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良辰》莫若千颜

5、5

　　“哎，那你说说你那个年代的事啊？”我饶有兴趣的问他，“是不是整天唱《东方红》？”
　　“这个好像是你爸妈那个年代的。”他回答。
　　“呃。”我愣了一下，接着问：“你看的是83版的《射雕》吧？唉，虽说是经典，但对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来讲，还是94版的《射雕》比较好看。”
　　“不，我也觉得94版的比较好看。”他居然这样说。
　　我笑，想他也不是跟我有很大代沟嘛。
　　“你不是本地人吧？”我找话问。
　　“我是青岛人。”
　　“山东大汉？”我脑海里蹦出了这个词。然后我拿眼睨他。不像。他虽然个子很高，但是瘦，显得特别有精神。
　　“青岛的海一定很好看吧？唉，我要是能在海边看一回日出多好呀。”我开始慨叹。我是在内陆长大的，见过最大的水域就是湖。大学倒是在上海念的，不过没有在海边看日出。一次都没有。
　　“有空的话，我带你去。”
　　“好啊好啊。”我猛点头，点到一半却突然想起我跟他是什么关系。貌似什么关系都不是。我失望了，不能一起看日出了。
　　“是不是到你们家的小区了？”正在我懊恼的时候，他突然问。
　　“啊？”我惊了一下，看窗外，的确是我们家附近。我解安全带，道谢，然后下车。
　　“再见！”他摇下车窗跟我说。
　　“再见！”我挥手。
　　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裴羡阳。甚至连电话号码都不知道。不对，我还知道他的年龄。我笑笑，大踏步往回走。
　　以前我一直觉得十月份是个好月份，秋高气爽。现在，我觉得十月份不好，一点也不好。
　　起源是何夕结婚了。没错，秦天回来了不到一个月，他们就结婚了。十月一号。倒不是想跟风在国庆节结婚。而是秦天已经迫不及待了，早就把婚期定了。接下来不是有七天假嘛，带着何夕去普吉岛了。七天过后，他们没回来。何夕给我打电话说秦天把她扣在普吉岛了。我苦笑，我倒想被扣的那个人是我。普吉岛哎，多好！既然何夕没办法回来，而学生的课又不能停，主任就让我接手。何夕带三个班的语文。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怔住了。
　　“不是叫你接手三个班。”胖胖的主任朝我摆手。
　　“那是几个班？”
　　“两个。”
　　“……”
　　“年轻人嘛，多运动运动。你看曹老师也接了一个，跟你一样也带四个班。他可还是老教师啊。”
　　他是男的，你怎么不讲？我在心里嘀咕。主任开口了，何夕又拜托过我。我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语文课是每天都有的课程，就是说我每天要上四节课。上了三天后，我的嗓子受不了了，而何夕的归期还是遥不可知的。她在电话里说：“良辰啊，辛苦你了。回去我给你带特产。”
　　“不用，带点海水给我就行。”
　　“为什么？”
　　“用海水来浇灌一下我干涸的嗓子……”
　　下班后，我赶紧往回走。我妈说今晚给我炖了汤，我准备回去大快朵颐。
　　走到校门口，却发现门口停着一辆本田 CR-V 。一中是重点中学，不乏有钱人砸钱进这所学校。学校门口的车子也是中高低档都有。挤得学校门□□通不畅也是常有的事。平日里我看见这些车都觉得它阻碍交通是可耻的事。但今天我却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有人喊我：“赵小姐。”
　　裴羡阳。
　　“Hi.”我打招呼。
　　“送你一程吧？”他笑着问。
　　“好啊。”我答。
　　车开到一半，我说：“你车上有没有水？”嗓子干的受不了了，说话的时候都是哑的，像鸭子在嘎嘎叫着。连自己听着都想笑，却笑不出来。
　　“没有。”他摇头，接着问，“嗓子疼？”
　　我点头。能少说一句是一句。
　　他没说话，将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我看见他进了一家商店，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瓶水。但他却没有马上上车，折身进了商店旁边的药店。
　　过了一会儿，他拉开车门，把水递给我，还有一个小塑料袋。上面印着：平康药房。是刚才那家药店的名字。
　　“先喝口水，再含西瓜霜。”他边启动车子边说。
　　我没说话，只一个劲的喝水。一瓶水快见底的时候，我打了个嗝，把塑料袋给他。
　　“我不吃西瓜霜。”我说。
　　“为什么？”
　　“讨厌薄荷的味道。”
　　他看了我一眼，复杂的眼神，“那你岂不是讨厌我？”他问。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身上一直有薄荷的香味。我摆手，“不是。我不喜欢吃，不代表我不喜欢闻。实事求是的说，薄荷闻起来很清爽。但是吃起来会要我的命。”这也是为什么学校每个老师口袋里都有西瓜霜含片，而我没有的原因。
