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良辰》莫若千颜

2、2

　　七月份，是谢师宴的高峰期。本来这和我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偏偏肖潇亲自跑我家送了请柬。话说那个请柬做的真是好看。是肖潇亲手设计的。紫色的封面（居然不是红色的？），手绘的薰衣草。还带着隐隐的薰衣草香。
　　“好看。”我赞扬。觉得自己好像要赴一场婚宴。
　　“紫色的请柬只有50张，我自己送。其他的都是红色的，派给我爸去送了。”
　　“觉得我自己好特殊。”我傻笑，
　　“那赵老师，你一定要来。”肖潇笑说。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笑起来的时候还有酒窝，浅浅的，甜甜的。穿着宽大的蝙蝠衫，带着一个茶红的墨镜，背着一个小小的斜挎包。我看得痴了。
　　“可是，”我皱眉，“我去不合适吧。我只是补课老师。”
　　“补课老师怎么啦？”肖潇挑眉，很不赞同我的说法，“你比他们好多了。要不你，我语文能考这么多分吗？”
　　被夸晕了。我猛点头，问：“在哪儿呢？”还没来得及打开看请柬。
　　“希尔顿。”
　　倒了。希尔顿？我还没去过呢。话说肖潇家很有钱，教她美术的老师都是相当有名的。但是谢师宴，就不用这样奢侈了吧。多少人啊，吃一顿会不会……吃穷了呀？
　　“那赵老师，你一定要来呀。”肖潇说着就跑了。我连留她坐一会的机会都没。
　　希尔顿，希尔顿。
　　我一边念叨一边挤公交去了希尔顿。门口是一溜的名牌车。我刚刚对车子的标志产生兴趣，然后一排排的走过去，看看都是什么牌子。正当我念到第15辆宝马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头，是给肖潇补习英文的老师，张乐。
　　“看什么呢？赵老师。”她问。
　　“看牌子啊。”我走过去，跟她一起向大门走去。
　　“如果要认牌子的话，我觉得这里的牌子真是稀缺，不是好地方。”
　　我明白她的意思。点头。
　　“哟。”张乐一声惊呼，吓了我一跳。
　　“赵老师，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啦？”张乐指着我的衣服。
　　我低头看。黑白配。我喜欢的搭配，而且我穿的还是我最喜欢的运动鞋。
　　“怎么啦？”我问。再扭头看她，黄色的碎花连衣裙，脚上瞪着黑色的细跟凉鞋。带着细小的铂金项链，愈发显得脖子细白。头发盘起来，插着一个碧绿的簪子。尤其是那簪子，看着倒像是玉的。我就纳闷，难不成张乐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怎么就这么钟爱插簪子呢？好像我来到学校一年，她就插了一年的簪子。
　　“赵老师，怎么说这也是希尔顿，你这副打扮倒好像看不起肖潇，随随便便穿件麻袋就来了。”张乐很不屑的瞥了我一眼，马上别开眼看别处。
　　我怒了。“麻袋？”我冷笑，“那张老师穿着这天仙似的衣服是来钓金龟婿的？”
　　好像每个地方都不缺八卦的人。学校也一样。关于张乐的种种传闻我倒是有所耳闻。说她从大学开始就跟不同有钱的男人接触是最多的流言。何夕是很懒的人，我跟她住了半年，被同化了，不想掺和着跟人家一起八卦。但是我还是见到不少男人开着各式各样的车子在学校门口接她。连放学的时候，八卦的女同学都在路上说“张老师今天又换车子了，奥迪。”
　　我向来是不容易发火的人，但是一发起火来，说话就相当刻薄。我知道这是我的缺点，改不掉，也不想改。
　　“你说什么呢？”张乐也怒了，说话提了一个音调，跟她平日给肖潇上课的轻声细语很不同。
　　“张老师也是名校毕业，我说什么你还不清楚吗？难道因为把精力花在打扮钓金龟婿上，智商下降了？”
　　“赵良辰，想不到你一语文老师，说话这么泼妇。”
