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的一千零一个梦》长禾生

27、梦二十七

　　一晃又要过年了，潮生回家已经几天了，他决定最后再赖一天，去找点事干。临睡前，他打开了房间里的小夜灯，窗帘遮光力太强，不拉上第二天又会被晃醒，夜灯的光很暗，烘托的整个房间慵懒味十足，没一会他意识就飘远了。

　　火化炉巨大的声响掩盖着周围人的痛哭，在高温扭曲了的空气里，女人突然奋力向前跑，被人阻挡在咫尺之外，她眼瞳里似乎倒映出了那个人的身影，记忆涌入脑海，她不可遏制地回想起过往的一切，她的灵魂似乎与爱人一起经受着烈火的煎熬，悲痛扼住了脖颈，只余无声的哭泣。

　　“您好，这里是临安市110，请讲。”
　　“东……东郊殡仪馆，有人被烧死了！”
　　出警时潮生刚睡醒，昨晚值班，一晚上接了十来起警，同事本来没打算叫他，但周围人一动起来，他就醒了。
　　“现场什么情况？”潮生揉揉眉心，略带疲惫地问。
　　“剧组拍一场火化戏，为了效果真实，启动了火化炉，本来应该是烧假人，结果是个真人。”
　　尸体被焚烧，法医能提供的信息就不多了，如果是谋杀，仅凭他们走访问话，破案难度很大。
　　“头儿，你再睡会吧，东郊远，过去也要半个小时。”
　　“不睡了，你继续说。”
　　“好，死者目前身份不明，当时是拍摄女主丈夫死后火化，女主痛哭的镜头，拍摄完毕，整理现场的工作人员打开火化炉，准备处理假人时感觉不对劲，才发现是个真人。”
　　“那个演他丈夫的演员呢？”
　　“不清楚，附近的派出所人手不够，剧组附近又有太多粉丝和狗仔，清理封锁现场用了很久，现在还在清点人员。”
　　“跟网警说一声，网上有关这件事的消息尽量清理，事情还不清楚，那些粉丝也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好。”
　　到了东郊殡仪馆，警戒线外围依旧围着很多人，七嘴八舌在问疏散群众的警察情况，也有在喊偶像名字的，甚至还有开了直播的。
　　“干什么呢？”潮生走过去，语气不悦，“案件进度可以上我们警局官网查，围在这影响办案，就是妨碍公务，想进去坐坐？”
　　一堆人讪讪离开，留下三两个在不远处徘徊，还不愿放弃。
　　“头儿。”疏导群众的小警察挠挠头，很不好意思地笑。
　　“好言相劝没有用，就凶一点，”潮生越过警戒线，边走边说：“在这些事情上耗费时间，案子还查不查了？”
　　“明白！”
　　东郊殡仪馆是全市最大的殡仪馆，占地面积大，布置很庄重，案发的火化炉在殡仪馆中心花园西侧，一路走过去，能看到不少临时搭建的帐篷和堆放的拍摄器材。
　　到了案发地，有个年长的警察正在清点人员。
　　“王老，”这是潮生实习时的前辈，快退休了，就请调到这个小派出所，多数时候都在处理邻里矛盾，他也乐在其中，“情况怎么样？”
　　“差不多了，”王老转过身，看到熟人，立马缓和了表情，“小潮，好久没见啦，还是那么丧呀，哈哈。”
　　“嗯，这是邢文新，刑侦新来的小孩。”潮生没管后半句话，以目示意那个起先在疏散群众的小警察，他人正好在附近，到的就比潮生他们快。
　　王老很快就明白了潮生的意思，拍拍邢文新，就带着人走了，他经验丰富，这会忙完了事，帮着带带新人也好。
　　“头儿，这是王老师整理的人员资料。”
　　“好，”潮生翻看着资料，走到了那具焦尸旁，“能查出什么吗？”
　　法医正在初步勘验尸体，正常成年人火化需要一到两个小时，导演说这场戏演员发挥很好，拍了不到一个小时，虽然火化的不完全，但也不能太依赖尸检结果，陈敏摇摇头，摘下口罩说话：“现阶段看不出什么，进一步尸检要回去做，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理解。”潮生点头，看过尸体状况后，他就走去看火化炉，正巧看到人员资料上失联人员的标注，问身边的人，“这个关博文，是演女主丈夫的？”
