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从跑酷开始》在逃医生

19、一场不曾熄灭的火灾

　　又过了一天，本就伤势不重的叶落也出院以后，泽芝俱乐部才再次向八瑰提出未能履行的比试。

　　“我也能参加吗？”荆九夏诧异道。
　　她以为这种俱乐部与俱乐部之间的比试，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参加。

　　叶落解释道：“正常来说不太可以。”
　　“不过嘛。”
　　“只要成为俱乐部的特聘人员就可以了，没有什么义务要求，但同时依然可以享有俱乐部的部分福利，算是比较特别的，属于俱乐部但又游离之外的群体。”

　　荆九夏若有所思，她想起了那个APP上她的个人主页里的那一行字。
　　［山城俱乐部特聘成员］
　　原来是这个意思，说起来，她为什么会有这个的？

　　不是很感兴趣的问题，她没怎么想就抛到脑后了，只是翘首盼望即将到来的徒手攀岩比试。

　　栗三冬笑笑不说话。
　　当初她和齐岚约定的内容里就有这一条，她不希望荆九夏被一场比赛束缚在某个俱乐部里。
　　她应该是自由自在，全无顾忌的飞鸟。

　　*

　　第二天，太阳高悬，纯白的云覆盖了蓝色的天，有鸟自云端飞过，顺着风的方向，划出一道长长的云的痕迹。

　　云下有一座山壁陡峭，八瑰多岩壁，碧莲峰凭借独有的美感成为其中相当出名的一座，而另一座则以纯粹的难度傲视群山。

　　“它的名字叫离云，因为被认为足以与云端平齐，所以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叶落向她们介绍这座世界范围内赫赫有名的岩壁，离云岩。
　　然后跟荆九夏一起做起了热身运动。

　　荆九夏看向她，叶落笑道：“我以前也练过很久的徒手攀岩，虽然这几个月没怎么练就是了。”

　　荆九夏“哦”了一声，有点好奇。
　　她是从肌肉表现看出来叶落应该确实是徒手攀岩的练家子，但一项坚持了很久的运动，甚至可以称之为习惯或是生活的一部分了，为什么又可以如此轻易地抛下了呢？

　　因为直觉很重要，于是她也就这么问了。
　　叶落沉默了很久。

　　在等待答案的过程中，荆九夏意外发现，人与人之间的相似程度居然可以这么高。
　　叶落和宴安之间，她们的沉默，她们不约而同的默契，甚至连脾气都是如此惊人的相像。

　　然后，荆九夏听到叶落的声音，就像秋天里从枝头飘落的叶子那样，她说：“等这场比试结束，如果你能爬到山顶上，我就告诉你。”

　　荆九夏扣好平安带，点头，带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说道：“好啊。”
　　远远地看到宴安，那人也朝她点了点头，她也是要参加的。

　　荆九夏和叶落是这里唯二系上平安带的人，叶落是因为长时间的少锻炼，荆九夏则是因为没人觉得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熟练掌握徒手攀岩。
　　没人敢冒这样的风险，让一个明面上的初学者无防护的上手攀岩。
　　事实上，她们两个参加基本也只是玩玩而已，计算成绩时并不算上她们。

　　虽然只有荆九夏自己和栗三冬才知道，她已经通过了徒手攀岩精通，按照系统的话来说。
　　——【你已到触摸到天赋平平者的极限，但这远远不是终点。】

　　不过荆九夏倒也不是很有所谓，对她而言，只要能触摸到真实存在的崖壁，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么，以荆九夏现在的水平可以爬上山巅吗？
　　当然可以。

　　山脚下，天贶站在栗三冬的肩膀上，其实除了荆九夏，没人允许天贶趴在头顶，原因很简单，不是什么嫌弃之类的，只是太重了，很不方便日常行动而已。
　　也只有荆九夏会放纵它了。

　　栗三冬安抚了下天贶因为失去“猫窝”而紧张立起的耳朵，然后拿出自世界极限跑酷比赛后就一直被封存的无人机和遥控器。
　　银色的无人机重新启动，金属的表面泛着冷硬的光，机翼运转，跟上岩壁上那一道轻盈如鹿的身影。

　　荆九夏表现出了完全不同于正常初学者的熟稔，对一堵陌生的岩壁，她也能有这样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现。

