,也知道你们吵架了,所以你进来前我是知道的,我就想最后看看他……”
“如果你是想要告诉我你们那晚做到什么程度,我看我还是先走。”我冷冷地打断她。
“你不想知道他后来为什么对你也那么绝情?你知道他后来要出事了,所以才找我……”
“我知道。”我淡笑,“刚开始我的确以为你们在一起,后来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原谅他?”
我一愣。
“我不肯就这样辞职,苦苦挽留,他于是跟我谈条件,说要我假扮他的女朋友,只要两周时间,之后他会给我一笔钱让我走。我心想,反正真女朋友是做不着了,假的也好啊,至少是如愿了。”
“你就不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找你假扮?”
“呵呵,当时脑子一团浆糊,后来他被人带走而我也被带去谈话谈了两天两夜才明白过来,他不过是想护着你。”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那段时间他经常带我去他家里,还叫我放一些日常用品在他那里,其实我从来没在那过夜过,他私底下也从不碰我。我记得以前你住在那儿,我去的时候发现所有你的东西消失得一干二净,后来我明白了,他只是想把你护的好好的,把我顶出去。他给你哥哥打电话我听见了,他出事的时候你在国外安然无恙,而我则被带去问话。如果不是他这样的安排,被问话问到精神备受折磨的人应该是你。”
她的语气浅淡而我却听得心里微微发颤。
“好在他运气好,几天以后没事了,”她淡笑道,“我一出去就对他彻底死心了,立刻回公司辞了职,也打算离开这里回老家去。”
我还是没接话,她继续说道:“我家离这里不远,坐火车也就两小时。我人还没回去,爸妈已经给我安排了一长串相亲饭,我想我应该很快会找到另一半的,祝福我吧。”
她面上微笑着,眼里却有隐隐泪光。我看了心里恻然,轻声说:“祝你心想事成。”
她叹了口气,又望了望窗外:“我来这里快十年了,这么大的城市,有多少人都像我这样怀着理想和憧憬而来,想要在这里安家落户,想要有一份稳定而收入不错的工作,想要找一个幸福的归宿,最终却也只是这样仓促离开。”
是啊,我在心里喟叹,城市太大了,梦想憧憬都变得无所适从,最后只能妥协在现实中。
“你呢跟他分开,也想要离开这里?”
“目前我还不会离开。而我和他,也不可能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你很不聪明。”最后她这么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