　　“对，我刚刚和导演核实了，因为有一个送进火化炉前女主告别爱人的镜头，所以那时候是关博文最后一次出现，随后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正好导演就说休息一段时间，所以火化时是直接把裹着袋子的假人送进炉子的，堆道具的仓库没有专门看守，进出人员很杂，也没人注意到道具被换了。”
　　“八九不离十，”潮生盯着炉子，又回头看抬远的尸体，“就是他了。”
　　报案后还没一小时，现场所有人都被安排在较大的帐篷里等着，因为有不少演员在，所以经常有经纪人过来催他们流程走快一点。
　　尽管附近的派出所很快警戒了现场，但拍摄期间还是有不少工作人员早早离开，除却演员导演这些身份比较重要的人，其他干杂活的工作人员并不全。
　　“焦孟，”潮生照着名单念出了跟组编剧的名字，扫视了一圈等着的众人，“跟我来。”
　　带人走到相邻的帐篷，潮生展示了自己的证件，吩咐身边的警察开启录音。
　　“你和关博文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告别那场戏。”焦孟低头说话，好像对这个名字不怎么关心。
　　“现在能联系到他吗？”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交流都在大群里，你可以问别人。”焦孟拿出手机给潮生看，“随便检查。”
　　“你和他关系好像不太好。”潮生说话的语调很平和，很难让人从语气里察觉出什么倾向性。
　　“只是同事而已，还要好到哪去？”焦孟说到这，抬起了头，神情很疲惫：“他就是想和我好，也得我同意。”
　　这句话似乎别有意味，但时间有限，他没有深究，问了些现场情况等的问题，最后站起身说：“多谢配合，这几天有些情况还需要你配合调查，以及该案件还在初步调查阶段，希望焦小姐保密。”
　　“当然。”
　　焦孟走后，潮生走出帐篷抽了根烟，揉了揉眉心，问话是同步进行的，察觉到事件重大，局里增派了不少人，到现在，名单上的人已经划去一大半了。
　　“叫叶舟轻来。”潮生看着名单，掐了烟装进钱包夹，走回了帐篷。
　　问询的帐篷是个化妆间，所以叶舟轻掀帘进来时，首先在镜子里和潮生对上了眼，他先是一笑，随后自觉地做到了对面。
　　“和关博文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潮生直入正题，打断了叶舟轻想开口说话的势头。
　　“嗯……告别的那场戏。”叶舟轻悠悠然回答。
　　“哼，”潮生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觉得叶舟轻这种状态，像是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没出来。
　　“工作不专心啊，潮生警官。”
　　询问前，潮生照例展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对方一下就记住了。
　　“关博文性格怎么样？”潮生若无其事地接着问。
　　“表面上……性格很好，见谁都笑盈盈的，”叶舟轻停顿了一下，见潮生没什么反应，有些无趣地继续说，“他绯闻不少，不过都澄清了，他粉丝也很信任他，你觉得这些绯闻是空穴来风吗？”
　　潮生没搭理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就赶人走了。
　　这个剧组拍摄的是场反腐类型的大电影，现场人员不少，他们只能简单问些问题，大致筛除一些人，但结束时还是临近傍晚了。
　　经过一个晚上，这件事还是发酵出去了，要说狗仔是真的有些实力，他们跟拍关博文，只见到他进剧组，没见到他出剧组，反而拍到了警察抬出一具尸体，就脑洞大开编了不少骇人听闻的故事。
　　一经发布，粉丝和吃瓜群众们纷纷评论转发，甚至到关博文个人微博和工作室微博下求证，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让公众们更加确信他遇害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雯拿着手机跟潮生吐槽：“咱都还不确定那具尸体是不是关博文呢，他们倒确定上了。”
