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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阅菊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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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墙、没有篱笆、也没有牌坊、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明显的标实,可是走到这里的人都知道这里已是阅菊庄的地界了。
因为整个京郊方圆百里内除了阅菊庄再没有旁的地方能见到如此美的菊花海了。一片片黄色、红色、粉色、白色蔓延开来,如山涧流岚,明丽而脱俗。若非花海间还有一些明显补种的痕迹以及些许未来得及填补的空地,这里真让人无法想象曾在数日前遭受过一场血光之灾。
马车到这花海的边缘就没有再前行了,没有谁会舍得随意践踏到这些美丽的花儿的。因此陆小凤一行三人下了马车,沿着花间小径前行。行行复行行,不片刻,阅菊庄那醒目的竹楼就已在眼前了。
但陆小凤并没有去看那竹楼,他的眼睛注视的对象是,在庄前小院内那正侍弄着一株半损的白菊的清秀俊雅的男子。
男子的手指轻轻的温柔的抚过那柔嫩的花瓣,脸上带着怜惜的微笑,充满了对美和生命的赞美。他“看”向陆小凤的方向,黑眸流转着琉璃般的光彩,温和道,“你们来了。”
他的神色是那样自然,语气是那样从容,若非陆小凤同他是好朋友早知他的身份,恐怕也要误以为他就是阅菊庄的主人了。
陆小凤笑了起来,带着巧遇久违老友的快乐走向那人,给了他一有力的拥抱,“小花,你也来了!”
是的,这人就正是花满楼,除了他还有谁能在这黑暗世界里也能如此快乐。花满楼虽然总是优雅温和的,但对朋友他从来都是很热情的。所以他同样用力的回报着陆小凤,“你来了,我怎么不能来?”
陆小凤爽朗的大笑一声,放开花满楼,“好久没同你一起喝酒了,今天晚上可不许跑哦。”
花满楼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下来了。
跟在陆小凤身后走过来的薛冰浅浅的笑了笑,在除了陆小凤,哦不,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厉南星,在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的人面前薛冰总是很文静的,她优雅的盈盈施礼,“花公子好。”
花满楼向薛冰抱了抱拳,“薛姑娘,好久不见了。”
不待薛冰再答话,陆小凤已拉过一直未开口的厉南星推到花满楼面前,“小花,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南星。”
历南星淡淡一笑,并未直接同花满楼见礼而是把目光放到他手边那盆刚修复好的残菊上,“能有心请到花公子来医花,看来这阅菊庄庄主确是爱花之人。”
“不愧是陆兄视做知音的人,果然剔透。庄主确实爱花如命。” 花满楼微笑道,“现下庄主应在后院亭中,我既比诸位先来半日,就托大为大家引路吧。”
听得花满楼这么说,众人才猛然忆起,这阅菊庄现下只余庄主叶独行和管家二人了,诺大的庄园竟是连个引路人也没有了。
陆小凤一行三人随着花满楼来到后院。
时近黄昏,残留的晚霞染出漫天席地的红。
没有初入庄园时的繁花似锦的兴荣,这后院皆是些病菊、残枝。落日余辉中,晚风拂动,枝凋花零,满目凄凉、萧索。
花间小亭内一白衣男子端坐其中,小心翼翼的将一株折了茎干的菊扶正,糊上药泥。他是那样专注、温柔,仿佛这天地间除了他同这菊别无他物。
惜花、爱花如情人,这白衣男子不是阅菊庄庄主叶独行还能是谁?
此情此景感染了刚入园的几人,他们不约而同的没有出声打扰,静立一旁等待着叶独行完成他手头的工作。
当夕阳收去他最后一缕红,叶独行终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一抹舒心的微笑自他唇边绽放,令他原本平淡无奇的五官立时生动起来,整个人流露出一种令人眩目的光彩。
他小心的将花盆从石桌上搬下放好,抬头看到静立一旁的几人,竟像是才发现他们一般的愣了一愣,笑容迅速敛去,启唇,声音冰冷,“阅菊庄名品于月前多数被毁,若是求菊请改日。”
陆小凤上前一步,抱拳微笑,一深一浅两个酒窝漾起,让人不由的要心生亲近之感来,“这位当是庄主,我等前来并非为求菊,而是受人所托来助阁下寻得真凶……”
但那叶独行似乎是对陆小凤的笑容免疫一般,未等他把话说完便冷哼一声道,“此事易总捕头早有定论,悬赏令也已发出,各位大侠只要将那恶贼人头带来,叶某自会将墨菊双手奉上。”
被这叶独行莫名的抢白,陆小凤挑挑眉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时却被身侧的厉南星轻轻拉住。
同时,花满楼上前一步道,“庄主,这三位是在下的朋友。”
而薛冰也适时柔声道,“小女子自庄外一路行来,见得许多伤花,心中实在怜惜。不知阁下可否容小女子也为这些可怜的生命略尽些薄力?”
