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若长生

6、感谢

　　族长低头看了看霓尾鲛人失去血色的唇，牵起他的一只手，想要放在脸侧贴一贴，结果没抓稳，那只手臂沉沉地坠了下去。怀中人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颤抖的双臂出卖了鲛人族长的不安。

　　黑袍人看小族长半天都给不出答案，转身要离开，小族长猛地抬头，色厉内荏道：“不许走！”

　　他梗着脖子，瞪着黑袍人，又不愿意松口同意黑袍人的提议，就这样和黑袍人僵持着。如此看来，这位鲛人族的首领不光是脸长得显小，年纪也是真的不大。
　　他抱着怀里的霓尾鲛人，像是抱着在这世上仅剩的安慰，如果这个人也离他而去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黑袍人看起来不像是很有耐心的人，沈逸在思考要不要上前去和小族长再沟通一下试试，毕竟他也有问题想问霓尾鲛人。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司竹哥哥。”

　　沈逸回头，看到黑袍人身边的那个女修，抱着熟悉的鲛人小姑娘走近。鲛人族族长见状脸色巨变：“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过不要跟着陆地上的人乱跑吗！”

　　小姑娘瑟缩了一下，搂紧了女修的脖子，才鼓足勇气解释道：“我想过来看看丹青哥哥。这个大姐姐在船上救过我，我才会叫住她的，我没有乱跑……”

　　“那也不可以！”司竹厉声道。他还想训斥小鲛人，不断从眼眶中掉落的泪水却让他显得格外狼狈。他扭头擦了把脸，结果手心手背都湿了，眼泪还是止不住。

　　女修将小鲛人放在司竹身边，就退开了。小鲛人不会用尾巴在岸上行动，她费力地扭动身躯，往前挪了挪，伸手小心翼翼握住霓尾鲛人的手，凉凉的。

　　她仰头问族长：“司竹哥哥，丹青哥哥这次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我们，对吗？”

　　司竹哑声道 ：“没有。”

　　他回过头，语气很坚决：“我不会让他离开的。”

　　小鲛人顿了顿，片刻后低下头，轻轻贴了贴霓尾鲛人瘦削的脸颊，说：“我看到丹青哥哥杀掉了那艘大船上的首领，那艘船也被海水淹没了，坏人没了，司竹哥哥，我们不会再被捉住了。”

　　司竹没有给出回应，在场的人都没有发出声音。

　　大家都知道，死了一个舫主，还会有无数的新舫主出现。只要鲛人族的鲛珠对修炼有益，就一定会有人惦记着这个不用刻苦修炼就能走的捷径。

　　小姑娘伸手摸了摸霓尾鲛人灰蒙蒙的鳞片，轻柔拂去侧鳍上沾染到的泥沙，良久后，表情异常认真地看着司竹，道：“族长，丹青哥哥很累了，真的不可以让他休息吗？”

　　司竹死死抿紧止不住颤抖的嘴唇，像是一只不愿意松口的蚌。

　　小鲛人抬起手，用手背蹭掉司竹滚烫的泪珠。她回头看了一圈，说：“这里的这些人都帮过我还有其他族人，他们是好人，可以试着相信他们的，族长。

　　“……让丹青哥哥醒来吧？你不是找了他很久，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吗？”

　　司竹看着小鲛人的眼睛，一阵又一阵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底翻涌交织，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像是卸了力，疲惫地弯下背脊，将怀中昏迷不醒的人搂得更紧，道：“好，我同意让你们唤醒他。但如果你们敢耍花招，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沈逸以为黑袍人会甩袖离开，结果没有。他一直等着小鲛人和她的族长完成对话，还安静听完了年轻族长语气不善的幼稚威胁，依旧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只侧头嘱咐身边的两个人去岛上找缺少的药材。

　　沈逸本来就是过来了解情况的，现在鲛人族长的态度有所松动，他也松了口气。他主动上前提议帮忙，这次黑袍人没有拒绝。

　　听黑袍人说，霓尾鲛人二次催动神器，反噬严重，命是肯定保不住了。他也只能用还魂丹吊住一口气，让霓尾鲛人能醒来交代几句话。
　　类似于回光返照，这口气用完了，就不会再有任何奇迹出现了。

　　听司竹说，霓尾鲛人的全名叫颜丹青。

　　沈逸出发去寻找黑袍人所说的几味药材，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鲛人不能离水太久，已经返回大海，只留司竹独自抱着颜丹青，呆呆坐在山洞里。
　　颜丹青强行剖丹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但鲜血很快就洇出了纱布，红得刺目。