　　像是专门来打她脸，陈敏拿了DNA检测结果来：“是关博文，没发现别的致命伤，是烧死的。”
　　潮生沉吟一会，说先开会。
　　由于死者身份敏感，也具有一定社会影响，事情被狗仔透露后，甚至有粉丝到警局官方微博下质问，他们不得不给出军令状，第一时间发布了公告，作出了承诺，一时间专案小组压力倍增。
　　“头儿啊，”小雯浏览着在场职员的资料，还在锁定主要嫌疑人，一时心情复杂，“你说普通人怎么没有这么多人关心……”
　　“你都说了是普通人，”潮生在微博输入“关博文绯闻”几个关键字，瞬间跳出许多词条，“不管是什么人，群众的态度不一致，难道我们还会不一致吗？”
　　“说得对。”小雯点点头，继续奋战资料海洋。
　　事实如叶舟轻所说，关博文绯闻不少，从拍戏、拍广告的搭档，到不怎么能沾上关系的网红和校花，甚至还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男明星，都和他传出过或真或假的绯闻，但他的工作室总是第一时间出来辟谣控评，也从没承认过任何一段恋情。
　　闹得最大的是去年的一次绯闻，有人匿名在微博上发了小作文，控诉自己被关博文身体和情感双重控制，导致患上抑郁症，还晒出了不少聊天截图甚至合照，引起轩然大波后就没了踪迹，这件事算是无疾而终。
　　潮生皱眉看着一桩桩发生在关博文身上的正反面事件，觉得他这个人应该和他营造出来的形象有所差别。
　　“头儿！”邢文新初来乍到，怀着满腔报国为民的热血，不管在哪语气都激情澎湃的，“关博文经纪人来了。”
　　“知道了，小声点，”潮生扫视周围加了一夜班，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的一众警员，“都睡着呢。”
　　“哦，是。”邢文新用气音十分夸张地应了他的话。
　　“你跟我一起。”
　　“来了！”
　　年轻人迅速忘记了头儿的话，嘹亮的一声惊得视侦老刘头浑身一抖，差点把手边泡了二十年茶的老茶缸摔了，堪堪扶住杯子又起了一身冷汗。
　　经纪人在询问室里坐的浑身不自在，水喝了一杯接一杯，大有要把警局存货喝空的架势，潮生一走进来看人这样，就顺口说：“别紧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配合调查。”
　　“是是长官。”
　　潮生眉头轻轻一皱，随即又平复下去：“不用叫我长官，你先说一下最后一次见关博文的情况。”
　　“那天，”经纪人擦了擦汗，接着说：“是这样的……”
　　闪回。
　　“好，卡，这条可以。”导演看着回放拿着喇叭喊出这句话，“趁热打铁，陈熙保持好情绪，接着火化这场。”
　　“诶等等导演，”经纪人过去把关博文从袋子里扶出来，“崔导，博文哥说他身体不舒服，他的特写镜头可以往后放一放吗？”
　　“……”崔导思考了一会，“可以，那大家都休息一下吧，二十分钟，我们接着下一场。”
　　“谢谢导演。”
　　“没事，好好照顾他。”
　　再是一阵彼此间的嘘寒问暖，应付完了，经纪人才带着关博文去了休息帐篷。
　　闪回结束。
　　“后来我去给博文哥买胃疼药，回来就不见人了。”
　　“他是吃坏东西了吗？”潮生点点笔尖，接着问。
　　“应该没有，博文哥有段时间日程很紧，飞各地拍戏赶通告，没能好好吃饭，胃就落下了毛病，那天药正好吃完了，我才去买的。”
　　“奥，”潮生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记笔录的邢文新，才接着问，“他平时对你们好吗，就是工作室的员工，工资条件如何？有强迫加班吗？会出现对你们工作不满意从而打骂的情况吗？”
　　一连串问题问得经纪人一抖，他意识到什么连忙摇着头说：“没有！绝对没有！博文哥对我们很好，还经常发奖金，我们关系特别好。”
　　这几句话连邢文新都听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嗯，”潮生点点头，“平时关博文的工作都是你接的？”