　　“你这是什么道理？”他笑问。他笑起来真是很温柔。我一直没见过这样的笑。我们家的男性很少笑，整天板着个脸。除了我外公。但是他是慈祥的笑。我表弟和秦天笑起来是桀骜的笑。不是温柔。
　　“嗯，我的道理是这样的。”我指了指车外人行道上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那件衣服很好看，我喜欢。但是肯定不适合我。既然不适合，我就不会买。薄荷也一样，我喜欢他的香味，但是我受不了它入喉的刺激，所以，我不会吃。很多东西都一样，你喜欢的，不一定你能承受的住。”
　　说罢，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张乐。我被自己雷到了，居然夸了她。
　　“语文老师？”他突然问。
　　“嗯。”我奇怪。
　　“果然是能说会道。你数学也不错吧？”
　　“年级第一呢。”我骄傲的说。
　　“好孩子。”他伸手来摸我的脑袋。我躲开，我的马尾不能碰，碰了就会变成疯子。
　　“要不要一起吃饭？”他也不介意，收回手，问我。
　　“不用了，我回去喝汤。”
　　“在外面也一样喝汤。”
　　我想了想，我妈的手艺的确不怎么样。她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教学生了，厨艺一直停留在很低级的程度。也只有我这种不挑食的人才能在她的厨艺下茁壮成长。我觉得自己真伟大。
　　“想好了吗？”他问。
　　“我同意啦。”我点头。
　　“你说一个地方。我对这里还不是很熟。”
　　“徽香居。”我报了一个名字。
　　徽香居是何夕老爸开的饭店，是真正的徽菜馆。里面的食材都来自绩溪山区，吃起来很可口。
　　赶到的时候，已经到了吃饭的点了，徽香居的门口停满了车子。趁着他停车的空隙，我赶紧往徽香居里面跑，再不跑就没有座位了。我跟何夕来过几次，里面的服务员都认识我，连忙引着我进了一个小隔间。是真正的小隔间，只有两把椅子。我从来不介意吃饭的空间，马上坐下去，看着门口。
　　裴羡阳出现的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就痴了。这不是我第一盯着他看，但是却是我第一次觉得他好看。这次他穿着蓝白条纹衬衫，袖子挽了几道到手腕上面。西裤。一只手拿着车钥匙，另一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他在店里扫视一周，波澜不惊的眼神，然后看到我，嘴角有一抹笑，款款向我走来。我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迅速低下头。
　　“点菜了吗？”他在我面前坐下来。
　　“没，等你呢。我随便吃什么都行。”我开始抠桌布。我觉得我最欠扁的地方就是喜欢把人家饭店里的桌边抠上几个洞，然后开始扯，把那一角都扯坏。
　　他也没说什么，拿起菜单看了一下，叫来服务员开始点菜。
　　云雾肉。冬笋麂丝。腐乳鸡。
　　我看着这些荤菜，抬头问他：“没有汤？”
　　“有，中和汤。等一下会上。”
　　“快点上吧，我要泡饭吃。”我拿筷子敲碗。
　　“泡饭？”他皱眉，“这样吃会对胃不好。”
　　“切！”我不赞同，“韩国人不就是这样吃的嘛。而且，这样我可以吃得下三碗。”我嘿嘿笑。
　　他浅浅的笑了一下，低下头去。
　　“我饿了，先吃菜啦。”我见他不说话，开始动筷子。
　　“嗯。”他笑着回答。
　　我开始狼吞虎咽。
　　“等一下。”他忽然叫停。
　　“干嘛？”我嘴里喊着一块肉，问他。
　　“这样吃会不会辜负厨师的心血？”
　　“呃？”
　　“你就说这云雾肉，”他夹起一块肉，放在我们之间，“成菜皮色褐黄，光亮中似泛微红，散发出浓郁茶香，肉质酥烂，肥而不腻。”
　　“你对徽菜还有研究？”我惊讶。
　　“不是。”他摇头，“恰好上次来这里吃，老板专门跟我介绍了。”
　　“你认识何伯伯？”
　　“何伯伯？你说徽香居的大厨么？”
　　“是老板。”我更正。
　　“据我所知，这家店是三厦的经理名下的。”
　　“秦天？”
　　“你认识秦总？”
　　岂止认识。我嘀咕。难道何伯伯把徽香居转给他女婿了？唉，伟大的岳父！
　　“喝酒么？”他转移话题。
　　“你还想吐？”
　　“我的酒量的确不怎么样，但那天的确是喝的太多了。平时我也是能喝一点的。”
　　“我没喝过酒。”我坦白。
　　“试一试？”他问。
　　“什么酒？”
　　“花雕？”
　　我点头。
　　十月喝花雕是个尴尬的季节，但是总比喝啤酒来的高雅，比白酒来的舒服。
　　服务员拿来了砂锅，点燃了酒精。我问他：“冬天的喝法？”
　　“喝凉的对身体不好。”他答。
　　呃。我脸红了。
　　加了姜和枸杞的花雕，温了十分钟，喝起来有点辣。第一口，我被呛到了。不停的吐舌头。他看着我笑，镜片后面的眼睛放着光。我喜欢他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也很温柔。尽管眼镜给人一种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