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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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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敲门声将叶纯惊醒,梦中的顾臣君支离破碎,消散成幻,只留下满心凉意的叶纯,躺在被泪水打湿地枕头上,望着墙壁上她与华承望貌合神离的结婚照,泣不成声。
“大嫂?”门外传来小叔华成康的声音。
叶纯咬着牙,飞快地用手指擦去面上地泪痕,迅速起身理好姿容。
房门一开,门外立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葱少年,他望着叶纯憔悴地模样,露出了难掩地心疼:“大嫂,斯人已去,你不要太难过,保重身体。”
叶纯半倚着门框,捂着心口,勉强地点了点头。
华承望想再说些安慰叶纯的话,可最终,只是翕动了几下嘴唇。
最后,还是叶纯率先开了口:“三弟找我有什么事情?”
“哦,这个。”华成康恍然大悟一般递过来一奔宣传册:“这是大嫂之前让我打听的我们学校的秋日游学会简介,今日刚好下发,只是...”只是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叶纯恐怕也不能再去。
“多谢。”叶纯伸手接过华成康手中的宣传册,无意识的指尖相触,华成康却触电般的缩回了手。
再寒暄了几句,叶纯送走华成康,回到了卧房,只觉得心绪纷乱,便随手翻起那本宣传册子来看。
P大每年的秋日游学会,对于社会广泛开放,但除了要缴纳高额的费用,还需要有P大在读的学生做中间人担保才能参加,一般是面向日后想要攻读P大的高中生开放,但官方发布上则并不限制年龄。
叶纯之前让华成康打听P大秋日游学会,是听说这次m国的总领事也会陪同女儿参加。
她从前是想借此机会扩展人脉,但近况骤变,内忧外患虎视眈眈,世界并没有给叶纯好好伤心一次的时间,就要求她进入到战斗状态,不想死,不想输,港九湾的地产,她就必须尽快拿到手。
叶纯面无表情的将一支香烟衔在口中,烟丝明了又灭,很快,升腾起了白雾。
她微扬着脸,透过朦胧的烟雾瞥见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时候,故事开始发生改变,一切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呢?
十八岁,叶纯无比怀念的十八岁,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她是和顾臣君一起在冰城的旧平房里过的。
彼时,顾臣君租住在冰城一间狭小的平房,屋里有个土炕,也有个铁炉子,可以烧火做饭,一些生活用品都很简洁,但干净。
墙上挂满了顾臣君参加各种全国学科竞赛拿回的奖状。
在没遇见叶纯的那些年,顾臣君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无亲无故。
叶纯生日那一天,顾臣君买了一个带小白兔的生日蛋糕,问叶纯生日愿望。
叶纯目光定定的望着顾臣君:“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所以,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顾臣君勾了勾唇,开始讲述他沉重的过去。
九十年代的阳城曾经发生过一起轰动全国的大案,主犯顾意12年间在全国流窜作案,先后率领团伙抢劫金楼、银行五次,狡猾至极,手段残忍,数额巨大,且有袭警行为,共计杀死17人。
大魔头顾意,12年来,从未回头看过顾臣君一眼,更为给过一分钱生活费,可却直播的公开审理上,对着电视镜头忏悔的起来:“枪决我是应该的,但我还有一个儿子顾臣君,是个绝顶天才,九岁已经跳级上小学五年级,我真的对不起他...”
顾臣君过去却从未觉得顾意对不起他,毕竟,顾意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的符号,二人形同陌路。
可顾意在电视上“良心发现”的那一刻,顾臣君觉得,他是真的对不起他了。
从那一刻开始,顾臣君由人人羡慕的少年天才,陨落成了杀人狂魔的变态儿子,也是那一天,幼小的他被打断了三根肋骨,打折了一条腿。
一开始,是同班个子最高的,倒数第一的男生拿起了他的书包,这个男生总被老师奚落,身坚志残,对比的当然是天才儿童顾臣君,他大概早就在心里恨上顾臣君了。
他抢过顾臣君的书包高高举起,因为顾臣君只有9岁,比十几岁的同学矮很多,傻大个边骂边举着顾臣君的书包,还往顾臣君的头上吐痰。
顾臣君冷漠的转身,拿了讲台上那把巨大的三角尺,砸在了傻大个儿的头上,再然后,傻大个儿捂着流血的伤口大喊:“杀人狂魔的儿子杀人了!杀人狂魔的儿子杀人了…”跑出了教室。
后来顾臣君引起了围观,很多同学涌到他面前,撕坏他的书,撅折他的笔,朝他吐口水,辱骂他,打他,连老师的话也没人听。
毕竟,消灭魔头之子,显然是正义的。
九岁的顾臣君,看着被撕毁的一切,竟然出奇的冷静,他只是闷闷的想:完了,全完了,他哥哥赚钱不容易,他以后都不可能有新的笔和书包了。
等他拖着残破的书包和满身伤痛恍恍惚惚的走出校园时,又被一群十五六岁的社会混子包围了,是班上那个傻大个的表哥,要给弟弟报仇,于是七八个半大小伙子,把九岁的小孩儿打个半死。
可最后学校的处理结果是:开除顾臣君。
理由,顾臣君在学校打架斗殴。
顾臣君在学校用三角尺砸伤了傻大个,大家都看见了,但是傻大个儿打顾臣君是在校外,而且他本人并没有参与。
所以学校只开除了顾臣君一个人,自然也不用担负监管不利的连带责任了。
那一天是顾臣君梦想陨落的一天,他深切的明白了什么叫孤掌难鸣、背靠大树好乘凉。