　　叶落一开始还能和荆九夏平齐向上爬，到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位置就开始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抬头看看离她越来越远的荆九夏，却是速度不减。
　　不。
　　甚至更快了一点。
　　就像是她已经在这一段路线里熟悉了这座山的节奏一样，逐渐显现出了她原本应有的速度。

　　叶落心中暗自震惊，甫一上手，她就觉得荆九夏的架势不太像个初学者，现在再看她的动作，对肌肉的利用，对手掌下每一处支点的把握，都恰到好处。
　　实在不像初学者，倒像是和她一样，已经练习过很久很久。

　　一直到荆九夏紧跟在宴安身后爬上顶端的时候，全程盘旋跟随着她的无人机也随之一同上了山巅，她还沉浸在难言的震惊中。
　　她想起跑酷圈内的熟人告诉过她的话。
　　圈外人只觉得荆九夏天赋很高，但对她，在极少数人当中，有一个他们都高度认可的称呼。
　　——怪物。
　　——不过，是非常可爱的小怪物。

　　因为这根本超过了天赋可以解释的范围，无论是天赋平平者还是天赋极高者，都要承认，荆九夏达到的高度，甚至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实在是缺乏锻炼了，她在半山腰的位置扯了扯平安带，让山顶的人把她拽上去。
　　慢慢上移时，她暗自叹息。
　　真是个小怪物呀。

　　上了山顶，叶落和荆九夏一起走山后小道慢慢下山，也慢慢说出了她的故事。

　　“差不多是五个月以前的事情吧。”
　　她表情自嘲地说，像是把这些事憋了很久，如今决定要扒出来重见天日时，竟还感到了几分放松。

　　“这五个月以来，很多个晚上，我都能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
　　她慢慢沉浸到过往的回忆中。

　　“那天燃了一场很大的火，我害死了宴安的父母。”

　　*

　　叶落和宴安是一个小区里一起长大的青梅，又都是八瑰俱乐部的成员，秉性相像，兴趣相投，于是非常自然而然的，她们逐渐成了感情非常深厚的好朋友。
　　形影不离。

　　想去夜攀是突然的主意，两人聊了又聊，都觉得很有意思，跃跃欲试。
　　不过宴安的父母比较保守，当初宴安想尝试徒手攀岩的时候就一直是不同意的，只在宴安加入八瑰俱乐部的时候暂时偃旗息鼓，更何况是危险系数只高不低的夜攀。

　　也许他们的担忧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太危险了，徒手攀岩终究是太危险了，而且，如果当初宴安没有被她拐去八瑰俱乐部，后面的事情大概也不会发生了。
　　叶落在回忆里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如果她没有带着宴安入门徒手攀岩，没有让宴安去和她夜攀，没有在她的父母拒绝以后，怂恿宴安半夜里偷偷翻窗户和她出去，没有……
　　没有如果。

　　她和宴安在一楼的花池里碰面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她有一个天底下最好最好的朋友。
　　那时她觉得一切都不会变化，直到她们老到爬不动山，攀不动岩，翻不动窗。

　　夜攀是她私底下计划的，但是她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的，她没狂妄到觉得已她们的水平可以徒手夜攀。
　　她联系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常年在海外管理手底下的企业，除了每个月从不迟到的生活费以外，一年到头几乎和她毫无交集，在她的心里甚至比不过小区门口看门的大爷。
　　她让她的父母安排了八瑰俱乐部的专业人员负责了那场夜攀。

　　她以为她做了万全的准备。
　　她只错漏了一点，会出事的不是她们，而是呆在小区里，在半夜睡得正沉的宴安父母。

　　那天小区失火了。

　　叶落现在想起来，她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还觉得是一场梦，脚底发飘，怎么也踩不到实处。

　　怎么会那么巧。
　　偏偏是她们偷偷跑出去的时候小区失了火，偏偏是半夜失了火，偏偏火势是从宴安家的那栋楼开始蔓延的。

　　偏偏是这样。
　　偏偏这么巧。

　　*

　　“所以，宴安的父母就是这样出事的吗？”
　　荆九夏独有的总是很轻快的声音把叶落从痛苦的回忆中唤醒。

　　叶落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她抬手胡乱抹去，手覆盖在脸上，过了好一会，才勉强安定心神。
　　“嗯。”

　　但是……她张了张口，感到心口一阵钝痛，喉咙干涩，她慢慢地说：“但是，如果我和宴安没有出去。”
　　“他们是不会去世的。”

　　“绝对不会的。”

