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舍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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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夕阳把天边的云染成渐变的红色，是喧嚣的下午四点半，放学铃声响起，寂静的校园突然间充满了学生们聊天招呼同伴的嘈杂声，把枝头的麻雀震飞掉几只。
林愈新带着吴燕燕语文课让他写的一千字检讨去敲办公室的门，他手腕微抬，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然后推门进去。
三秒钟后，他从办公室里倒退着走出来，抬头确认自己有没有走错办公室。
吴燕燕看他这副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搞什么花样？进来，没走错办公室。”
林愈新走进办公室，把检讨交给吴燕燕，又指指边上的人：“他怎么在这里？”
“和新同学商量住宿事宜。”吴燕燕一边翻看着林愈新写的检讨边说，“检讨写得不错，下回不要写了。欸对了，你们宿舍是不是还没满员？”
林愈新刚准备转身走人，被吴燕燕这么一问又转过头：“没呢，还少一个人。”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以一种奇怪滑稽的姿态僵在那里。
“正好，让祁佑安住你们宿舍，七点半他的家长会把他的行李送到校门口，你们记得去拿，先去上晚自习。”吴燕燕看着他这副好笑的样子，端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泡枸杞，波澜不惊道，“别这副遭了雷劈的样子，今天中午谁在三食堂说的？海期一附中高二三班班规第一条，所有同学都属于集体，每个人都有义务帮助新同学融入环境。装逼胡扯得挺起劲，现在去给我落实，带着你的新舍友去融入环境去。”
吴燕燕的侄女在海期一附中的初中部念初三，也是今天三食堂里围观的一份子，就是群里把蒋锋周明泽拉进去的人——这件事是吴燕燕从她侄女那里听说的
老顾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小子今天上历史课就没正眼看过我板书几个字，我还想呢他平时上历史课一向蛮乖的，今天上午第四节课眼神都快黏人家新同学身上了……欸不是你逃什么？”
老顾话还没说完，林愈新就拉着祁佑安一路狂奔回教室。
吴燕燕依旧端着她的保温杯笑而不语，桌子上还搁着林愈新字迹清晰端正的一千字检讨。
两人狂奔回到教室，气还没喘匀，就看见老顾笑眯眯地站在教室门口，看得林愈新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窒息。
“靠北啊差点忘了周一的晚自习是老顾的！”
老顾依旧笑眯眯，不慌不忙道：“我话没说完你们跑什么？这节晚自习是我的，你们躲是躲不掉的。”
“老师……”说话的是祁佑安，声音很虚，但是很清晰，“你刚才，不是还在办公室吗……怎么又出现在教室门口了？”
老顾说：“我？我抄近道来的。”
林愈新有些咬牙切齿：“该死的教师通道！”
海期一附中有教师专属通道若干，初衷是为了方便老师去教室上课，缩短办公室与教室之间的路程节约时间。
结果这玩意却变成了全校师生“拉锯战”中老师大获全胜的关键——同学在教室里摆弄多媒体，以为老师还在路上，结果老师已经在教室门口站了两分钟了；有人在门口放风，结果老师站在ta身后拍了拍ta的肩膀……
更有甚者翘课去操场打篮球，经过教师通道的时候刚好有老师刷卡从里面出来，于是那几个学生在听见“嘀”的一声和类似子弹上膛的机械音后收获了他们班主任“真挚”的问候，据说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学生翘课了。
在教导处胡主任缴获第n部违规电子产品和第n份长篇检讨后，这群中二病巅峰期的青少年们终于安分下来，决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自从有了教师通道，海期一附中的升学率又上涨了两个百分点。
