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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绝开端 ...

  •   暗色一点一点浸染天空,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抵达了先前定好的住处。

      方一步入门口,就有小孩打闹着从我面前跑过,在其身后是温和注视着他们的父母;用廉价衣裙堆造出矜贵性感的金发女性冲我莞尔一笑,随后又低头继续修剪面前的花枝;陌生面孔的中年男子念叨着“没有生蚝的晚餐,就像一顿没有通心粉的饭,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人们的脸上都带着平静而幸福的神情。

      灯光穿过雾气和阴影,鲜花与枝条在微风里摇晃,明明是这样一副璀璨和谐的图景,却无端令我感到了空虚与担忧,一种迷惘之上的虚幻与辉煌。

      回到房间内,用轻纱帘布将飘窗遮掩,将外界的灯火与声音一并削弱。沉寂的暖色中,手机荧幕发出的蓝色光亮格外瞩目——是露伴老师的来电。

      “伊芙?你的旅途怎么样?”

      “哈,马马虎虎吧,也没有遇到什么刺激的事情。”

      “怎么会?根据你的梦境来推测,我以为这将是一次非常有意义且具备惊喜的长期旅行。”

      呵,惊喜,说是惊吓还差不多。

      我撇撇嘴,将今日的见闻全数道出:“但是我找到我的那个混蛋老爹了啊——那个家伙竟然敢在这里吸.毒!还惹上了不小的麻烦的样子……我安排他明天就坐船回日本,届时还希望露伴老师照看他一二。”

      “毒.品吗?沾染上那种东西确实过分。但是交由给我来照看?我以为,以伊芙你的性格会直接把他送到美国呢。”

      的确,要按照我以往的性格,在发现这种事情之后,绝对会骂骂咧咧甩手不干,将长辈的事情交由给他们自己解决。

      可是,从商会内几个相熟的叔叔的态度中不难看出,他们对我父亲的真实情况也不了解,只是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处理才突然销声匿迹。

      虽然内心对老头子目前的状况充满了愤怒与失望,但我还是会选择相信,他的隐瞒有他自己的道理。

      再怎么说,那也是曾经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对年幼的我关怀备至的父亲。

      我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翻了个身,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不,我才不打算让他以这个模样去见母亲。”

      “你打算瞒下这种事情?”

      露伴老师的声音难得透露出几分严肃。

      “不,这种事情想瞒也隐瞒不住吧——以我母亲的能耐。我只是想再缓缓,再缓缓吧,露伴老师,我自己会做出决定的。”

      岸边露伴在电话那头,首次没有以“搭嘎,口头哇路”来拒绝我这明显给他添麻烦的请求。

      他轻轻地应下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再度开口同我谈起有关意大利的一切,就像以前一同外出写生聊天一样,会从无关紧要的琐碎的小事谈到惊心动魄的旅游历程。

      街边的灯光轻易地从窗户里透进来,最后一缕曦光正从山岗那一头显露,窗外是枯枝斜阳,流水远山。

      窗户关得并不是多么紧密,风徐徐吹过,撩起窗帘,一如撩起画布前覆盖的白纱。

      我便突然想起什么,忙不迭地对他说:

      “啊!我有给露伴老师拍能够作为素材的照片哦,不过相机现在还留在我那混蛋老爹的手里,明天正好让他一并带给老师吧!”

      岸边露伴似乎有点惊讶,因是电话的缘故,传来的声音也略有失真:

      “你这家伙....在这种地方,倒还真是意外的实心眼啊。”

      “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情 。”

      我回答他:

      “答应了露伴老师的事情,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伊芙……你这家伙该不会是……”

      滋滋啦啦的模糊声响中,我没能听清露伴老师后半截的话语。

      ……是什么?