　　“是……也不是，”经纪人扭捏了一下，“一般是博文哥选定了工作，线上和那边讨论细则，敲定之后我负责对接。”
　　潮生拍拍邢文新，让他接着问。
　　邢文新大脑飞转，紧接着道：“你们不说替他分担一点吗？毕竟是老板，总不能什么事都让老板来。”
　　“我们也想，但是……但是博文哥觉得，他自己负责会比较踏实。”
　　“那就是他不信任你们了？”邢文新抛出问题，没等经纪人开口，又说，“你们负责他的工作出了问题，或是你们串通他对家故意搞些小动作，才被他边缘化。”
　　“怎么可能！我们那么拼命工作！就为了他那些——”声音戛然而止。
　　“那些什么？”潮生紧接着问。
　　经纪人张了张嘴，又不说话了。
　　“我希望你明白，这儿是警局，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不想说什么就不说的地方。”邢文新率先发难，拍着桌子斥责，还挺像样，至少吓住了经纪人。
　　“我就是害怕你们怀疑，”经纪人声音小了下去，缓了会才说，“博文哥这人很强势，一切工作都要按他说得来，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加入他的工作室担任经纪人，本来踌躇满志，还很感谢他给的机会，结果被他数落的一无是处，我都要怀疑自己了，他，”经纪人轻蔑一笑，“根本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人，那些绯闻隔三差五就有一个，一出来就催着我们澄清控评，稍微看到一点黑粉的评论就骂我们吃干饭，我看根本就是真的。”
　　“你也不知道真假？”
　　“他每月会给自己连着放三天假，那时候我们谁也联系不到他，我看就是找女人去了……”
　　“所以你就怀恨在心，杀了他。”潮生自然而然地吐出这个结论。
　　“没有！我没杀他！我我我真的我没！我虽然不怎么待见他，但有奶就是娘，他给的钱多，我肯定不会反对他，我还背着房贷呢！”
　　潮生不置可否，又问了些问题就放人走了。
　　送走经纪人，潮生拍拍邢文新的肩，夸了他一句。
　　“谢谢头儿！我继续努力！”
　　二人转到办公室，就见叶舟轻坐在等候椅上，翘着二郎腿刷手机。
　　“头儿，”站在一边的警员颇为无奈，“他说只和你聊。”
　　两人视线相触，无声对峙了一会，潮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其实邢文新刚来刑侦科的时候，还以为潮生是被抓来训话的街头小混混，根本不像一个警察，王老师说潮生刚来的时候只是略带丧气，后来待的时间越长就变得越丧，格外能震慑住犯罪分子，办案效率稳居警队第一。
　　看着黑着脸带叶舟轻进审讯室的头儿，邢文新小小颤抖了一下。
　　“说吧。”潮生还没坐下，就先说话了，“就咱们两个。”
　　“不应该是你问我答吗？”
　　回应他的是潮生的沉默。
　　“好吧，”叶舟轻摆了摆手，也不在意，“那天导演说休息之后，我去找过关博文。”
　　闪回。
　　叶舟轻作为这次电影里的大反派，没有多少表演经验，所以他还是打算去请教一下。
　　但是没见到人，想着说是等一下，只等来了买药回来的经纪人。
　　“你好，关前辈不在吗？”
　　“之前在的……”经纪人拿出手机，发了消息也没人回复，“我也不知道，可能突然有什么事吧。”
　　闪回结束。
　　最后这段倒是和经纪人说的大差不差，只是叶舟轻明知关博文性格不好，还专门挑在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去请教，潮生是不信的。
　　见潮生还是不说话，叶舟轻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前，轻轻前倾身体，用口型说道：“人都是有秘密的。”
　　“希望你的秘密不会影响到案件侦破。”
　　“当然不会。”
　　按照如今的排查进度，锁定的主要嫌疑人有四个，分别是演员叶舟轻、陈熙、跟组编剧焦孟、歌手贾淑琦。