林愈新向祁佑安简单解释了下什么是教师通道，然后被老顾赶鸭子似的赶进了教室。这节晚自习老顾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学生们不明就里，一个个被吓得缩得跟鹌鹑似的，不理解一向好脾气的顾老师今天怎么满脸凝重，一节三个小时的晚自习比平时安分了不少。
老顾全名顾通勤，三十几的年纪，人的长相和脾气都温润如玉，属于表里如一那一挂的，因和同学们关系很好打成一片，遂得一绰号，叫老顾。
顾通勤是林愈新的外祖父徐肆老先生的学生，曾在期望大学当过一阵子徐教授的助教。徐教授退休后他想着要像恩师一样当祖国的园丁，就选择到海期一附中当历史老师，然后遇上了徐老先生的外孙林愈新。
或许是遗传学在作祟，教高一课程时顾通勤就觉得林愈新和他外祖父一样对历史很感兴趣也很有天赋。那会儿的林愈新还算是乖孩子，虽然嘴欠了点，但每门学课上课都很认真。
结果到了高二，开学还没一个月，林愈新写的检讨都够编写成小说了。
林愈新算是顾通勤看着长大的孩子，老顾没结婚没对象没孩子，对恩师的外孙视如己出。
现在老顾感受到有种名叫“孩子上课不听讲怎么办”的绝望。
于是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老顾决定找林愈新谈一谈。他把林愈新喊到办公室里去，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下班回家了，空荡荡的办公室显得很冷清，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秋天独有的萧瑟。
顾通勤扯过一把椅子示意林愈新坐下：“你今天语文课上又犯什么混了？”
“没犯混啊，”林愈新眨眨眼，显得很无辜，“吴老师让我背出师表，我说先帝创业未半而骈死于槽枥间。然后吴老师让我到教室后面去罚站。”
少年的长相极具欺骗性，要不是老顾对他知根知底还真就被骗过去了。
“你特么……”在意识到这里是学校自己是老师后，老顾把到嘴边的脏话给咽了下去，“你三国志可以倒背如流，现在跟我说你背不出出师表？你骗鬼吧！”
林愈新还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老顾立马补刀：“我现在不和你掰扯，你周末回家找徐教授掰扯去，看看他信不信。”
“卧槽哥们你别啊！”林愈新哀嚎一声。
顾通勤捏了捏眉心：“你就是喊祖宗都没用，回去收拾书包带你的新舍友去认路去……”
老顾话没说完，抬头一看，林愈新又跑没影了。
“你小子又话听一半就跑是吧！”这是来自老顾“撕心裂肺”的控诉。
林愈新着急忙慌地跑回教室才发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灯也全关了。祁佑安竟独自一人坐在黑暗教室的角落里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看上去像个妆容精致的BGD( ball joint doll ,球型关节人偶）。
林愈新被老顾叫去办公室后，同学们顾顾续续理好书包走了。最后一个离开的女生刚走出教室又退回来，往教室里探出个脑袋，问还在整理书包的祁佑安：“我先把灯关了昂，待会儿你直接把教室门关上就可以了。”
祁佑安点点头，那女生“啪啪”两下把教室里的灯全关了。
女生哼着小曲回家去了，就剩祁佑安一个人静坐在黑暗里。他没告诉那个女生他在等林愈新，不是因为环境陌生不敢说话，而是单纯地觉得没必要多说话给别人添麻烦，反正习惯漆黑一片的环境，开灯关灯没什么区别。
月光从窗外的树枝间透过玻璃窗洒进教室，月光斑驳，窗外的一片落叶挂在枝头摇啊摇，要掉不掉的样子，影子也随着一起摇啊摇，祁佑安就盯着那片叶子的影子发呆。
“对不起啊来晚了，老顾找我有事来着。”林愈新冲进教室，一边背起书包一边道歉，然后一把拉起祁佑安离开教室。
海定市初秋的七点半天就已经全黑了，学校里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高中部的教学楼离校门口并不是很远，所以步伐快一点赶过去最多只要七分钟。但是因为林愈新被顾通勤留下来谈话，所以两人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了。天完全黑了下来，两人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沙沙作响，影子被昏黄斑驳的路灯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校门口站着一个身着西装黑发中已可见几根银丝的和蔼老头和一个穿着很二次元的女仆装少女，边上还有两个行李箱。此时少女像是在和保安争论着什么。小姑娘尖细的声音划过夜晚的空气传入两人耳里。