      我不太清楚露伴老师为何如此惊讶。在我接受到的教育中,承诺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据我的母亲说,当时花京院叔叔因某些特殊原因要出远门,但是他答应了我的母亲会活着回来。事后我的母亲才知道花京院叔叔的埃及之旅究竟是有多么的危险,但是好在,他真的活着回来了——哪怕肚子上开了个洞。

      这令我相信,冥冥之中,承诺有着深厚的力量。

      我可以做到平日里摸鱼偷懒,不去轻易承诺。但答应了对方的事情,在某些程度上,便是拼了性命也需要去完成。

      可露伴老师似乎并不这么想,他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才哑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语气嘱咐“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露伴老师。”

      ——————————

      不得不说,意大利之旅充满了意外。

      且不提未曾预想过的与吸.毒父亲的久别重逢,也不提半夜我听到的至少三声枪击,光是第二天一早,警察开门送惊喜这件事,就已经让我意识到了生活可以有多么丰富多彩。

      拜露伴老师作赐,我养成了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煮早餐、看新闻顺带做一组手指操的优良生活习惯。

      这也以至于我今天在听见敲门后,可以得体地举着早茶开门说一声“buongiorno”。

      ——如果房门外面不是警察的话。

      真是该死。

      我只觉着自己提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在回头瞟一眼房间、确认没有什么奇怪痕迹后,我的目光才迎上对面警察的脸。

      “先生,不管您想要探查些什么,我可以向您保证——一个咋天才来到意大利的、纯真善良的姑娘是没有那个时间与精力去吸毒□□的。”

      其实吧,时间和精力还是有的,只是我不愿去做罢了。

      与我面谈的警官先生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僵硬,随后又扯出一个半含同情半含悲悯的表情:

      “并非如此,‘纯真善良’的小姐,当下我们只是有一个案件需要你的帮助。”

      在那不勒斯,能够帮警察做些什么?

      ——尽量不惹麻烦,适当的见义勇为,以及指认尸体。

      尸体。

      算是死掉的人丢下的毫无温度的躯壳。

      “有居民说,昨天看见你与这个男人在巷子里有过交谈。”

      警察把我带到了一处河岸旁,指着近处的一个脸朝下倒在水里的男人对我说:

      “所以我们想请你来确认一下死者身份。”

      啊,死者。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将他翻过来,单是通过男人右手断掉的一截小指,耳后连着的三颗痣,我就可以判定——这是我的那个混蛋父亲。

      警察将他翻了个身,正面向上,方便我去确认。

      我听见我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啊,是的,他是我爸爸。”

      我的父亲就那样躺在水里,手指缝隙,衣领,袖口都浸在冰冷之中。

      他穿着一件深红色亚麻裤子,搭配他在美国就买了的白色宽袖上衣,身上有着道道刀痕。

      日出的阳光,从山丘另一端来,落在男人苍老疲倦的面庞上。

      他最后的笑容沉在了昨天的暗巷里。

      可我没来由地又想起了他在五年前轻拍我背,为我念诗的模样。

      往生的一幕幕,浮现又远去,却安静地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我昨天甚至还对露伴老师说,明天让父亲把相机交给他。

      明天,明天,还有明天。

      人们都在这样安慰自己,殊不知这个明天,就足以把他们送进坟墓。

      我真蠢。

      “据目击者说,死者是在昨天夜里同当地的地头蛇起了冲突,然后被创伤的。这里距离他受伤的地方有几百米远,他是死于失血过多。”

      警察在我身边问:

      “小姐,我们无法探查到您父亲的身份,连带着职业状况与人际关系也无法摸清。请问您的父亲曾在这里结过什么仇怨吗?”

