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逆旅长绝》阳间jo徒

23、粉绿色

　　福葛先生和纳兰迦在赔偿完叉子的钱款之后，很快就离开了这里，携带着沾染着鲜血的叉子和数学练习册。

　　说实话，我觉得那本被大力蹂躏、被叉子贯穿、被血液浸染的可怜习题并没有什么继续存在的必要。

　　就算是菲尔茨奖的获得者来了，估计也很难解决这种基础性问题吧。

　　(·菲尔茨奖：由约翰·查尔斯·菲尔兹要求设立，每四年颁发一次，在由国际数学联合会主办的四年一度的国际数学家大会上举行颁奖仪式，每次授予二至四名有卓越贡献的年轻数学家。获奖者必须在该年元旦前未满四十岁，每人能获得一点五万加拿大元奖金和金质奖章一枚)

　　这么想来，福葛先生当真承担着很多啊——不愧是天使。

　　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仍然在原先的位置上，小口地吃着点心——因为是拿自己的工资预支的食物，所以要格外珍惜才对。

　　由蜂蜜、橘子皮和肉桂混合而成的Struffoli是一种传统的那不勒斯甜品，意大利乳清干酪、奶油和可可所制成的蛋糕，品进嘴里隐约还有丝丝的咸味，混合着清爽的酒香，给我一种极佳的享受。

　　趁着加丘不在，我又另外点了两份Gelato打算一饱口福，直到——

　　有一层阴影自我的背后将我整个人笼罩。

　　那是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明明没有听到任何脚步的声音，可压力还是一层层的，像令人恶心的丝带一样，组成巨大的白色之蛹，将人包裹住，然后由脆弱的蛹一点、一点地变厚，交织着变成……

　　棺材。

　　就好像被装在棺材里被活埋了一样，那种阴郁与逼仄的感受。

　　不知道是我吃噎着了还是怎么的，甚至连胸口也开始变得胀痛，逐渐开始有些呼吸困难。

　　身后的人，到底是谁啊？

　　——难道是加丘？

　　——不应该啊，我完全没必要对加丘怕成这个样子。

　　只是偷偷吃几个冰激凌而已，那个会偷偷红耳根的青年应该不至于搞死我吧。

　　这样想着，我勉力控制住自己不自觉颤抖的手，缓缓转过头去。

　　出乎意料的，身后的人不是加丘。

　　脸上带着朴素雀斑的粉发少年此刻就站在我背后，垂眸看着我进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瞳孔里流露出了一种挣扎的情绪。在他的目光里，既带着阴冷饥饿仿若看一只香草烤麻雀的眼神，又带着无可抑制的热切和……小心翼翼？

　　在察觉到我转过头之后，托比欧的所有眼神瞬间收敛，表情瞬间变得温和明朗起来。他冲我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

　　“好巧啊。”

　　这样乖巧、讨人喜欢的微笑，跟我方才所感受到的阴冷粘稠的目光，完全是两回事。而在我转过头来的瞬间，背后的那种压迫感也如潮水一般涌退去。

　　我记得他的名字，威尼卡·托比欧。

　　“下午好，托比欧。”

　　我迟疑地盯着他身上悬垂着的丝丝缕缕的金线，和初见一样，那些线连向天空我不可知的地方。

　　可是我记得，明明在第一次碰到的时候，我就已经将它们剪断了，不是吗？

　　来不及思考太多，为防止我在和托比欧交谈的时候因为线而吐出来，一回生二回熟，我命「清醒晨光」用自己的光在空气中凝聚出剪刀的形状，然后将那些丝线尽数剪断。

　　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做完这一切后，我微笑着拉开一边的椅子，邀请托比欧坐下，并将盛着甜点的点心向他推过去。马卡龙色搪瓷盘子在桌子上随着推移而发出剐蹭的声响，承载着零零散散的美味来到托比欧的面前。

　　“不必同我客气，来点甜食吗，托比欧——我觉得你会喜欢。”

　　“啊……当然。”

　　托比欧顺应着我的邀请落座，拿起一块糕点凑近嘴边品尝，并向我道谢。动作透露出几分羞窘的局促不安。

　　说实话，我并没有多在乎小男孩的情绪与态度，我只注意到，他专注地盯在甜品上的，那双粉色的眼瞳。

　　我还记得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翠绿色的碎瞳，不知道在何时变成了纯真的粉瞳。虽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我当时过于紧张，所以出现了记忆混乱，但是我要更为信任露伴老师给我的教诲——「替身使者」身在异乡，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思忖片刻，我决定旁敲侧击着询问。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它？托比欧？”