“欧吉桑你通融一下，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进去给学生送个行李，马上就离开。”少女语气诚恳，但语速很快，听上去有些着急，又有些生硬。
“什么欧什么桑，”保安依旧很守职地拦在门口，“校外人员过了晚自习一律不放行，这是规定。出了什么事情这责任是你担还是我担啊？妹子咱说句实在的，咱俩都担不起。”
少女气结，转过身去。边上的老人还想说什么，那少女却扯扯他的袖子：“阿然少爷来了！”
那老人家一扭头就看到祁佑安和林愈新从缓缓打开的校门里并肩出来。
“张伯，”祁佑安介绍道，“这是我同学，叫林愈新。过来帮忙拿行李的。”
从带路的变成搬行李的林愈新：……？？？
然后张伯就把一个行李箱往手里一塞：“那阿然少爷和行李就交给你了，我和小缘走了啊。”然后就和那个叫小缘的少女很放心地离开了。
林愈新：“啊，哦……啊？等等，谁？阿然？”
可惜张伯和小缘已经走远了，没回答一脸懵逼的林愈新。
然后林懵逼就很懵逼地转身往宿舍区走。
“阿然是我。”祁佑安拖着行李箱跟在林愈新后面，回答地很淡然，“家母给的昵称，取意安然。”
一路上林愈新给祁佑安介绍学校带他认路，祁佑安跟在后面默不作声记着路。他们就这么一路走到宿舍区。
作为市重点高中，海期一附中的住宿条件还是很硬核的。
宿舍是电梯房，使用时要刷学生住宿卡，吴燕燕在上晚自习前给了祁佑安一张。布局是一梯三户制，一栋宿舍楼十四层，很迷信地去掉了4楼和13楼。男宿女宿各三栋楼，虽然房间并不是很大，但是设施齐全，空间足够这些高中生日常的学习生活。
海期一附中的住宿率还不到百分之六十五，所以很多宿舍都没住满，甚至空了几间。
林愈新的宿舍在二栋顶层，住在1602。两人从电梯里出来，林愈新掏出钥匙开门：“咱先把行李放宿舍里然后去吃饭，再晚食堂就要关门了，吃完饭回来再收拾行李吧。”然后开灯进屋，安置好行李箱后顺手把钥匙放在桌子上，“走吧，去一食堂。”
晚上的三食堂和二食堂是关闭的，四食堂仅供教师使用。两人来到一食堂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十五了，这时的食堂里只剩几个磨磨唧唧还在低声讨论题目和新闻八卦的学生没走，大部分的座位都空着，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怪冰冷的，食堂特有的混着消毒水味和饭菜味的空气不知为什么有种凝重感。
可能是环境使然，一向话多的林愈新也不作声了，这顿饭吃得安静至极。吃完饭祁佑安从包里掏出好几瓶药，瓶子的标签上写了一串串又长又难懂的单词。他把药丸倒进手心，然后就着温水把满满一把药吞了下去。
林愈新看着都觉得苦。
从中午他就注意到祁佑安的这些药了，疑惑却并没有发问。毕竟祁佑安看起来不想说，问了估计也是白问。
两人吃完饭就回宿舍了，再次站到1602宿舍门前，林愈新突然发现自己又把钥匙落宿舍了。
祁佑安：其实我都看见了，但我就不提醒你.JPG
无奈之下林愈新敲响了宿舍门。
“卧槽谁啊这么晚了还来串门？”骂骂咧咧地来开门的人是周明泽，开门看见林愈新愣了一下，“林哥你回来了，老蒋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咱俩还以为你被老顾生吞活剥了呢，你看老顾晚自习满脸凝重的样子，脸比锅底黑。”
林愈新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有且随身携带手机的二十一世纪新青年。他掏出手机才发现15条新消息和7通未接来电，有些讪讪地解释道：“抱歉手机静音了。”
蒋锋听见门口的动静凑过来：“你小子又没带钥匙是吧。欸对了，宿舍里的行李箱怎么回事？”
“啊对对对钥匙落宿舍了。”林愈新拉着祁佑安进了宿舍，“说到行李箱，那我隆重介绍下，祁佑安以后就是我们的舍友了。”
