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绿洲》长河落日流野

68、幸福中学（2）

　　上楼的楼梯道也都是“指甲印儿”，前后左右上下的墙壁上，无处不在，被风凑过的割痕一样，遍布其上。

　　窦榆有点好奇这些“指甲印儿”的触感，刚想上手摸一把，结果被楼梯上方的一道身影叫住了。

　　“唉！你！”楼梯上那人的眼镜发着光，身材敦实厚重，远远望着，一副大腹便便的轮廓。

　　窦榆没回他，一步一台阶地迈上去，逐渐看清了那人扎进衣摆裤腰带的衬衫下滚滚的肚子，以及岌岌可危的头发下锃亮的光。

　　“不知道现在什么点儿吗？”那人一脸肃然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表：“早读都过去一半时间了！”

　　窦榆：“……”

　　“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班主任是谁？”那人嚷嚷着。

　　一旁的罗红素顺着那人的身旁的楼道溜了上去，没有被发现，正用眼神询问窦榆能解决吗？

　　这种混血的非人就这点不好。他们的身体在“异域空间”外，眼睛却收到体内“远古之血”的影响能够看到“异域空间”内部的东西。

　　如果窦榆在“异域空间”里打了他、或者说骂了他什么的，就会影响到他“异域空间”外的实体举动。

　　考虑到“异域空间”外的人会怎么看这个人，窦榆想了想还是不要揍他了。

　　“我……”窦榆刚想现场编一个班级，那人先说话了。

　　“肯定是高三六班的。”那人轻轻地说，大概不是说给窦榆听的，仅仅是自己情绪上来了嘀咕了一嘴。

　　“我是高三六班的。”窦榆见缝插针，十分认真地回视。

　　那人皱起眉，打量着窦榆：“不三不四，果然是六班的。”

　　窦榆：“……”

　　窦榆天生发色浅，浅棕色的头发像漂染的，没有穿校服，自己的酷盖风私服外面还套着江白渚的黑毛呢外套，可不是不三不四嘛……这人肯定把他当成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了。

　　“走走走，你给我过来。”那人朝窦榆招了招手：“跟我去找你班主任去，他都教的什么好学生，逃课，迟到，早退，都牛的是吧。”

　　窦榆赶紧跟上这人，他怕这人上手逮他，当然，不是怕被捉住，而是怕这人根本逮不住，以为自己大白天地活见到了鬼，直接当场吓厥过去。

　　“跟我走！”那人狠狠地撂下一句话，甩着肉乎乎的膀子在窦榆面前哼哧哼哧地走着，窦榆跟着他，招呼上一旁的罗红素。

　　“老师，你为什么对六班意见这么大啊。”窦榆乐呵呵地问道，企图在这一层通过这位老师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你不知道？”老师瞪他。

　　窦榆眨眨眼睛：“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

　　老师嫌弃地撇撇嘴：“都动了逃课的歪心思了，竟然还想吃学校的八卦？你想的可真够美的。”

　　“……”窦榆没再说什么，他也不用说。

　　窦榆知道这位老师是个嘴上不牢的家伙，如果有什么牵动他情绪的事，只要稍微一做引导，就能很自然地顺着那股情绪从嘴里涌出来，根本不用窦榆多问。

　　“还不是你们班那个女同学，天天在学校里发疯，又是看不起这个人看不起那个人，又是课间的时候去各个教室串门，又是把发的试卷全叠成千纸鹤摆在任课老师的办公桌上，又是学生集体开会的时候跑上台抢学生代表的话筒发表过激言论…………整个一……精神病……一样。”这人喋喋不休地道，还挺有自知之明地知道，无论什么原因，用“神经病”来形容学生都不妥当。

　　“谁啊？”窦榆八卦地问。

　　“你……”那人停下脚步，指着窦榆，没想到窦榆真的啥也不知道。

　　“你们班张欣雅，从重点班刷下来的那个女生，五个重点班三百多个学生，就刷下来她一个，你说她是不是脑子不清醒。我怀疑啊，她就是找人进的重点班，家里人觉得她古灵精怪的脑子好使，就想砸金子送她去重点班冲一把，结果呢，人家姑娘志向远大，上房揭瓦无所不干，就是不想学习。”他道。

　　谁？

　　窦榆有一瞬间的愣住了。

　　张欣雅？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好像，不，肯定在不就之前，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声从广播喇叭里传出来、回荡在整个商场里的女音在窦榆的耳际浮现。