　　潮生蒙着眼睛仰躺在办公椅上，本想着休息一下，但控制不住地梳理起了案件信息。
　　猛地抓下盖在脸上的衣服，潮生沉着声音说：“小雯，跟我去走访吴瑞允家。”
　　吴瑞允，在微博上曝光关博文对自己的控制，又突然消失的女演员。
　　“头儿，就算不怎么出名，但毕竟是演员，会住在这种地方？”小雯看着周围破旧的楼房，大多都是出租屋，租住的也都是来打工的外地人。
　　潮生没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心里也感到奇怪。
　　绕过四处堆叠的旧杂物堆，穿过漆黑狭窄的楼道，才总算到了吴瑞允家。
　　“你好，”小雯捂着鼻子敲门，越深入这片老小区，混合的奇怪气味越重，“我是警察，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吴瑞允！”
　　门内没有反应，甚至也没有邻居出来看看情况。
　　“让开。”潮生感觉不对劲，一脚踹开了破旧的木门。
　　迎面一股腐朽的气味涌来，小雯连连后退好几步，勉强忍耐住呕吐的冲动。
　　房间内很暗，窗帘拉的紧实，加上是背阴面，基本透不出什么日光，潮生掩着口鼻进门，房间不大，布置的也很整齐，所以他搜寻的很快，在卫生间见到了他们要找的人：“……叫支援，封锁现场。”
　　小雯紧跟而来，即使头儿的背影遮挡住了卫生间大部分的情况，但那一地狼藉和惨状还是有一些落到了她眼睛里，她只感到无比悲哀。
　　“死了至少两年了。”陈敏初步给出了结论，割腕自杀，果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这狭小的房间躺了两年，没有人发现，没有人关心。
　　“通知家属来认领，”潮生走出法医室，“你先查吴瑞允的信息，邢文新，跟我去现场。”
　　“收到！”
　　吴瑞允的房间内部和这栋居民楼的外观宛若两个世界，干净整洁，布置温馨，没有一丝破败的痕迹，堆放着许多表演相关的书籍，做了很多笔记，药箱里放着治疗抑郁症的药，还有诊断证书，起码有四年的病史，到自杀时，病情应该格外严重了。
　　“头儿，看这个。”邢文新找到一个上锁的盒子，不知道从哪找来了钥匙，已经打开了，里面是一个日记本和一部手机。
　　2010.8.10
　　电视上的演员们好厉害，可以背下一大本的台词，还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那么多人都喜欢他们，我以后，也想做个演员！
　　2018.6.20
　　他们凭什么不让我学表演，为什么非要我跟着他们的想法走！一边应付爸妈一边学习一边关注表演真的很累，真想离开这里，去到大城市，应该有很多机会吧，如果我换一对父母，会不会好很多？人生只有一次，要去追求梦想……和我的偶像一样……相信自己！
　　2019.1.2
　　这里的冬天好冷啊，但想到和他在一个城市，就感觉很温暖！有经纪人看中我了！我的努力是有用的！总有一天，我要出现在大屏幕上，爸妈看到肯定会后悔，肯定会想着早点送我去学表演多好！加油！
　　2020.1.24
　　我想回家，想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好想离开，谁能救救我，想演戏这么难吗？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吗？他难道也是这样的吗？我快坚持不下去了，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2020.6.11
　　他看到我了！是他救了我！他就像大家说的那么好，但他不喜欢我写日记，今天就和陪伴了我十二年的树洞告别吧，我有了新的树洞，新的人生，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再见！
　　“头儿。”
　　潮生放下日记本，接过小雯递来的资料，边翻看边听他说。