蒋锋的手机“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你特么就这么光明正大把人给拐回来了！？”
蒋锋的声音有点飘，还破了音。
林愈新歪头：“什么拐？吴燕燕把他安排过来的，怎么成了我把他拐过来了？”
蒋锋自觉失态，捡起手机清清嗓子：“咳，没什么，感叹下你的社交能力。”
林愈新不痛不痒地回了声“哦”。
周明泽煞有介事地做着介绍：“咱林哥你认识了我就不多介绍了，老蒋就是蒋锋，和林哥是发小。我叫周明泽，大家都喊我小明，对，就是数学题里那个小明。住进1602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用拘束。每个宿舍都有独立的洗浴设施，洗衣房在1603隔壁，每天早上六点到六点半学校食堂均供应早餐。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林哥，他脾气好，对学校也比我们熟悉。”
祁佑安却说：“来宿舍的路上他都给我介绍过了。”
也对，忽略了林愈新本质上是个社牛且话痨，自来熟且熟了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祁佑安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林愈新在哪里，结果发现林愈新去洗澡了。
十几分钟后，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林愈新穿着睡衣正在拿毛巾擦头发，他头发是湿的，发尾还滴着水；脸颊处的碎发一绺一绺地粘在他脸上，他原本白皙的脸颊更加黑白分明，有种凌乱的美感。
“哟老林，”蒋锋调侃道，“今天又用相貌大杀四方了？新舍友你负责，老子还有题要刷。”
几秒钟后他又回过头来：“你俩记得早点睡，已经快九点半了，十点半熄灯。明早是敏哥的早读，迟到那就完犊子了。”
敏哥，全名张敏钧，被称为海期一附中校史上最屌的地理老师，没有之一。
张敏钧是女老师，但是因为性格豪迈所以被一众学生们尊称为敏哥。
这位老师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实则已经41了。早年经历非常传奇，年纪轻轻就被评上全国优秀教师。秉持着“你要乐意学我也乐意教，你要是想摆烂我可以摆得比你还烂”的教学精神，手底下教出来的学生没一个躺平的。
“知道了，蒋妈妈桑。”林愈新挥挥手。
“滚你妈，你特么才妈妈桑！”蒋锋的床帘里传来一声怒吼。
林愈新并没有理会蒋妈妈桑的怒吼，只是一边“啊对对对我是妈妈桑”地敷衍，一边准备帮祁佑安整理行李。
周明泽突然凑过来：“我看你确实妈妈桑，以前不都是别人不主动开口找你帮忙你打死不会主动帮忙，怎么你自己还有凑上去当热心市民的一天？”
“帮新同学熟悉环境罢了，吴燕燕委托我的。”林愈新已经打开了一个行李箱，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药。
其中不少林愈新在食堂已经见过了。还不等林愈新张口问，周明泽就已经吃惊地喊了出来：“天哪，怎么这么多药？”
祁佑安沉默良久，然后笑着回答：“身体不好，靠吃药吊着。”
虽然大家都看得出这个笑很勉强。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林愈新和周明泽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帮忙一起整理。
“其实完全没必要带这么多东西的。”林愈新开口，“周末所有学生都要回家，平时都是穿校服，学校里也有洗衣房，日用品学校的小卖部也有卖，比外面便宜多了。有些东西可以明天送回你家。”
祁佑安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待祁佑安也洗漱好熄灯时间早就过了。寝室里一片黑暗。整个宿舍楼都静悄悄的。他和林愈新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自顾自地躺到床铺上，气氛一时尴尬，林愈新细微的声音传进他耳畔：“晚安。”
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舍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