　　我从口袋里捞出那只青蛙。

　　三个月内，贝西将那只青蛙养得极好，整只蛙看上去又圆了一圈，有天杰拉德竟然指着它喊“□□”。所以此时此刻的我，是有一点担心托比欧认不出它来的——这将会对我接下来所想做的事情造成莫大的影响。

　　值得庆幸的是，托比欧记得。

　　粉发雀斑少年的眼睛，在看见青蛙的那一瞬间，一下子亮起来了，像是篝火被“嘭”地一下子点燃，连带着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惊喜：

　　“哦！我没想到你还留着它！这可真是……”

　　现在的我，近乎都要患上梅洛尼口癖PTSD了，生怕托比欧下一句也给我蹦出个“Di Molto——”来，所以我忙不迭地接上他的话。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知道……所以，托比欧……你能把当时提到的'他'是谁告诉我吗？”

　　是的，他。

　　——“他说能遇见你很开心，让我把这个当做礼物交付给你。以及，我的名字是威尼卡·托比欧，我也很期待下次与小姐你相见。”

　　这是托比欧当时对我说的话。

　　我时常在夜里睡前想起这句话来——一个把青蛙当做礼物交给我的人，似乎同我还是熟人，怎么想怎么都透露着一种诡异之感。

　　然后我就看见，托比欧的表情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纠结和僵硬。

　　少年仿若下定决心似地，将自己面前的盘子缓缓推给我——他的动作也极其轻微，甚至都没有造出盘子摩擦桌面的噪声，语气沉重而透露着愧疚：

　　“对不起……我并不能够告诉你，因为这是我老板的吩咐。”

　　他的眼神纯粹，语气真挚，似乎每一根眉睫上都挂满了“忠诚”二字。

　　啊，这样看来，托比欧也只是个受自己上司所托办事的小孩子而已啊。

　　至于这个“老板”究竟是谁，依照托比欧的态度来看，还得由我自己去探索——去探索这样一个缔造罪恶、压迫童工的人。

　　浅呷一口茶，我坐在洒满阳光的桌子旁，一字一顿地向托比欧严肃询问：

　　“所以说……托比欧你现在是在打工而没有上学吗？”

　　虽然知道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托比欧的自由，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这个该死的黑心老板——怎么可以就这样剥夺一个孩子受教育的机会呢？

　　倒不是我圣母心发作，只是在刚刚教导完纳兰迦进行数学计算后，我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教育的重要性。

　　“……上学？”

　　托比欧似乎有些被我说的话惊到了，举着甜点的手在半空中悬放了好久，那块甜点也没有塞到自己的嘴里。

　　“上学……很重要吗？”

　　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茶面上一时只余阳光慢慢走过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从宗教、哲学、生活常识各个角度入手给托比欧全面强调了学习的重要性后，再一次被纯良少年的发言所噎到——

　　“那小姐你呢？现在有在上学吗？”

　　……啊这，我自己？

　　我的确是想去上学的。躺平是一回事，可完全不学啥也不干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突然之间，有一道声音在我的脑子中回荡。

　　——“你为什么觉得……加入组织后，你还能正常去学校报道的？！”

　　我想起加丘的疑问和他当时怪异的眼神，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组织真的能够让我脱离高强度的掌控而进入校园中撒野吗？

　　我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杯壁：

　　“嘛，应该吧……我可是伊芙啊，上学什么的……”

　　托比欧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安，轻轻地笑了一声，而后低着头问我：

　　“那小姐你是自己非常想去上学的吗？”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带着丝丝饶有兴味的探究，似乎是突然对“接受教育”这种事有了兴趣。

　　“是啊。”我微笑着回答。

　　在吃得差不多之后，我将把盘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边，将指尖沾上的碎渣吹落于风中。而后苦涩地从嘴中吐出自己的意愿。

　　毕竟前路遥迢，谁知道未来呢？

　　“那么，预祝你报道成功，伊芙。”

　　明明在此之前什么都还不知道的男孩抿了抿唇，此时向我道出他最为诚挚的祝福。

　　粉色的内在清净，充满着明亮光泽，予我人间馥郁，予我含苞赞许。

　　——托比欧可真是个好孩子。

　　只不过在他抬头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恍惚又看见了那双翠绿色的星碎瞳子。

　　但一晃神，分明仍是那片令人心生好感的粉色……

　　应当是我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