　　黑袍人需要的药材不好找，有不少都是极珍贵的品种，要不是南鸣海两年前经历过一次灵力爆发，黑袍人估计也不会提起唤醒颜丹青的事。
　　神器短时间内泄露出的灵气对活物来说太过凶残，一个吸收不慎或许就会爆体而亡，但对花花草草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补品，不少神器出没的地方都会长出极为难得的奇珍异草。

　　碎星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时间紧迫，所有人分开搜寻。沈逸逛了两圈，察觉到不对劲。这座小岛上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而且这些痕迹有旧有新，是长期生活才能留下的。

　　除开他们这些新上岛的人制造出的破坏，沈逸找到的最新的树木断痕是在近两周内产生的，旧的痕迹或许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

　　沈逸还在林子里找到了被雨水冲散的火堆残迹。鲛人不需要点火取暖，就算他们心血来潮想吃烤鱼，也不会跑到这么深的林子里烤。
　　沈逸又想起自己的推测——颜丹青背后还有一个能教他使用神器的人。

　　神器，是远古时期修真者在飞升成神、脱离三界时留存下来的法器。其中封印的灵力之瀚，非常人所能操控。

　　一直以来魔域和上仙界都在暗中争夺神器，但双方都无法真正使用神器，直到二十年前的一场两界大战，上仙界第一次催动了神器爆发，其威力势不可挡。
　　当时天尊乘胜追击，魔尊节节败退。最终全体魔修退至骁关以北，魔域与修真界正式斩断联系，两道结界分隔开两地，从此互不侵扰。

　　据沈逸所知，魔域至今还没有人能够催动神器爆发出此等威力。如果颜丹青背后有人指点，那这个人极大可能是上仙界的人。

　　而二十年前两界之争中，催动了神器还活下来的唯有一人，就是如今仍留驻在人间，镇守着魔域结界的瑶光仙尊。

　　沈逸的脑海中莫名闪过黑袍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还不能够肯定黑袍人的真实身份，但毫无疑问，此人与他失去的记忆有关。
　　只是不知道这关系是好是坏。

　　“哥哥。”沈逸从沉思中回过神，转头时看到熟悉女修的臂弯里又抱着鲛人小姑娘。

　　“哥哥，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刚才族长在，我不能说太多，就先回海里了。”小鲛人对着沈逸腼腆道，“如果不是你把我拽出来，我可能已经被那个坏人掐断脖子了。”

　　“她一定要过来亲口对你道谢。”女修解释了一句。小鲛人的脖子被舫主掐出了一圈青紫的淤痕，现在裹着层薄薄的纱布，应该是敷了药。

　　“不用放在心上。”沈逸接受了小姑娘的谢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一道月牙：“我叫小曦，晨曦的曦，是丹青哥哥给我取的字。”

　　“曦，是个好字。”沈逸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小曦要听你们族长的话，以后不要随便和不熟悉的人走，哪怕这个人曾经救过你，记住了吗？”

　　女修瞥了眼沈逸，没有说话。小姑娘的脸上出现片刻困惑，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她对沈逸伸出手，道：“我想把这个送给哥哥，送完就回海里去啦。”

　　沈逸接过小姑娘递来的东西，是一条很漂亮的贝壳项链，他注意到抱着小姑娘的女修脖子已经挂着一条了。

　　“谢谢小曦，哥哥很喜欢，你帮我戴上吧。”沈逸把项链还回给小姑娘，微微俯身低下头。
　　小姑娘避开沈逸雪白的发丝，为他戴好项链，夸赞道：“哥哥你的头发好漂亮！”

　　一旁似乎只是好心来帮小女孩完成心愿的女修随口问道：“道友是从西域来的？”

　　沈逸的外貌特征看起来很像西域高原雪山地区的某种豹类妖族，他也的确是往这个方向伪装的。他扬唇笑道：“问别人来处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女修却是没有遮掩的意思，直言：“青云宗，秦玉颖。”

　　沈逸眉心微跳，恰到好处表达出了一丝惊讶，又很快掩盖好，不动声色道：“在下确来自西域，沈氏一族，沈逸。”

　　秦玉颖在脑子里过了两圈，也没想起来西域有哪支妖族用沈姓，她没太深究，西域雪区有很多避世家族，没听说过很正常。
　　沈逸笑容不减，满脸真诚。

　　二人带着小鲛人继续寻找能用的草药。期间沈逸在处理草丛中的毒蛇时落后了几步，他的目光巡视一圈，躲在暗处正准备攻击的毒蛇忽然扭头就跑。沈逸收回视线，继续跟上前面的人。

　　他望着秦玉颖的背影，眸色却略有加深。

　　青云宗这三个字一出来，就证实了沈逸此前的部分猜测。

　　黑袍人，便是那个被上仙界留在人间镇守魔域结界的瑶光仙尊，裴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