　　“吴瑞允，原名吴丽丽，18年底到临安来，四处找娱乐公司面试，很快和一家名叫一星娱乐的公司签了合同，这公司打着签艺人的名头干一些拉皮条的生意，两年前公司被查了，还在牢里蹲着的主管跟我说吴瑞允不肯和人睡，但毁约又会背上巨额债务，最后妥协了，在一个饭局上，搭上了关博文。”
　　“他记得这么清？”
　　“因为当时是关博文亲自到他们公司交涉的，说是要揭露告发他们，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做那种事，知会这小公司一声就行，但他还挺花心思。”
　　“所以这小女孩，才这么死心塌地。”
　　“头儿！看微博！”
　　急匆匆跑来的邢文新一个趔趄就把手机扔了出来，潮生稳稳接住，翻开一看，是一段陈熙的采访。
　　“对于关先生的离开，我感到很遗憾，”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又说了一些想念祝愿类的话，表现很正常。
　　但一个记者突然问了她和关博文绯闻相关的事情，问他们是否真的有感情，陈熙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突然像是崩溃了一样大哭起来。
　　“他……是我的丈夫……”
　　潮生关掉手机，后面没再看，邢文新立马解释。
　　“这个消息对于娱乐圈来说挺震撼的，两人咖位都不低，陈熙随后就在微博上公开了她和关博文的结婚证，国外的证，不怪咱们查不到，18年结的婚，已经五年了，网友对她的行为褒贬不一，属实是赚了一大波热度。”
　　“那问话时陈熙的状态就可以解释了，她很关心关博文的事情和案件进度，因为他们是夫妻，再加上她有不在场证明。”小雯说。
　　潮生想到主要的四个嫌疑人，除了叶舟轻外，陈熙、焦孟、贾淑琦都和关博文有感情上的纠葛。
　　那叶舟轻的秘密是什么？
　　“小雯，查叶舟轻的人际关系，邢文新，跟我去技术部看看吴瑞允的手机恢复的怎么样了。”
　　啊？怎么突然查起叶舟轻了？小雯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去查了。
　　“老杨，手机怎么样？”
　　“差不多了，咳咳——”老杨刚开口就卡了痰，连忙灌水。
　　“说了让你少抽烟。”潮生拿起手机。
　　“就是就是。”邢文新跟着附和。
　　“哎我说你这孩子，都是前辈，怎么就只跟着这个黑脸屁股后头走，还有你，说的跟你不抽烟一样。”
　　手机里大部分是和一个备注哥哥的人的通话和聊天记录，老杨在旁边补充“哥哥”这个手机号就是关博文。
　　他们俩的聊天就和普通情侣没什么区别，单看记录反而还会觉得这个男人心思细腻，做事周到，吴瑞允完全被引着走了。
　　“两年前这个时候聊天记录就不太对了，应该是吴瑞允发现了关博文和别的女人有来往，之后就……”
　　在短信记录里，有和一个陌生号码的聊天值得人关注，内容是这样的：
　　2021.3.10
　　他把我从地狱带出来的那一刻，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我知道他错了，但我爱了他我整个青春。
　　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定位】
　　如果你愿意和我聊一聊，明天八点来这里，我等着你。
　　潮生蹙起眉，吩咐邢文新去这个地址找监控记录。
　　“唉，”老杨晃晃杯子，“多好的小姑娘，毁在这么一个男人手里。”
　　“老杨，你觉得关博文死的应该吗？”
　　“……这事我就和你说说，就算他被爆出来这些事，顶多判个几年，丢个工作，死不了。”
　　“嗯，我去忙了。”
　　询问室里，贾淑琦早早等着，没看出有什么不自在。
　　“再说说你和关博文的关系吧。”潮生揉揉眉心，喝了口咖啡。
　　“炮友，多的我也说了很多遍了，你们听不烦我都要说烦了。”
　　“这部电影主题曲定你来唱，是关博文和导演说的？”
　　“对，嫖资吧，也不能这么说，好朋友互帮互助？”
　　“你探班的时候没见到关博文，但其他人也没看见你，去哪了？”