顾臣君的哥哥顾臣年彼时在一家钢厂当烧锅炉的临时工,他红着眼睛想要帮弟弟讨回公道,可惜那一声声愤怒的“啊啊啊”,终在冷眼的嗤笑中碎成了一片。
顾臣年的哑巴并非天生,而是因为他的毒贩妈妈和杀人狂魔继父一起嗑药的时候,他饿的哭,二人听得心烦,所以他被活活剪掉了舌头。
如果不是邻居发现,应该就死了。
虽然救了回来,但舌头长不出来了,两岁的顾臣年还没好好学会说话,就永远失去了说话的机会,即便他是人群中少见的漂亮男孩,即便他拥有着一双举世无双的纯洁眼睛和一个颗善良的心,但一个有着地狱般原生家庭的残疾美少年,注定不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顾臣年一生最大的幸运是他的母亲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而继父顾意,早就不知所踪。
顾臣年很感谢小弟顾臣君的出生,这使他从被虐待的漩涡里得到了救赎,所以他满心欢喜的把顾臣君抱回家,靠着微薄的社会救济金,顾家两兄弟也活了下去。
顾臣年善良,他自己淋雨,却还想为别人撑伞,他对顾臣君格外的好。
顾臣君也争气,他个是天才,容貌极其漂亮,读书好,口才好,简直是神明完美的杰作。
可他们的魔鬼父亲在电视上忏悔之后,顾家兄弟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顾臣君卧床期间,傻大个儿有钱的父亲来过一次,说如果接受私了,给拿一万块钱,够顾臣君把腿接上,如果非要追究,那就爱哪告哪告去,告赢了顾臣君也残疾了。
顾臣年哭的“撕心裂肺”,却没有声音,可那一晚顾臣君没睡好,因为他的哥哥用头“咣咣”的撞墙。
一声一声,好像撞在了他的心上。
后来顾臣君不知怎么,就总是头疼,开始以为是心理阴影,并不敢说,后来竟然发展到不能看字,不能读书,晕,会吐。
无法学习的话,聪明的脑袋可能就没用了,上天似乎诚心要收走曾经赐予他的一切。
好消息是能治。
坏消息是需要十万块钱。
二十几年前的十万块钱,对于顾家来说,显然是天文数字。
但顾臣年依旧决定想想办法。
那一晚,夜凉如水,顾臣君买了一包抽不起的三五烟,一口气抽了大半盒,还给顾臣君买了许多零食水果,转身摸了摸他的头,一句话也没留,开门就走了。
顾臣君摇晃着追了出去,只见顾臣年早上了一辆小轿车,一溜烟不见了。
他立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白亮亮的,不知怎么,就流下泪来,那感觉很像诀别。
那一年,开放搞活,有个港城的大老板来阳城投资,最后在他的工厂里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名少女在他的工地被QJ杀害,性质恶劣,当时工厂还失窃了财物,丢了十万块钱。
“我哥把我送进手术室以后,就跳河自杀了。虽然没有关键性证据指向他qj杀人,但那十万块钱确实是他拿的,他也留了一封畏罪自杀的信,于是,结案陈词是,顾臣年偷窃财务被被害人撞破,气急败坏,手段残忍的实施了qj杀害后,畏罪自杀。”
顾臣君说到这里,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向后仰了下去,顿了一会儿,他说:“我哥不可能QJ杀人,我哥是为了我帮人顶罪的,这人欺负我们穷,落井下石,十万块钱,买了我哥的命,还有,清白的灵魂,钱能退,命得偿,名声是要洗刷干净的。”
他虽刻意控制着自己,声音却幽幽的,叶纯转脸看他,月光洒在他后脑的短发上,很有几分孩子气,那是命运过早收走的童年,唯一一点折射,叶纯生出一种母性的心疼,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顾臣君的头发。
指尖触到顾臣君的后脑,他如触电一般红了耳朵根。
室内一时有几分暧昧,他们萍水相逢,他们相濡以沫。
沉默了一会儿,叶纯问顾臣君:“君哥当时看见的那辆小汽车有线索吗?”
“后来几经查探,是当年港商公司的车子,那家公司的名字叫天荣地产。”
“天荣地产?!”叶纯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天荣地产正是当初他父亲叶云天和结拜兄弟华荣一起成立的公司,而几年前,叶云天和华荣都为这个项目去过冰城过一段时间。
该不会?自家的公司与这事儿有关联吧!
此时炉子上的铁锅冒出滚滚的热气,一阵肉香传来,顾臣君起身去掀锅盖:“酸菜五花肉,我小时候特喜欢吃这个,今天咱们好好吃饭,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儿了。”
他盛了满满一大碗肉菜放在叶纯面前,诚挚道:“尝尝,和我哥学的,好吃。”
叶纯果然泡了一碗饭,趁着热乎劲儿吃了一大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炖得软烂适口,肥肉不腻,瘦肉不柴,一口下去汩汩的肉汁流入口中,又配合着酸菜的酸、爽、脆,真真让人口舌生津,欲罢不能,叶纯忍不住大快朵颐,完全望了自幼学习的餐桌礼仪。
多年以后,她再次成为了豪门阔太,曾深夜守在小厨房里自己炖酸菜吃,那浓郁的酸香味道,吸引了她的形婚丈夫前来驻足,她出于礼貌问他要不要一起的时候。
对方点了点头。
华承望吃了一口后,十分惊艳的问叶纯:“你怎么会做这样的粗菜?是在冰城谋生时候学的?”
叶纯很讨厌他说话的态度,收起了碗,冰冰冷冷告诉他:“那不是谋生,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和我男朋友学的。”
华承望轻慢一笑:“装什么,回来不就是吃够了这些。”
叶纯突然微微侧着头看他,笑得十分真诚:“不是因为吃够这些,是因为想看见你们都死掉才不得不回来的。”
彼时的华承望面色一冷,只当是他得罪了叶纯后,叶纯的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