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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费却春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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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中，武英殿择了吉日，改元天圣。
太安城仅用数月又从兵荒马乱恢复了盛世景象。到了上元前后，家家户户都摆上了祭月的灶台，皇帝下诏节日前后燃灯五夜，到如今张灯时间远不止五夜，使得城内有月余都昼夜通明。
到了十五那一天，王驾循例到宫门前观灯，诸多贵胄戚里随行。赵珣身着一件玄色龙袍站在正中，开宴后步入正殿缓缓落座。许多清倌伶人献艺后，眼尖的命妇发现今上的身边始终空余着地方，心思微动。
身旁的同伴心照不宣说道，“陛下潜邸时已有王妃，为何迟迟没有立后？”
命妇低声道，“先不说立后，这样重要的场合都没出现。”
“我听说王妃是从北凉来的，但没听说青州和北凉有一日不横眉冷对。”
一名丈夫在青州时就跟随在赵珣身边的女子接下话，“按理说如今的凉王和老凉王就算不是一个脾气，也不可能让自家姐妹受这样的怠慢，怕是算不上联姻。”
三人想起徐凤年几次进皇城大开杀戒的行径，一时都变得讳莫如深了起来，过了几刻，其中才有一位低声说道，“若是家中同意，依照那位的性子，断不会容忍亲妹妹立后的事拖到今天。”
另一位年纪稍大的似是想起许多自以为的相似往事，轻轻一叹，像是心疼道，“也是个可怜人。”
“陛下。”
六部、殿阁学士的位置与正殿中央的王驾极近，几番交盏之后，领礼部尚书的姚白峰找了个时机，便提起新朝已定早立中宫的事。
坐在赵珣下首的宰相齐阳龙一听戏肉到了，默默直起了脊背。
齐阳龙入朝前在上阴学宫讲学，与王妃的二姐徐渭熊有深厚的授业之谊，跟北凉王徐凤年更是没少通气。
他不知道徐凤年的妹妹为何会嫁给和他关系并不融洽的赵珣，但对北凉出不出皇后的态度倒是了解得明白。中原江山从徐骁开始北凉就没想坐，照兄妹两人血洗钦天监如出一辙的架势来看，徐凤年没来要人已经是给了面子了。
赵珣听臣工附和着立后之事，一边不动声色望了一眼身旁的位置。
“北凉在西线大获全胜，王妃又是北凉王之妹，此时立后可告慰天下。”
“臣以为。”
少年天子袖中轻叩木椅扶手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
原本先开话头的姚白峰出声阻止，在众人侧目中缓缓道，“北凉王病逝时，王妃曾经闯入早朝杀礼部十余人，西面皇城亦毁掉大半，如此目无礼法，凶悍跋扈，实在难堪国母之任，应从宗室中另觅人选。”
也许是话锋过于犀利，众人一时全噤了声，整个正殿立刻陷入死寂。
赵珣一向以温良形象示人，听了这话眼底闪过愠怒，面上还是缓缓道：
“卿忘了自己才说的，已经是新朝了。”
姚白峰正想继续，不料赵珣话锋一转，“不过卿提醒得对，身为皇后需得四方宾服，待到下个月朝会过了，诸王入京之后再立也不迟。”
过了几分，赵珣有些待腻了，下了宝津楼向皇城内走去。此时宫道上除了他只有一直跟着自己的名士陆诩，还有等在楼下的小绿袍。
赵珣拉起小绿袍的手露出了些笑容，陆诩则在边上道：
“姚白峰也是怕北凉的手伸得太长，讲几句反话，起码朝堂之中不能有个一边倒的局面来。”
“所以你迟迟没有下令册封皇后。”
赵珣闻言突然笑道，“并不是。”
小绿袍嘟嘟嘴，问道，“小徐到底去哪里啦，是不是被你气走了？”
“她去北凉了。”赵珣答道。
“再也不回来了？”小绿袍皱起眉头，眼眶立刻红了。
“我也不知道。”赵珣开始摆烂。
小绿袍登时哭了起来，只能由宫女抱了回去。
“当初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娶回来，现在倒好，让全天下都以为你多不情愿。”
“原本三年之约，也没指望真的有做夫妻的一日，所以我最愧疚的就是她跟了我都没有个像样的婚礼。我答应过她等我做了皇帝她想要什么可以，如果她要自由，皇后不愿意做，想回北凉我也不拦着。”
陆诩一直望着眼前人，虽然还是讨人亲近的温良模样，但终究不同了。
这是一个宁静的下午，摘了一片树叶的徐凤年盘膝坐于墓碑前，吹起了哨声，悠扬轻灵，是那首乡谣《春神》的曲调。
身旁的女子静静坐着，凝望着不远处立在门前的石狮子，不多时眼泪便流不干净了。
她实在是太久没回家了。
元月的凉州极为寒冷，两个人冒着风霜像从前一样静静地在娘的墓前坐着，一个还是世子殿下，一个还是小郡主，难得没有商量怎么闯祸。
“你再不回来，大姐要把你的东西都扔出去了。”
“二姐呢？”
“三年前还会问一句你是不是准备死外面了，现在可能已经忘了你是谁了。”
素以暴躁闻名凉州的小郡主不为所动。徐凤年没等来一顿揍，有些泄气，说道，“差不多得了，你现在也太娘了。”
徐元照拭去脸上的泪，平静道，“把我侄女找回来的时候，你哭得可比我痛快。”
“那是我女儿，你是泼出去的水。”
徐凤年说完这句话终于如愿等来了一拳，呲牙咧嘴地问起正事，“赵珣登基都小半年了，放着你回北凉一直不立皇后，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
“是我自己要走的，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其实也想看看你会不会嫌北凉太小了。你打赢了北莽，声望日隆，做皇帝的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
徐凤年靠在石柱上，“一个造反出身的皇帝，指望别人做忠臣良将。”
徐元照煽风点火道，“那就让天下再看你闯一次太安城。”
徐凤年不上当，跟着笑道，“你想做寡妇，大可以自己动手。”
随后收敛了不正经的语气，“但是扪心自问，如果有天徐家来坐江山，面对那么多取舍，我会不会越来越问心有愧？会不会杀陈锡亮，杀褚禄山，会不会拆散北凉边军，让那些一心想着死在塞外马背上的老人，一个个死在烟雨绵绵的中原床榻上？”
“或许，我这就叫做妇人之仁。”
北凉王会不会想要进一步谋取帝位，朝野上下都有议论，这个问题身在王府之中的徐渭熊自然也想过。
“当初赵珣冒着被凤年杀了的风险也要算计你做靖安王妃，现在为了冷着北凉不愿意立刻给你名分，私心私情永远放在大事之后，这就是他做得到凤年做不到的事。也难怪能从一个温文羸弱的世家子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徐元照脚步不停的跟着二姐，嘀咕道，“我当时答应护他性命周全而已。”
徐渭熊回过头与她相望，像是在骂她蠢，徐元照立刻乖乖把嘴闭上。
“然后就把人也搭进去了？”徐渭熊直白问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徐元照找补道。
“无论朝堂上的老头子怎么说，于情于理，赵珣还是要立你为后的。只是到时候，北凉分权在所难免，黄蛮儿怕是不能再待在家了。”
“我既然没待在太安城，就是因为觉得这位置不要也罢。”
到了听潮湖边，徐渭熊回过身跟妹妹并肩而立，接着说道：
“那就是赵珣打北凉的脸，就算凤年能忍，北凉边军上下可不能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