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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余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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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城一别,徐凤年孤身入北莽,兄妹两个再见已是几年后。彼时徐元照已入天象,按照约定在西域大漠挡下了病虎杨太岁。
徐凤年窃取天机毁去一身袈裟,才令徐元照一刀割下杨太岁的头。他强撑着走了二十步,猛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徐元照赶忙上前将哥哥扶住,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这样不计后果的回光返照,多半死在徐骁前头。”
“先是伪境指玄,再是雪上加霜的借力成就伪境天象,除非直接跻身陆地神仙,否则就别奢望成为巅峰高手了。 ”
“我宁愿死在练刀途中,都不要做个忍受杀母仇人在眼前晃的窝囊北凉王。”徐凤年艰难道。
他向西北方望了望,对徐元照说道,“你先拦住陈芝豹,二姐已经去了,我怕她有危险。”
黄沙万里,本就是枯燥景象。她顺着走过一道二十丈长的沟壑,才看到了相对而立的徐渭熊和陈芝豹。
陈芝豹手中的梅子酒已经由青转紫,直直向徐渭熊的腰间刺去,徐元照来不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挥出凉刀将枪挡落。
陈芝豹看见她并不惊讶,只是平淡道,“你来了。”
徐元照看了看嘴角含着鲜血已经虚弱至极的二姐,轻轻念诀,红螭剑闪着赤红将她载起,御剑向北凉军驻扎的地方飞去。
“来得正好,如果真的放任红螭强引天雷,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徐元照已经十分愠怒,问道,“你真要杀她?”
陈芝豹转头望向铁门关,“我本想将徐凤年和赵楷一并斩去,然后带着她的尸体一起入蜀,这样对谁都说得过去。”
徐元照的杀意攀至顶峰,对他说道,“可我来了,不会让你有命出北凉。”
她代替徐渭熊引下天雷,一时间黑云滚滚下垂,天地震动,不断挤压。
陈芝豹越过天象直接进入陆地神仙,其实对自身限制颇多,比如不能天人合一,亦无法挡住已经有巅峰气象的徐元照唤来的阵法。
天色突然陷入漆黑,阵阵浓云中逐渐满布星斗,随着徐元照的意念时刻变化移位。
“开阳。”徐元照脱口而出。
七颗星斗拥着荧惑星照射出几昧真火向白衣环绕。
陈芝豹爆裂气机将随处可见的火光破开,震退了徐元照几步。
徐元照摊开掌心,向天空不断注入真气,烈火下一刻化作气机将眼前人的心口穿透。
陈芝豹的衣袂已经变得焦黑,五内受到震动流出的血染红了衣衫,他依旧安然立在原地,并没有打下去的意思。
“为什么不动手?”徐元照问道。
“我永远不会向你出手的。”陈芝豹说道,又着意叫起她的小名,“小象。”
“我答应过义母,这是我为数不多坚持履行的承诺之一。”
此时徐元照心绪平静了几分,向他说道,“二姐从前对你不假辞色,只是因为知道有这么一天,她没法让你留下,也不可能跟你走,所以不如就不要开始。”
“那你呢?”陈芝豹没头没尾的问道。
见徐元照只是与他默然相望,只好又添了一句,“你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吗?”
“我永远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我始终认为你是我的亲人。”
陈芝豹目光暗淡了几分,又往了往乌云逐渐散开的天际,决定把心底的想法最后再试一次,“如果你和我去西蜀,这一切都不会变。蜀地和凉州成为一线,北凉不会再生掣肘。”
她沉默了几弹指,提高声音问道,“你要当皇帝?”
陈芝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隐晦答道,“我没办法让你做蜀王妃,但是可以让你做皇后。”
徐元照听到他袒露的心意并不生起波澜,而是上前拿起凉刀抵住他的喉咙,说道,“别说那么远,你已经不能回北凉,现在放你入蜀和放赵楷入蜀区别不大。换成赵楷,家里从上到下还能睡个安稳觉。”
“你说得对。”
陈芝豹打断道,“但你真的想杀我么?”
徐元照皱起了眉头。
“我会念义母的养育之情,而赵楷终究姓赵。”
两人相望片刻,陈芝豹目光通明,并不介意她一下看穿到自己的眼底。
徐元照终究松手放下了刀柄,长长一叹。
“你想做皇帝,便做吧。”她沉声说道,“我不会跟你走,我娘也不会怪你的。”
凉风一时吹得染上病虎血迹的衣衫猎猎作响,向他道,
“蜀王珍重。”
徐元照随后拎着凉刀离开,远了一些又回过身依着他的心愿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恍惚间听身后的人说什么永生永世。
今生今世都已荒废,还谈什么永生永世。
祥符元年除夕,早已张灯结彩的清凉山终于又见到徐家一家团聚。
久在江南的徐脂虎终于回到了家中住下,徐元照则是厚脸皮的和姐姐一起挤在了洛图院。三姐妹一路相随,互相提醒自己认出来的清凉山景象都是什么,俨然看不出个从前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样子。
徐龙象长高了几分,眉宇间多了些煞气,不笑的时候异常的英气勃勃,不过跟着徐骁一起傻笑的时候就区别不大了。
陈芝豹已经入蜀,好像就此和北凉天然相对,徐骁倒一下放了心。
自徐凤年去过太安城朝会,卢家和北凉王府的关系一下好得出奇,以至于过年徐脂虎还能回来拜门。
徐元照大抵从跟着哥哥去了一次青州就常遇到围杀和试探,今年层出不穷的死士没了,在关外截杀了杨太岁,便和徐凤年一起回了家。
徐渭熊养好伤就住进了梧桐院处理军中机要,每日批红要件邸报。
徐骁一早起来,先看到凤年给渭熊研墨,又看见脂虎指挥黄蛮儿和小象贴春联,脸上的笑意便没下去过,年夜饭前亲自进了厨房拉着两个儿子包饺子。
女儿和王初冬倒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吃过饭后,一家子人都聚在了梧桐院院子里守岁。徐渭熊先离开进了屋子处理军务,徐元照恋恋不舍地目送二姐离开自己的视线,徐脂虎习以为常,表情淡淡没有说话。
王初冬已经打起了瞌睡,被徐凤年扶着离开了院子。
徐元照不住摇头道,“从在青州见到她,我就知道以后是嫂子。”
“凤年的正妃人选还没有定下。”徐脂虎道。
“那还能有谁?”徐元照下意识问道,接着有了不好的猜想,“总不能是姜泥吧。”
“自然还是从陵州的豪门里出。”徐脂虎有些哭笑不得,说着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人都不会再回来了,怎么还在置这个气。”
“谁稀得和她置气啊?”徐元照提高声音皱眉道。
“我说,你是气凤年,怨他为了一个丫鬟自讨苦吃,给家里添了太多麻烦。”
大姐拨了拨边上炉中的碳火,语气如常道,“从小你跟渭熊两个人一样嘴硬心软,她少言稳重,你偏爱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了别人也不明白你的本意,我们是一家人,好歹有一些血脉相连的默契。和曹长卿对上的时候,我是真的怕。后来你和凤年走了,再听到你的消息,总有人将你称作江湖日后凤毛麟角的高手,我当然自豪,但最后还是在想,以后闯了祸你总算能自己收拾了。”
“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和凤年,以后就不比小时候了,再有什么也要表面先过得去,让外人寻了间隙,指不定会再出什么内耗分裂的乱因。”
“我总不可能和哥有拔刀相向的一天。”徐元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