　　“张欣雅小朋友，张欣雅小朋友，张欣雅小朋友……”

　　！！！

　　地下商场！他就去地下商场给江白渚买生活用品、第一次遇到通天鬼面白蛾的时候，他遇到的那个和母亲走失的小姑娘，不是也叫张欣雅吗？

　　那个叫张欣雅的小姑娘五六七岁的样子，这个张欣雅怎么也得十七八、十六七大了吧。

　　“怎么？终于想起来你同班同学是谁了？”那人见窦榆一直没说话，瞥了他一眼道：“我告诉你啊，你这种学生更可恶，一天天的，孰是孰非都分不清楚，就由着自那己一肚子的拗劲儿放浪形骸。学习多重要啊，你们学生现阶段要做的就是把书本上的知识点学烂，把发下去的卷子刷烂，这些工作做好了，什么习学不好啊。别的有的没的，都不应该想。”

　　窦榆感觉自己的脑壳子嗡嗡的，头骨都快被这些密密麻麻的絮絮叨叨给嗡嗡散架了，他只好点头，点头，点头。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地球没了你的真知灼见都得倒着转。

　　【三年六班】

　　到了。

　　那人一张肥头大耳贴在门玻璃上往里看：“哎呦我去，那家伙怎么没来坐班啊，看看班里这些该溜子们，都玩开了，看见我来了，还装在学习呢，真会演戏，一眼就看破了。”

　　窦榆往他那凑了凑。

　　“你们班主任不在。”他道。

　　窦榆：“哦。”

　　那人又把窦榆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仿佛对窦榆的冷漠的回复不太满意：“那你先进去吧，别以为没事了啊！是学生就要有点学生的样子！还有！那个……你这个头发，抓紧给我染回来！一头黄不拉几的，有啥好看的！”

　　窦榆站着没动：“哦。”

　　那人：“进去啊！早读还没结束！进去跟着学！”

　　窦榆闪出一抹犹豫地神色，盯着他。

　　“怎么了？”那人道。

　　窦榆扭捏：“老师，我肚子疼，我想蹲个厕所，我我我……”

　　那人表情更加鄙夷之色更深了，冲窦榆招招手，恨铁不成钢地叫他快点住厕所里吧。

　　“老师再见！”窦榆飞快地溜了。

　　一直等这位老师走远，窦榆才甩着洗过的手溜达出来。

　　“窦顾问。”罗红素一直站在走廊的窗边等他。

　　“有发现没？”窦榆问。

　　罗红素摇摇头：“没什么大发现，但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窦榆吸吸鼻子，点了点头：“确实，空气都变味了。”

　　罗红素也深吸一口气：“嗯？怎么说？”

　　窦榆抹了一把鼻子：“空气没刚进来时那么清澈了，混进来了一股……粉尘的味道，比粉尘更细，细好几倍的那种粉尘的味道。”

　　感觉鼻腔里有一点堵。

　　罗红素大概是对味道不怎么敏感：“那是什么味道？”

　　窦榆仰起头。

　　天花板上的指甲印儿在他的角度看是上凸的，因为二楼两段都有楼梯，而从外面进一楼只有一个入口，所以判断此时到底是上凸还是下凹的标准无法适用了。

　　“没去六班看看？”窦榆问，他依然对那个同样叫“张欣雅”的女孩印象深刻，总觉得没有这么巧的事。

　　“没呢，六班前后门的门玻璃都挺糊的，里面又很黑，大概只有刚才那个老师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了，我们在‘异域空间’里看不清楚。”罗红素道。

　　窦榆想了想。

　　“直接进！”他道，直接伸手去拉六班的后门，结果没拉开。

　　？

　　再拧一遍，门把手依旧纹丝未动。

　　？？

　　再去开前门，依旧如此。

　　“怎么回事？”窦榆转头问罗红素。

　　罗红素正从只睁着左右三对蜘蛛眼的状态恢复过来，道：“就是这里了。”

　　“巢穴。”

　　“巢穴？通天鬼面白蛾的？”窦榆问。

　　罗红素点头：“大型通天鬼面白蛾往往会先出现在某个地方，产下一只巨大的卵，这只卵不是一只幼蛾的卵，而是千千万万小型通天鬼面白蛾的卵的集合。等到时机成熟，这只卵就会出现裂痕，刚出卵的小型通天鬼面白蛾非常非常的小，小到能躲进风里，被吹到四面八方，在这个由大型通天鬼面白蛾为它们精心挑选的宝地里，到处摄入养分，逐渐长大。”