叶独行听花满楼所言,面上寒冰已消融大半;又见得薛冰语出真诚、神情楚楚,脸上的表情已略显柔和,但声音仍是淡淡的,“小姐有心了。此时天色已晚,诸位且先随叶某用些粗茶淡饭,其他的事容后再谈。”说罢,施施然站起,颇有风度的引着薛冰向竹楼走去,大有视在场的另三人为无物的味道。
“女子如花,男子似泥。”厉南星轻轻吟道,看着那叶独行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花满楼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庄主他……”
陆小凤的眸底满是玩味,勾着厉南星和花满楼的肩,“跟着吧,晚了怕是连汤都闻不着了。”
每一样点心都很精致,幽幽的散发着甜香;
每一盏灯都很明亮,摇曳着发光、明亮;
每一个人都很饱足,因为方才那顿异常安静而美味的晚饭。
叶独行换了一身依旧素白却稍精致华贵的长袍端坐在主位上。
他看着陆小凤,端起手中的茶向他致意,态度居然很恭敬,脸上还带着温和的微笑。
他这举动同方才在后院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也不同于方才吃饭时的沉默冷淡,而叶独行在这前后最大的变化只不过是换了身衣服。
难道换身衣服就能使一个人有如此大的转变?
陆小凤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很有趣,但也不至于会相信这真的就是原因。面对主人家的敬茶,爽快的接受也是种礼貌,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举起茶碗,如喝酒一般一口饮尽。他有种预感,喝了这杯茶后他应该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果然,在陆小凤爽快的亮出杯底后,叶独行略带歉意道,“叶某不善饮酒只能以茶带酒,陆大侠既然喝下这茶,当是原谅叶某方才的因眼拙而对陆大侠言辞上的不敬。”
陆小凤摸摸下巴,“这么说庄主方才并没认出我来,怎么换了身衣服就认出来了?”
陆小凤这句话充满了调侃的味道,在坐的几人眸底都浮起淡淡的笑意,薛冰甚至差点笑出声来。
但叶独行面上表情不见半分波动,只是淡然道,“叶某并非江湖中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花匠而已,所以方才得三叔提点才知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大侠。言语冒犯之处请见谅。”
陆小凤笑道,“庄主不必介怀。刚刚小花已经告诉我,前阵子阅菊庄来了一群顶着助庄主灭贼名义的江湖客,伤了庄内不少好菊,好不容易才送走。今天又见到几个不清自来的,换了是我,自然也会不快活。”
叶独行略显释然道,“不愧是江湖上人人称赞‘仁义无双’的陆大侠。”他啜了口杯中的花茶,又顿了一顿方续道,“方才在后院,陆大侠言辞间似乎是对庄中血案的凶手有所质疑?”说到“血案”二字时,叶独行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没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复灭门惨案的伤痛。
见到叶独行的样子,几人不由对又要触及这可怜人的伤疤略感愧疚,神色也跟着肃然起来。
陆小凤轻轻道,“我确实有疑问想请教庄主。”
叶独行的脸色更加苍白,“请陆大侠垂询。”
陆小凤道,“我想知道为何庄主会认定凶手就是西门吹雪呢?”
西门吹雪这四个字仿佛触动了一个禁忌,叶独行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他双手捏紧拳头,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除了他天下谁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易总捕头一字千金他说的话能有假?!”
陆小凤皱了皱眉头,“有能力不代表就会去做。西门吹雪同庄主有仇么?还是……”
陆小凤的话虽然没有说全,但意思已经明了——江湖上人人皆知西门吹雪只杀可杀之人,若你真肯定是西门吹雪所为,那么这阅菊庄上下或许也都是作恶之徒。
“西门吹雪!他把杀人当成艺术当成享受!”叶独行从椅子上猛的站起来,双目通红吼道,“他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咳咳……”说到一半,他剧烈的咳起嗽,再无法成言。
他咳得那么厉害,似乎是心肺一并咳出来,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那凄切的咳嗽声若垂死的哀号,而且仿佛是永远无法停止。
此时,一双晶莹白皙的手自叶独行背后伸了出来,飞快的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
叶独行终于停止咳嗽,但是身体却也跟着虚软下来,倒进那双手的主人怀中。
手的主人是一个感觉有些怪的老人。
若说叶独行是相貌平凡但还有种独特的气质和魅力的话,这老人就是平凡到没有存在感,若不是叶独行突然咳嗽他伸出手来,竟是无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个这样的老人存在。而他似乎是从一开始就如影子一样沉默的跟在叶独行身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