　　“逛呀，我没去过殡仪馆，没想到修的还挺好看……警察同志，我本来想着给死人留点脸面，谁想到陈熙都在媒体前说了，我也不隐瞒什么了，我算不上一线歌手，但也能算个四五线，饭还是吃得起的，但人都有个生理需求，关博文来找我，我也就顺其自然，当然，我是不知道他已婚的，女人是有第六感的，尽管他表现得无微不至、一心一意，但我能看出来，他女人可不止我一个。”
　　“你不嫉妒吗？”
　　“他女人不止我一个，难道我男人就只他一个吗？”
　　潮生难得表现出了疑惑。
　　“暧昧期间，探个班很正常，他既然愿意帮我争取这个主题曲，我为什么要拒绝？你要是想，我的男人也可以加你一个。”
　　一旁记录的小雯属实是佩服贾淑琦了，这人网上黑料不少，但感觉活得还挺通透。
　　“我去火化场勘察的时候，在一户家门口的摄像头里看到她了，和她说的没差，爬在假山上看鱼……”潮生在听完贾淑琦一顿得吧之后头更疼了。
　　“那怎么还……”找她问话。小雯没说完，看头儿的表情像是后悔了。
　　“那个，叶舟轻。”
　　“哦，”小雯连忙说，“他本来是个医生，但一年前突然进入了演艺圈，凭借长相和演技迅速走红，独生，父母早亡，我去他以前任职的医院，同事对他评价都不错，说他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姐姐。”
　　“查，一年前，有没有自杀或意外死亡的明星，不怎么出名的。”
　　“好。”
　　“头儿，”邢文新跑过来，“那个咖啡厅我去了，但他们的监控记录只保存一年，我问了店员，都没什么印象，但隔壁的便利店拍下了吴瑞允进咖啡厅的画面，暂时确定不了她见的谁。”
　　“很快就知道了。”潮生手指敲击着桌面，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五天了，一周的军令状还有两天。
　　“通知陈熙和焦孟过来。”
　　询问室里，焦孟和陈熙的问话同时进行。
　　“他想我做他情人，给点好处而已，我需要机会，接受了又能代表什么？我没和他睡过，对他也没感觉，他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
　　“我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女人，我们结婚的时候事业都不算大好，彼此陪伴这么多年过来了，就算他不堪，我还是很难过。”
　　“我说了和多次，我在帐篷里改剧本，没人能证明。”
　　“我在保姆车上休息，我助理一直在我身边。”
　　“头儿，”小雯突然打开门，“问出来了，和你想得一样，陈熙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
　　“嗯，”潮生点头，示意小雯坐到旁边，转回头看向陈熙，“你怎么解释。”
　　“……是我经纪人安排的。”
　　“保姆车在停车场，距离拍摄场地不算近，一来一回就十多分钟了，你是休息还是锻炼？”
　　“忘了东西，我去拿，休息是随口说的。”
　　“取什么了？你紧接着就有下一场戏要拍，取东西不让助理去，还要亲自去？不怕耽误拍摄？”
　　“……很隐私的东西，不好让助理取。”
　　“什么东西？这么隐私还拿上保姆车，还要拿到拍摄现场？好像不够隐私啊。”
　　“只是不方便别人拿。”
　　“什么东西？”
　　“是……”
　　“你没有去保姆车，独自离开拍摄场地约了关博文出来，你本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但他却不以为意，所以你敲晕了他，装进事先准备好的裹尸袋里，穿上工作人员的衣服把他运进了道具库。”
　　“……你想怎么编都可以，只要你拿出证据来，”陈熙擦了擦眼睛，“潮警官，我很忙，能走了吗？”
　　殡仪馆本身监控就少，火化场更是没什么监控，再加上现场人员杂乱，最关键的尸体也烧的差不多了，很难留下证据。
　　“头儿，叶舟轻要见你。”邢文新敲门探头说。
　　潮生起身，看着陈熙，像是点评一般说到：“我看了你的表演，火化的那一场，演的很不错，真情流露。”