      “先生,我同我的父亲已经分开许多年了,我昨天才到意大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样啊……这个事件我们会跟进调查,您父亲的尸首我们会先行带走,等到调查有消息了,我们会与女士您取得联系。”

      消息,联系。

      某种庞大的、覆灭一般的情绪,从我胸腔里无法抑制地漫溢出来。

      大地倾斜,云层低垂,漫山的的风和阳光从不可知的高处坠落下来——我感到悲哀与愤怒。

      我对他们说:

      “好。”

      在警察离开之后,我缓缓凑近水边,捡起父亲尸体掩盖住的一枚货币。

      圆形的货币上,印着“PASSIONE”字样。

      这是父亲的替身〔满钞〕所作用的结果。在此之前,他一直把这个用作赌场致胜的绝技和逗我开心的戏法。

      这么一说,我又突然想起来,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我觉醒了替身。

      而这个男人怀揣着被爱着也被怨恨着的魂灵,已经永远地睡过去了。

      他睡着之前会打开我的相机,看看女儿所记录的一切,看看奔腾的河流、旷野的云朵、墙头落脚的鸟吗?

      还是说,留给他的只有失血的晕眩与深邃的黑暗呢?

      毒贩……混混……PASSIONE!!!

      我还记得我昨天与他的对话。

      ——“我很抱歉,伊芙,我欠了一个大人物极大的人情——我不能连累你,也不能就此走掉,他们的能力很可怕,倘若不处理好,连你也会死掉……”

      ——“哈……这种事情,我才不会在乎——听好了!明天!乘船!回家!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解决!”

      我来解决。

      我必须得去解决。

      愤怒与愧疚一遍遍冲刷着我的心。

      这个地方的警察当然无法得知他的身份。

      他作为【红黑会】的商会会长,常年游走在边界线上,有的是不为人知的手段和身份。只要他愿意,所有人探查出来的结果都只能是“不明”。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当地的警方不会与我有什么“下一次联系”。而我父亲的死因,也绝不会像看起来那般简单——一个对华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推崇备至的男人,又怎么会向命运相低头?!

      等待着真相自己浮出水面是一种毫无根据的希望,这种等待成为带着麻痹效果的药剂,越长久便越麻木,假以时日,痛苦和仇恨一并淡去,血肉与精力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磨殆尽。

      我必须主动出击。

      走走停停,围着城镇绕了一大圈,我再度走进昨天与父亲相见的小巷。

      昨天父亲所待的地方,现在已经换了一个流浪汉在那里躺着。

      同样的形色枯槁,男人腿上还摊着半包熟悉的白色粉末。

      “哼。”

      磅礴的怒意,挟裹着从我的白色衣袖冲出。拳头远比声音更快,当真可以说是——

      【山风山雨满袖袍】

      “卖给你这个东西的人,现在在哪?”

      我单手卡着流浪汉的脖子,逼问他贩毒者的下落。

      他满脸惊恐,为我指了指更深的暗巷。

      黑暗,熟悉的黑暗。巷子里沉寂了一切,所有的躁动都偃旗息鼓,同时又有隐秘的邪恶诞生。

      这不禁令我想起觉醒替身前喝咖啡喝到要猝死在家里的岁月,就像空气流通身体,使我成长,使我呼吸,使我具备底气,使我毫无畏惧。

      我需要战斗来平息胸中的怒火。

      我需要更多的力量去掀翻这群贩毒的混蛋,不论他们是PASSIONE的人还是西西里恐怖□□。

      所以——

      “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清醒晨光〕。”

      ————————

      布加拉提拐进巷子里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酒瓶散落,血迹斑斑,狼藉一片的地面昭示着这里刚刚一定存在一场精彩异常的搏斗。

      一个身形单薄的黑发少女立在一群瘫倒的壮汉之中,眉眼低垂,眸光冷淡,唇线平直。

      鲜血迸到了她洁白的脸上,静默着,蜿蜒流至手肘,一滴一滴地滴在脏污的地面上,描绘出图腾一般的艳丽。

      少女的眸色是罕见的金色,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又像是在注视什么悠远的地方。面容平静,语气却是十分狠戾

      “地头蛇?你们的PASSIONE组织,什么时候才会过来阻止我呢?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钉棺材板的速度能不能快过你们援军来的速度。”

      “不过,这应当只能够算是泄愤。想要找到他们,我大可以换一个其他的方法……你们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抬起头,告诉我,你是喜欢梨花木,还是桃木?”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摩多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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