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若长生

31、阿煦

　　沈逸原本的目的就是进入忘忧谷，他没有理由反抗。虞知永被蜘蛛丝缠成了一颗茧，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二人就这样被带回了忘忧谷。

　　沈逸也是没想到最后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入谷，一切还要感谢郁景彻。就是不知道他和忘忧谷的谷主究竟有什么纠葛，让人家一看到他眼睛都红了。

　　地上的那只素雪织仙也没被落下，几名女修年纪不大，力气不小，一人两条腿，扛起蜘蛛就走。春雨在前方带路，夜色本就昏暗，沈逸只觉得眼前一晃，四周便就换了片天地。
　　山谷的小道两侧挂着灯笼照亮，春雨回头警告沈逸：“不许四处乱看！”

　　沈逸收回目光，老实道：“我没乱看。”

　　小姑娘眯眼瞪着他，半晌后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素雪织仙被其他人先抬走了，沈逸背着虞知永，跟着春雨进了一座吊脚竹楼，春雨扔给沈逸一把剪刀：“你先把你朋友拆出来吧，我看他都快被捂死了。”

　　虞知永赶紧“唔唔唔”表示赞同。

　　沈逸一边拆着住死，一边环视竹楼内的布置，春雨道：“你看什么看？”

　　沈逸眉梢微扬：“这里莫不是姑娘的闺房？”

　　“是又怎么样！”春雨的脸一下就被气红了。

　　小姑娘未免太好逗，沈逸笑着摇了摇头，小心揭开贴在虞知永嘴巴上的一片蛛丝，虞知永总算能喘上一口气，赶在春雨对着沈逸破口大骂前温声道：“多谢姑娘的剪刀。”

　　春雨骂人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她顿了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催促沈逸：“快些剪，剪完了你们就去璇玑阁。”

　　“璇玑阁？”沈逸问。

　　“是谷主待客的地方，谷主让你们在那里等她。”见沈逸一个人剪半天才剪下几片蛛丝，春雨又找了把剪刀，帮沈逸一起剪。
　　两个人费了点工夫，才把虞知永从蛛丝里拆出来。

　　虞知永弱弱感谢：“二位，日后若有头疼脑热，都可以来找我，免费看诊。”

　　春雨：“……”

　　沈逸将半路捡到的药箱还给了虞知永。

　　说好的将蛛丝都给忘忧谷，即使虞知永很是不舍，沈逸也还是让春雨将拆下来的白色蛛丝都收起来了。

　　春雨带他们去璇玑阁，虽已夜深，谷内仍有不少姑娘在外行走，放眼望去，忘忧谷里果真全是女修，连三四岁的娃娃都是女孩子，她们好奇地盯着沈逸和虞知永两个男人，没一会儿就被其他女弟子牵走了。

　　璇玑阁是忘忧谷内最高的一座建筑，修在山谷最深处，环境幽静，靠近后能嗅到淡淡的草木清香，四周灵气环绕。
　　沈逸和虞知永被请上了璇玑阁三层，春雨领着他们进到一间会客厅，指了指座：“坐吧。”

　　说完她就站在了一旁，不坐下，也不离开。

　　“你不走？”沈逸看她。

　　“我为什么要走？”春雨努了努嘴，“谁知道你们会做什么，我要在这里看着你们。”
　　沈逸笑了一声：“也行，那你站着吧。”

　　身后传来惊呼，沈逸回头，看到虞知永扒着窗棂，半边身子都探出窗外了，他叫沈逸：“小白小白，你快来看！”

　　沈逸走到虞知永身边，斜眼望去，只见璇玑阁后方居然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花海。一阵夜风拂过，层层叠叠的花便如浪潮般翻涌，赤红色的花瓣被吹至半空，打着旋儿轻柔地落在了窗边。

　　“这些就是一念净的子花。”春雨道。

　　沈逸拈起一片花瓣，低声道：“很美。”

　　成熟的一念净子花花瓣上会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它们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花海中，犹如天上的银河，让夜幕也染上了一抹绯色。

　　这是一种最直观的美，沈逸静静地看了花海片刻，忽而问起：“你们谷主和她口中的那个阿煦是什么关系？”

　　春雨立即又警惕起来，冷哼一声：“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好奇啊。”沈逸道。

　　春雨道：“我才不告诉你。你刚才已经骗过我了！”

　　沈逸惊讶：“我什么时候骗了你？”

　　春雨：“你突然冒出来的时候装作和那个抢蛛丝的坏家伙不认识！”

　　沈逸：“那我有亲口说过我们不认识吗？”

　　春雨：“……”

　　沈逸：“你看，我明明没有骗你，是你自己误会了。”

　　春雨要被沈逸绕进去了，她气道：“反正我不会告诉你的，等谷主捉住那个人，你自然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沈逸幽幽叹了一声：“那恐怕我是没机会知道了。”

　　春雨立即道：“谷主那么厉害，肯定能抓住他！”

　　正说着，谷主就回来了。沈逸瞧了瞧谷主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显然人是没抓住。

　　郁景彻可是个探子，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捉住，他也别干了，还是趁早回魔域喂万骸坑吧。

　　春雨同样看出了谷主心情不妙，她不敢再乱说话，好在谷主应该也没听到她刚和沈逸呛嘴，摆了摆手，就让春雨先出去了。

　　谷主依旧带着面纱，露出的眼睛里是比先前更仔细的审视，她问房间里的两个人：“你们和朗煦究竟是什么关系？”

　　“朗煦？”沈逸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道，“我们不认识叫朗煦的人，谷主或许是真的认错了。”

