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童叶

11、寺庙里的女尼

　　山林间草木丛生，自有百姓开出了一条路，周围环境倒是算得上清幽。
　　一路走，沈枝一路查探，坐在马车里的金少爷也挑着车帘观察四周的情况。
　　马车的速度算不上快，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哪家少爷出来郊游散心。

　　等到了那所谓的寺庙，地形都已经看的差不多了。
　　沈枝朝前方看去，寺庙门脸不大，一块黑底金字的“清妙寺”匾额就挂在寺门上。她微微蹙眉，这清妙二字还真是玄妙，水至清则无鱼，妙之一字，女少而已。

　　此时，时间尚早，寺门还没开，门前只有一个小沙弥在拿着扫帚，洒扫。
　　县衙的差役走上几级台阶，到那小沙弥跟前，拱手做了个揖，说：“小师傅，寺庙可以进吗？我家少爷清早来拜佛祖。”
　　那小沙弥似乎是听到了那差役的声音，停下手上动作，拿着扫帚看过来，半天也没回答她的问话。

　　沈枝站在马车旁看了会儿，看两人瞪着看了半天，她这才走了上去，拍拍那差役，说：“他应该是不会说话。”
　　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小沙弥嘴唇虽然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眼神也有一些迟钝，就不知他是先天不会说话，还是后天……

　　那差役听沈枝这么说，脸上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
　　“小师傅，我们可以进去拜佛吗？”沈枝又向那小沙弥比划了几下，这种用手说话的方法还是她去西域打仗时，与当地的向导学的，那里有个小部落就有聋哑人，就是靠这种手语交流。就是不知道这个小沙弥是否看的懂，等她比划完，那小沙弥眼中绽出光亮，似乎是因为沈枝能用这种方式和他讲话。

　　他拖着扫帚，走到寺门前，双手往前推去，大门应声而开。
　　他回转身，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枝双手合十，做拜谢状。那小沙弥也回了个合十的礼。
　　台阶下，金少爷不知何时给自己脸上蒙了层白纱，整个人显得既神秘，又高雅。
　　他正被他的侍卫扶着手臂，一步步走上台阶。

　　“请吧，少爷。”沈枝往后退了几步，做让金少爷先行的动作。
　　金少爷高昂着下巴，从沈枝身边经过，似乎他真是个富家少爷，目无下尘。

　　等金少爷一行人走进去，沈枝这才直起身子，在往进走时，她状似不经意，朝门口看去。
　　那小沙弥已经不见了，而寺庙门口也不见其他僧人。

　　这样的一座庙宇，虽然开在山间，但以镇上百姓的描述，不应该香火鼎盛，一早就有人来祈愿拜佛么，怎么这般清静。
　　她心里有几分异样，面上还是做初来乍到的新奇模样。

　　寺庙内并不多复杂，进门一段甬路，甬路尽头就是一座大殿，殿内供奉的佛像高大，足有三个成人的身高。
　　佛像威严，双目低垂，真是一副慈悲之状，佛像通身散发着金光，佛像前的祭台上摆着香烛，供品。

　　越走近，便有种无形的压抑感。
　　沈枝觉得胸口也有微微的憋闷，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与这寺庙犯冲，还是这里面果然有蹊跷。

　　前面，金少爷等人已经进入了大殿，殿内有三两个僧人模样的人在。
　　他们一人在逐个点燃殿内的蜡烛，一人站在佛案旁整理香烛，一人在侧旁蒲团上低头默念着什么佛经。

　　三人模样看起来十分虔诚，竟是对他们的进入毫无所觉。
　　沈枝观察这殿内的景象，总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还不等她想出什么，从佛像旁侧的一个门内出来了一个女尼，穿一身深黄色僧衣，斜披着袈裟，四十多岁的样子，长的倒是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她头上没戴帽，光亮的头顶上，有几只戒疤，她身后跟着的正是那洒扫的小沙弥。
　　沈枝了然，原来那小沙弥竟是去找人了。

　　她冲着那小沙弥微微点了点头，那小沙弥似乎有些微害羞，往那僧人身后躲了躲。
　　“几位施主这么早来鄙寺是要求什么吗？”出来这位女尼倒是显得礼貌客气，有几分寺庙中人的味道。

　　沈枝上前说道：“请问大师是？”
　　女尼先是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说：“贫尼法号道空，是这寺庙的住持。”
　　沈枝这才回道：“原来是住持大师，我们这一行人是陪着少爷来祈愿拜佛的，还请大师为我们少爷指点个一二。”
　　她微微侧了侧身子，朝那住持大师轻声耳语道：“不瞒大师，我家少爷今年已经十七了，头前说了好几家亲事都不成。别人说他克妻，就再没人敢给提亲。您别看他一副高傲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急。这次来拜佛就是他吵着要来的。”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该听见的人可都听见了。

　　金少爷藏在衣袖里的手已经攥成了拳，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得他就真能下手收拾沈枝。

　　而那位道空大师在听到沈枝说到克妻一词时，视线似是往金少爷那里扫了扫。
　　在看到金少爷那遮着面纱的脸时，眼中的光亮异常明亮。

　　她垂下眼皮，很是深沉地说：“我清妙寺中神明一向很是灵验，求仁得仁，求姻缘得姻缘。若是几位不嫌弃，可随贫尼去后院详述。”