　　坐在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只是抬手掩住了额头，潮生看不到他的表情。
　　出了审讯室的门，邢文新立马上来汇报：“小雯姐查到2022年2月份，有个叫白芸的歌手跳楼自杀了，当时有人爆出她行为不检点，网民应和很厉害，可能是受不了网络暴力，她是孤儿院出来的，但社交帐号上发了和弟弟的合照，”邢文新拿出手机给潮生看，“是叶舟轻。”
　　刚看完照片，迎面就见到了真人。
　　“你见我干什么？”怀疑到陈熙头上时，潮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把叶舟轻划为了帮凶一列，所以这个时候对他并没有好脸色。
　　“不要这么凶，我是来提供关键线索的。”叶舟轻拿出一个运动相机，“导演说休息的那二十分钟，我录了视频，打算拍一个vlog.”
　　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潮生变幻的表情，他才继续道：“但很不幸，它不小心丢了，找回来时发现它拍到了点让我格外震惊的东西。”
　　“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邢文新问。
　　“才找到。”叶舟轻伸手绕过邢文新，把相机塞到了潮生手里。
　　相机里很清楚的拍到了一个穿着工装的人拉着板车运了一具裹着袋子的东西进来，因为相机掉在地上，仰拍的角度很清晰的记录了陈熙的脸。
　　看到这段视频时，陈熙没有太大的反应，平静地认了罪，但案件在网络上公示后，反而引起了天大地轰动，讨论地翻天覆地，甚至有人编出了万余字的爱恨情仇。
　　“头儿，我感觉有点憋屈，膈应的很，感觉这个案子功劳最大的是叶舟轻。”
　　“他只是提供了证据，在他之前，我们已经查到凶手是谁了，不是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潮生心里也不舒坦，另外，他不觉得这个案子和叶舟轻没有关系，“我去一趟老杨那，你们写结案报告。”
　　“啊哈，果不其然，这活儿是咱们的。”
　　“呦，来的挺及时，茶正好喝完了。”老杨举着杯子，潮生无奈去给他泡了杯新茶。
　　“陈熙的电子设备我查了个底儿朝天，邮件的删除记录里有和一个名为Y的人的信息来往，具体信息已经恢复不了了，而且这个Y的IP地址是国外的，现在已经注销了。”老杨耸耸肩。
　　“Y……”
　　潮生重复了一遍，没说别的。
　　结了一个大案子，潮生难得休个假，但是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东郊殡仪馆，看到了一个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人。
　　“你好，”叶舟轻注意到他，微笑挥手，“潮生警官。”
　　“这属于是回顾案发现场吗？”
　　他们站在火化炉前，十分默契地沉默了许久。
　　“陪我走走吗？”叶舟轻说。
　　“好。”
　　“我有一个姐姐，但她是个女孩，所以我出生之后，她被送到了孤儿院，但她从来不怨我，经常偷跑出来和我玩，给我带好吃的，父母意外去世后，她拼了命地打工养活我，等我上了大学，她还不放心，等我找到工作了，她才想着为自己活一活，她唱歌很好听，”殡仪馆的花园里开了一丛白花，叶舟轻驻足看着它们，“我姐姐是个很坚强的人，那些留言怎么可能压垮她，我只知道那天，关博文找她了。”
　　“还做演员吗？”潮生问。
　　叶舟轻摇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
　　潮生转身就走。
　　“干嘛去呀，潮生警官。”
　　“睡觉。”

　　睡醒的时候，潮生感觉自己像熬了几个大夜一样累，眼皮睁开一会又合上了，于是他决定睡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