　　窦榆会意地点点头：“为什么会进不去。”

　　罗红素：“因为触碰到‘壁’了，我搭设的‘异域空间’和通天鬼面白蛾搭建的‘异域空间’相互抵触造成的‘壁’，四大恶搭建的‘异域空间’比我搭建的‘异域空间’威力更强大，里面的混血非人应该都看不到它们。”

　　“哦，这样啊。”窦榆道：“那他们为什么要选这里当它们的繁衍地呢？这里有什么‘养料’可以给它们吃吗？”

　　窦榆确实不太懂非人的很多事情，他所拥有的只有二十几年的在人类生活的记忆，以及瘫在大脑中无从梳理的一团乱麻的关于非人的梦境碎片。

　　“躁动。”罗红素道，向来笑意盈盈的语气少见的有点严肃，严肃得发冷：“这些蛾子因‘躁动’而生，以‘躁动’为食，然后产生更多的‘躁动’，供它们食用。”

　　-

　　“窦顾问怎么还没来啊！真是的，还有红素姐姐，他们俩怎么回事啊！”芽米月蹦哒蹦哒地冲在最前方：“红素姐姐说好了进来给我打电话的！结果，我们都把整个教学楼从下到上逛遍了，也没见她给我打电话！”

　　“你小点声！”薛谔使劲压住嗓音，拽住芽米月不让她在走廊里发疯，早读时间临近尾声，教室里传出来的念书声格外的大：“别吵吵地，影响人家学习。”

　　“哎呀！你别扒拉我！”芽米月甩开薛谔的手：“我能不吵吵嘛！我都快急死了！联系不上我的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薛谔无语住了：“……”

　　“确实好奇怪。”肖天天也道：“窦顾问和红素姐的手机都是占号，都打不通，他们不能看见我们的电话不接的啊。”

　　薛谔也觉得不对，开始回想一路上来的所有细节：“嗯……大家上来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都回想一下。”

　　芽米月不耐烦：“有什么异常啊！窗外鸟语花香！阳光明媚！窗里不敢高声语！恐惊读书人！唉！恐惊读书人啊！姐姐，你去哪里了呜呜呜呜呜！！！”

　　薛谔瞪她：“你闭嘴，没问你。”

　　“哼！”芽米月狠狠撅了个嘴，一边溜达去了。

　　肖天天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组长。”

　　薛谔：“说。”

　　肖天天盯着薛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一路从一楼到五楼，路过的每一层都有点太正常了。”

　　薛谔：“怎么说？”

　　“就是，和正常学校没啥不一样。啊，可能是因为我是人类的原因，看不到你们说的那个‘异域空间’。”肖天天说到最后，才一下子惊厥起自己的身份，因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沮丧起来。

　　一只手拍上肖天天的肩膀。

　　“不用灰心。”是江白渚，他另一只手上拿着手机，上面刚被挂了一个电话：“这一路，我们看到的和你看到的是一样的。”

　　“啊？”肖天天有点茫然地看向江白渚。

　　薛谔没有说话。

　　江白渚盯着他，意味不明地道：“因为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进入罗红素设立的‘异域空间’，进入那个‘异域空间’的，只有罗红素和阿鱼。”

　　-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不同于江白渚他们所在的宽敞明亮的教学楼走廊，窦榆他们所在的走廊阴黑而逼仄。

　　嗡嗡嗡嗡，嗡嗡嗡——

　　一楼，楼梯口。

　　告示牌旁，小课桌上的那个收手机的盒子里，一只手机嗡嗡地叫着，屏幕一亮一亮，显示来电人，江。

　　来电一直没有人接听，嗡嗡声一直没有停止。

　　终于，不知道是不是不耐烦了，从一个未知的地方传开了一阵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停在了盒子旁，将一只毛乎乎到又尖锐的像尖矛一样的东西伸进了盒子，滑通了手机来电。

　　“喂——阿鱼。”手机里传来江白渚的声音。

　　无人应答。

　　“喂？阿鱼？你在哪呢？”江白渚又道。

　　无人应答。

　　毛乎乎的尖矛直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