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的一千零一个梦》长禾生

2、梦二

　　在比较清闲的这一天，潮生起了个大早，预备去附近的山上拍些景物，路上随着车身的摇晃，他就渐渐睡着了。

　　睁开眼，潮生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孩，他睡得很香，还有些婴儿肥，睫毛长长的，轻轻浅浅的呼吸。
　　潮生下床洗漱，摆好书卷，便去叫叶舟轻起床，小孩很听话，强打起精神任由下人拾整，洗过脸后才真正清醒。
　　“潮生潮生，今早读什么？”
　　“今早给殿下讲《大学》可好？”
　　“好！”
　　小孩答的干脆，笑的天真，但潮生想要的不是这样，因为他是大周的太子，未来的帝王。
　　离叶舟轻及冠还有十年，这十年要毁掉一个人足够了。
　　用晚膳时，一个女婢不小心将热汤洒了一些在叶舟轻身上，小孩便头也不回说道：“杖罚五十。”
　　女婢的求饶声没有激起叶舟轻的一丝怜悯，他只是看向潮生，像是在等待夸奖。
　　潮生笑道：“殿下做的很对，无教不成型。”
　　几番春秋冬夏，今上的身子愈发不行了，不及太子及冠，便驾鹤西去，当然其间少不了潮生的运作。
　　登基之日叶舟轻过十八岁生辰，册封潮生为大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朝堂内外都知道新帝残暴，视人命如草芥，一旦不顺心便杀之而后快，可无人敢反抗。
　　“潮生，朕头痛。”玉雕的盘龙椅上，叶舟轻紧蹙着眉，一手在太阳穴附近按揉。
　　“陛下思虑过重了，臣帮您按按。”
　　“潮生，你会离开朕吗？”
　　潮生怔了一下，平静回到：“臣不会。”
　　叶舟轻冷笑一声，起身抓过潮生皓白的手腕，将人压在了墙上：“你会，民间的起义军是你组织的，你不仅要朕死，你还要朕遗臭万年。”看着对方略微睁大的双眼，叶舟轻继续道，“很意外？朕还知道你给朕用药了，让朕头痛易怒，总是要杀人，但是无所谓，只要你还在，但你要走了，是吗？”
　　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孩了，而是潮生自己调教的怪物。
　　“你既知道，为何不杀了我。”
　　“是呀，为什么呢？你想死吗？”
　　叶舟轻抚上潮生的脸，拇指在对方单薄的唇上摩挲，眼底赤红，压着声音继续说：“我想杀人，但我杀不了你。”
　　手腕的桎梏消失了，潮生看着眼前极力忍耐痛苦的帝王，平静道：“先帝因你母亲一句话便抄了我潮家满门，我非大仁大义之徒，此仇必报。”
　　“朕应你，”叶舟轻呼吸沉重，恨不得撕碎自己的脑袋，“你要如何都可以，杀了我，还是要覆灭大周，随便你，但是你不能走……”
　　九五之尊蜷缩在地上，任流金的龙袍拖拽，他的声音带上乞求和哽咽：“陪着我好吗？在我死之前……”
　　时间猛地向前回溯，潮生记得叶舟轻上一次这样求他已经过去很久了，那时候他刚做了太子伴读，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但他是怎么回答的？
　　小孩恐惧的摇头，眼里噙满泪水：“我可以不打他吗潮生？我没事的，他是不小心撞到我的……”
　　“殿下，你将来要做帝王，不能心软。”
　　后来小孩握着鞭子，把那奴才打的浑身是血，哆哆嗦嗦地回头看他，潮生对着小孩笑了笑，蹲下身拥住了他，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殿下做的很好。”
　　是啊，潮生拒绝了小孩的乞求，但是这一回，潮生不想拒绝了。
　　他跪在地板上，扶起叶舟轻的肩膀，将人拥在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说：“好，陛下要臣怎样都好。”
　　叶舟轻单手扣住眼前人的脖颈，发狠地咬上了对方的唇，潮生没有拒绝，也没有惊讶，只是闭上眼睛，沉默着接受。
　　之后的许多日子，朝臣再也没见过大丞相上朝，皇帝也极少理政，甚至连朝堂也不上了。
　　金雕玉琢的华美宫殿里，无数条红绸自房梁上垂坠而下，香炉里的青烟袅袅飘散，青纱帐幔的掩映下，能看到影影绰绰的烛光闪动，无止无休。
　　叶舟轻每日照常喝着汤药，忍受着头痛，他越发的暴躁，越发的想杀人，鲜血迸溅的那一瞬总是能让他心安，但他也知道，该走到头了。倒不如说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早就知道潮生混进宫的目的，但相处之中却总是要被吸引，那清浅一笑噬魂摄魄，让他甘愿堕入地狱。
　　这一日中秋，夜晚的天净得很，月亮大如圆盘，寂寞的挂在天上。潮生披了衣服出来，叶舟轻就坐在庭院里，大口的灌酒，却总也喝不醉。
　　“潮生，你为何答应朕。”
　　“臣有愧。”
　　回应潮生的是一句冷笑，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潮生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叶舟轻，下巴抵在帝王宽实的肩头，似叹息般说道：“陛下，五日后，起义军会踏平这宫殿，摘下你的头颅，新启的国号会取代大周，史书上的记载便是昏庸的父子二人葬送了一个国家。”
　　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叶舟轻蹙起眉头，压着声音问：“这样，你可解恨？”
　　不。
　　潮生没有说话，只是吻上了眼前人的唇，两人很快纠缠在一起，在月影下交融。
　　清晨的薄雾渐起，潮生睁开眼，看到叶舟轻坐在廊檐下，依旧在灌酒，他转身进屋拿了一包东西，赤脚走了过去。
　　叶舟轻看见潮生拿着的东西，突然就笑了，不是讥讽，不是无奈，反而像孩童一样，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把酒壶递了过去。
　　潮生没有动作，看着眼前的酒壶，看了很久，然后接过来，洒下白色的粉末，又递了回去。
　　叶舟轻拿着酒壶，继续大口灌酒。
　　五日后，起义军冲破了皇宫大门，但是他们并没有找到皇帝，也没有找到起初煽动自己的内应。

　　一个剧烈的摇晃把潮生震醒了，他发觉自己好像流泪了，这短短的二十分钟车程好像做了很长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