　　“他就是化成灰了我也不可能认错。”谷主自信道，她问，“那他现在叫什么？”

　　沈逸自然不可能随便就将郁景彻给卖了，他没有回答。

　　谷主上前几步，坐在了桌前，她淡淡道：“你们不必如此防备我，我与他并非仇人。”

　　虞知永小声猜测：“那难道是旧情人？”

　　谷主：“……”

　　谷主的脸色黑了又黑，半晌后才答道：“不是，我们是……旧识。”

　　是旧识就旧识呗，为什么还要犹豫？沈逸和虞知永对视一眼，道：“不如你先说说朗煦到底是个什么人，我们再来帮你判断判断，你说的这个朗煦，到底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

　　谷主定定地看了沈逸片刻，似在做考量，最终她开口道：“朗煦是我的……”

　　“哥哥。”

　　……

　　这是一段无关于风花雪月与儿女情长的故事。

　　忘忧谷的谷主名为朗盈风，二十二年前，也就是大安三年，朗盈风因两界之争的爆发，受到牵连，失去了她的家人，成了难民，流落到一个偏僻的村落。

　　那时的她已经饿的只剩一把骨头了，谁给她口吃的，她就能认谁当爹娘。村子里有户人家收留了她，他们给朗盈风食物，还给她找了新衣服穿。等身体好了些，为了报答那对夫妻的救命之恩，朗盈风主动承担起家里的杂活，包括照顾那对夫妻的傻儿子。

　　那时的朗盈风也不过十岁，她每天早上起来要打水，给那户人家做饭，然后就是照顾十五岁的小哥哥吃饭，等自己匆匆吃完剩下的饭菜，她还要跟去地里做农活。
　　这些对朗盈风来说都没关系，她被饿怕了，只要有口饭吃，苦点累点不算什么。

　　可是一天夜里，朗盈风因为白天被镰刀割伤的伤口太疼，没睡着。她听到昏暗的烛光下，那对夫妻在商量什么时候让自己家的傻儿子要了朗盈风。

　　男人说：“这丫头生的俊俏，还是早些把这事定下来才好。”
　　女人道：“会不会太早了？她才十岁。”

　　男人说：“阿蒙都十五了，该晓人事了。”
　　女人摇头：“还是再等两年吧，这个年纪连月事都没来，不好生养。”

　　女人缝好了朗盈风划破的裤子，转头吹灭了蜡烛，和丈夫躺下睡了。

　　那一夜的朗盈风却是彻夜未眠。

　　之后朗盈风一直在策划着逃跑，一个月后终于让她等到了一次机会，可当她好不容易偷偷溜出村子时，却和一位相熟的村民迎面撞上了。
　　大叔见她神色慌张，问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面色苍白的朗盈风笑着将大叔应付了过去，可不一会，朗盈风就被捉住了，她在围捕她的村民里看到了那名大叔的身影。
　　那对夫妻还专门去向他道了谢。

　　朗盈风被关了起来，可夫妻俩也不能一直关着她，那样的话家里是多了张嘴又少了个劳动力。思前想后，那对夫妻决定先给朗盈风和自家儿子把婚事办了。
　　朗盈风个头高，说是十二三岁也可以，村里不会有人讲闲话。
　　婚事办了，就是一家人了，日后朗盈风再想四处乱跑，就没那么容易了。

　　大婚当日，在村头的大坝上摆酒席，全村的人都参加了这场荒唐的婚礼，几名借住在村子里的修士也跑了过来凑热闹。
　　其中有眼尖的女修察觉出新娘的年纪不对劲，接着又发现朗盈风的身上都是被打出来的伤，明显不是自愿嫁人，于是一行人便掀翻了桌，大闹一场，带着朗盈风离开了那个吃人的村子。

　　“那些人是从五湖四海聚在一起的散修，他们和我一样无家可归，连修炼的法术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杂乱无章，自成一派。”朗盈风目露回忆，这个故事里还没有出现郎煦的影子，但沈逸和虞知永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听着朗盈风道，“我加入他们时那几人连队伍的名字都还没定下来，不知道到底是该叫孤鸿影，还是拂云小队，他们让年纪最小的我决定。”

　　朗盈风选择了拂云小队，意在拂去乌云，迎接朝阳。

　　“你说的是十五年前的那个神秘消失的拂云小队？”虞知永忽然问。
　　朗盈风看了看他，点头道：“原来还有人记得。”

　　沈逸只恶补过仙门百家里发生过的大事件，对这种江湖小队并不了解，虞知永给他解释：“拂云小队是一支立志要在人间行侠仗义的队伍，两界之争期间这支小队救下了不少人，两界之争结束后，各地重修也有他们参与的身影。这支队伍的口碑极佳，各大门派也对他们多有敬佩。”

　　“不过，十五年前这只小队忽然没了消息，有人说他们是成员之间理念不合，各自分道扬镳了，也有人传拂云小队误入了某个秘境，全员覆灭。”

　　朗盈风没有立即告诉他们当年那支潇洒肆意的小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道：“拂云小队是我的第二个家。”

　　自从加入拂云小队，朗盈风一下有了很多个哥哥姐姐，他们都对她很好，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会陪她一起玩，会教她修炼，在遇到危险时，也会第一时间将她保护在中间。
　　朗盈风喜欢这个大家庭，哪怕居无定所，但她知道，只要有这些人在，她的家就在。

　　那是跟着拂云小队的第二年，他们游走到了边境，一座城镇刚遭受到了魔修的袭击，破败不堪。

　　也是在那里，朗盈风捡到了重伤的阿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