　　沈枝往金少爷那里看了看，金少爷则是表现出一点迟疑。
　　“大师，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拜拜佛祖，这才好……”还不待沈枝说完，那大师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你……施主这说的便不对了，若是不将事情理清楚，就贸然拜佛祖，打扰佛祖清静，岂不是太轻视佛祖了。贫尼乃是代佛祖处理凡俗事宜的人，若是贫尼先把事情理清楚，再拜佛祖岂不是更好。”
　　她这么一说，沈枝也有些犹豫，又看向金少爷。
　　金少爷垂下眼皮，似乎是认命随她了。

　　沈枝这边这才笑了笑，说：“大师说的极是，那，我们就随大师去一趟。”
　　那道空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伸开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躲在她身后的小沙弥脸上神色则是有些复杂，他站在那里，这次倒是没躲，只是轻轻咬着嘴唇，眼睛左右转了好几次。
　　沈枝倒是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但只是保持着微笑，并没有做出反应。

　　殿内其余三人则是一直做着自己的事，好像他们只是空气，无人在意。
　　沈枝余光看了看，她发现站着的那两人脚步轻巧，走路不似普通人那么沉重。她暗暗记在心里，没再迟疑，跟着大部队往后院走了。

　　所谓的后院也不过是几间石瓦房子罢了，红漆石柱，倒是不见多奢华，却也比普通人的房子好了不少。

　　道空让几人在屋里坐下，又让小沙弥去倒茶，她自己则是坐在床榻的蒲团上。
　　“还请小施主将定亲的事详细说说，贫尼也好为您解忧。”道空一开口便是在探听别人家的私事，说的冠冕堂皇。
　　沈枝都想笑了，这位大师也太不专业了。

　　金少爷也微微蹙眉，却并没开口。
　　沈枝这时又接过了话，毕竟这个谎是她编的。

　　“我家少爷可是上镇的首富金员外的独生子，就是那些人命太短，每次跟我家少爷订亲，不是被土匪杀了，就是不甚掉进河里淹死。还怪我家少爷命硬，我家员外为了少爷的亲事，都急坏了。听说贵寺在这方面灵验，这不一早就赶来了。还请大师能解我家少爷这劫。”沈枝一副愤愤不平之态，将事情讲了个大概。
　　那道空低头似乎真是在为金少爷打算什么，忽然，她抬起头道：“你家少爷乃是佛祖跟前童子，是犯了错下凡来渡劫的。若是要渡过这一劫，需到寺庙内侍奉佛祖三年，三年后，少爷姻缘便到了。”

　　道空没有直接说是到她这寺庙来，只说要到寺庙内。
　　沈枝都想笑了，但到底她定力够，忍住了。

　　而坐在椅子上的金少爷是有点忍不了，幸好沈枝站在他身后，暗暗施力压住了他的起势。
　　“大师竟然算的这么准，我家员外也找人算过，也是这么说。只是我家主夫爷舍不得少爷，这才想着到这里再算算。既然大师这么说，那我们回去再同员外和主夫爷说说。”全程，沈枝都没让金少爷开口，她是真怕这位少爷一开口，他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小沙弥正在这个时候，端着茶水进来了。
　　沈枝眼皮跳了下，笑着继续说：“既然大师已经算好了我家少爷的前程，那我等就不再耽搁，这就回去请示员外。少爷，我们这就走吧。”对道空说完，她又对坐着的金少爷说。

　　金少爷点了点头，就站了起来。
　　那道空站起来想要挽留，刚一开口说：“不如少爷就……”
　　沈枝抬了抬手，说：“大师，我家员外也说了，就算少爷要在寺庙侍奉，也得先回家收拾一下，再备好了孝敬佛祖的银两，才能到寺庙去。再说，大师的道行这么高，就算是来贵寺，也得让少爷先回去拜别了家长才好。”
　　道空本来也想提议让金少爷到清妙寺来，没想到沈枝先提了，还说到会带银两，她马上打消了刚才的念头，微微颔首，道：“倒是倒是。”

　　“那大师留步，我等先告辞了。”沈枝伸手扶住金少爷的胳膊肘，力气不大，却有真气。

　　“好好好！”道空说着，又对端着茶水的小沙弥道：“还不去送客人！”
　　小沙弥赶紧放下茶盘，一路小跑着跟着沈枝他们。

　　沈枝等金少爷坐上马车，他们站在台阶下，才对那小沙弥摆了摆手。
　　那小沙弥不知怎的，竟是也抬手挥了挥。

　　回来的路上，很安静，只有车轱辘压在泥土上的声音。
　　回来时的心情，与来时又不同。

　　沈枝走在车旁，心里却总在反复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按道理说，一座和尚庙，似乎不该有女尼，但开国以来，倒也没有明确规定不许女尼执掌寺庙。更别说这种山野间的野寺，他们今天是明着去的，寺庙里也没有别的祭拜的百姓，也就没机会去查探寺庙的更详细的情况。

　　那么，真的要按照那女尼的说法，送金少爷来这寺庙中？
　　想一想，都是个危险的事儿。
　　若是她没猜错，那小沙弥端来的茶水中应该也放了料。
　　她要是不先一步说要走，只怕就算他们能安全离开，也要费一些事。、

　　大殿里那三个人并不是普通人，身上也都是有功夫底子的。再说那道空，也不像个正经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