　　*

　　她们偷溜出去夜攀，等精疲力尽满头大汗地爬到山顶时，月亮还高高地悬挂在天上。
　　一眼望过去，惨白惨白的，然后就是大片大片沉沉的黑色。

　　她准备的真的很充分，考虑到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她们爬上山后，就在山上搭了个圆顶帐篷，然后在山上过了夜。
　　两人在帐篷里嘻嘻笑着，玩过了飞行棋，玩过了扑克牌，最后在夜色最浓重的时候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真的很死，直到天色大亮，她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手机震动个不停。
　　带着才睡醒的迷蒙，她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里的声音说了话，有如白日雷霆，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又异常的清醒，如坠冰窖。

　　“……宴安的父母死在了昨晚的火灾里。”
　　“那栋楼里，只有他们出事了。”
　　“他们说……”

　　“他们本来可以跑出来的。”
　　“但是他们以为他们的女儿还在房间里睡死过去了。”
　　“直到他们死的时候，还坐在宴安房间的门前，手掌还搭在房门上。”

　　他们试图叫醒锁死的房门里沉眠的女儿。
　　可是，那个隔断了生死的房门里……

　　“什么都没有啊。”
　　叶落终于是再也撑不住了，她坐在长满滑腻的青苔的石阶上，泪流满面，两手抱住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

　　如果没有她的所作所为，那么一切灾难都不会发生。
　　宴安的父母到死都以为女儿还在里面啊！

　　她怎么能问心无愧。

　　荆九夏看着她坐在山间长长的石阶上，崩溃抽噎，翻遍了自己短暂生命里的所有过往，也没找到对应这件事的办法。
　　无法，只能沉默地陪着叶落坐在石阶上，聊作安慰。

　　叶落闷闷地道：“后来我问我父母要来了八瑰俱乐部。”
　　然后这段时间里，在宴安五个月不曾回过八瑰，不曾参与徒手攀岩相关的比赛时，叶落成为八瑰的负责人，无声地替宴安揽下了绝大部分的事务。

　　宴安在回避，她又何尝不是。
　　试图忘记那晚的事，试图忘记那场吞噬了一切的火灾。
　　但是她们都错了。
　　那场火灾从不曾熄灭。

　　荆九夏无言地看着这个平日里热情开朗的，俱乐部人人称赞的，连对头也会口是心非地为她送来一盆果篮的八瑰负责人，看着她头顶的太阳过了正午时候，慢慢滑落天际。
　　她就这样陪着叶落枯坐了几乎一下午。

　　期间也不是没有事情发生的，但是在叶落沉默着把手机关机以后，就再没有能打扰她的事物了。
　　本来，她当这个负责人也只是为了宴安。

　　在夕阳显现出橘色霞光，飞鸟自云端游弋而过的时候，叶落也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站起来准备下山处理这一下午堆积的事务。
　　一下午的时候，她的脚有点发麻，于是干脆站了一会。

　　身边的荆九夏也站起来，她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感觉。
　　荆九夏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她。
　　“叶落落，宴安是你的朋友吗？”

　　叶落闻言定住了，她呆了半晌，喃喃道：“如果你问的是指从我看来的话。”
　　那么……

　　清风拂过山岗，鸟儿在枝头发出清脆的啼鸣，夕阳穿过层层叠叠的枝桠，落下灿烂的金色余晖。

　　“是。”

　　在这沉寂悲伤了一整个下午的山岚间，荆九夏突然笑了，依旧是活泼开朗的样子。
　　“你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呀。”

　　荆九夏眉眼弯弯，她道：“这个问题我前几天也问过宴安。”

　　叶落回过头，带着紧张和稀薄的期待，她小心翼翼地问。
　　“她，她是怎么说的？”

　　荆九夏自如回答道：“她说。”

　　“是。”
　　“是。”

　　另一个声音也在这山间响起，这道声音的主人，她们都再熟悉不过了。
　　叶落慌张地望过去，神色像极了上课时被逮到偷偷和同桌说话的学生，她看到了宴安。

　　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总是很平静的，沉稳的，在别人眼里不苟言笑，但曾经的叶落从来都觉得宴安是很容易心软，很容易被逗笑的人。

　　现在这个人站在她面前。
　　告诉她，她们一直都是朋友。

　　火势减小，仿佛被山间云雾水汽淹没，那场从不曾熄灭的火灾，终究也有燃料耗尽，走向终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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