　　“泼妇？”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赵良辰，你就是一泼妇，还是一无知的泼妇。仗着你爸爸是教育局局长，跟学校领导打招呼，连考试都没考就直接进了一中。”
　　我打了个激灵。想不到外界居然是这样传闻的。我的确是没参加考试。一中每年招老师都在四月份，然后有考试。当时我一心想着去贵州，没投简历没考试。但是，我有试讲。那个暑假，我爸找到了一中的校长，拉了几个老师坐在我前面，我准备了PPT，就开始讲课。我记得他们是频频点头，然后一个劲说“好”的。
　　“是啊，我爸爸就是教育局局长。怎样？”我昂头。
　　“还不是一个仰仗父母的败家子？”
　　好过你靠自己的青春和脸蛋。我当时是想说这句话来着，但觉得说了倒真的变成在希尔顿门口撒泼的泼妇了。我咽了咽口水，看了张乐一眼，向门口走去。训练有素的门卫替我拉开了门。我道谢。昂首挺胸的向预定的大厅走去。
　　没错，我想，我父母，甚至我所有的亲人都是老师，哪怕他们有的是教育局的，但他们还是老师。他们知道勤俭节约，他们知道自己是靠知识来赚钱，而不是任何光鲜的外表。他们穿中低档的衣服，用中低档的电器，他们不来希尔顿，但是他们一样活得让人尊重。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穿的简约就该低头。
　　“赵老师？”肖潇出现在我面前。小姑娘画着淡淡的妆，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浅浅笑着。酒窝若现。
　　“Hi,肖潇。”我打招呼，走过去。
　　“赵老师，待会跟我坐一桌吧。我有好多一起学画画的同学，我跟他们说赵老师思想跟我们最接近，他们都想见你呢。”
　　“行啊。”我点头。
　　肖潇的同学都相当活泼，我们又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一顿饭吃下来相当快活。跟张乐斗气的事情早被我忘了。只是肖潇作为今晚的主角，时不时要被她爸领着到各个桌子上去敬酒。我看着那个在桌间穿梭的肖潇，觉得她真是一个精灵。
　　“喂喂。”大厅里忽然传来刺耳的音响声。顺声望过去，肖潇居然站在大厅的高台上握着话筒。
　　大家都吃惊的望着她，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要做什么。
　　“首先谢谢各位参加我肖潇的谢师宴。虽然已经不叫谢师宴了。”她的声音低下去，脑袋也低下去。
　　我扫视这坐的满满当当的大厅，心里忽然堵起来。这里坐的老师全部坐在一起的话，围着一个桌子坐就行了。其他的人，大部分的人是肖潇父亲生意上的伙伴。连她的同学来的也很少。但是家长都是这么做的。想当初我的谢师宴连一个同学都没有。倒不是我没请，而是大家不敢去。我一好友说：“良辰，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在学校见到那些板着脸的老师就够心惊肉跳了，你居然还我们跟他们一起吃饭？你还是要了命比较好。”
　　“不过，”肖潇又说话了，“我喜欢热闹，来了这么多人我很高兴。所以临时增加娱乐节目。我要大家唱歌，每个人都要唱。”
　　每个人都要唱？那岂不是要唱到凌晨？我惊呼。
　　“首先从我们那一桌开始。”肖潇指向我们这边。
　　我想溜，没溜掉。被一高个子的男生抓住了。
　　“老师，你去哪儿？”他问，眨着好看的大眼睛。我觉得他很肖潇真般配，不知道他们在美院能不能走到一起。
　　“去卫生间啊。”我回答的很无辜。
　　“等一下再去吧，我要跟老师您合唱。”
　　“是这样，袁沛，”我舔舔舌头，“我五音不全，唱歌走调。”
　　“没一首拿手的？”袁沛问。
　　我想了想，说：“有倒是有，不过你可能不会唱。”
　　袁沛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问：“什么？”
　　“《女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