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成长手册》栖山几度

27、第 27 章

　　木归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又觉得叫小师弟有点轻浮，于是每每行动大于说说，只在有效的动作指导中插入几句“你这里……”、“你就这样……”。

　　小师弟也只是在看他走来时叫一声木师兄，看起来很乖也很寡言少语，木归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孩子其实有点倔。

　　倔到什么程度呢，他一旦有了些微不可查的进步，就会开始拼命一样的抓住转瞬即逝的感觉，然后固执的练下去，直到胳膊重重撞在表面粗糙的石柱上，擦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痕。

　　然后继续尝试，确定这样最后自己只会遍体鳞伤，才看着有些愧疚地低头朝着木归的方向，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歉意，只有一股不服输的硬气。

　　木归一般不会阻止他，从小缺乏交流导致他生得一张冷脸，不知道小师弟有没有误解他的表情，总之经常看到前者抬头看他一眼之后，恶狠狠地一抹嘴角，继续锲而不舍地往石柱上撞。

　　也不知道是哪次，木归盯他略久了些，已经到了正式练习时间，大概是小师弟的室友或朋友，远远跑过来，挥着手，喊道：“阿黎——早上怎么不叫我？”

　　小师弟彼时正飘得不亦乐乎，闻言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掀起来一点，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回答。

　　他那个朋友也在看到木归后骤然停下，叫了声师兄好，板板正正地走了过来，没有再跑。

　　木归彼时才发现人来齐了，踱步到广场中央开始今天的课程，他和助手姑娘都在劝导同学们慢慢来不必着急，这是每天必备的，让大家心理压力小一些。

　　不知道是哪天，说这些话的时候，木归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师弟…阿黎身上，他没有看他，而是撇过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侧颊。

　　他不愿去看什么？

　　往事像桃院里随着风落下的淡粉花瓣，兜兜转转落在了水中，随着水流往前奔涌，或是停留在平静的湖面上。

　　而后遇到几块被溪水冲刷的光滑的青石，被水流回旋着聚作一团，在树下又开了次转瞬即逝的花，很快又散开来，不留一点痕迹。

　　像那些因为激素才在心头短暂绽放的花火。

　　木归摁了摁手指，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点异动。

　　这里的水草除了大片纵向生长的，方才他亮起灯时才发现，在水底还铺着许多颜色更加暗沉，却有着抓人眼球的花纹的植物，此刻仿佛活过来一样，贴着河床迅速蠕动着，散发着危险的信息。

　　与此同时，像是凭空出现一般，面前也半浮着一个人。

　　说是人，其实也不够生动，像在一个普通人类的基础上随意篡改的成果，木归的眼睛谨慎地扫到了他布满颜色艳丽的青苔的右手，紧接着是他不加遮掩的、可怖的银白色眼睛。

　　水鬼，魔族诅咒。

　　思及自己所处的异样空间，木归感到脑内轰的一声炸了，他嗓音干涩，过度运动的酸痛迟来的漫上四肢，行礼。

　　“晚辈见过鬼手师叔。”

　　清东堂的重点史学课从来都是事无巨细地讲，事无巨细地记，事无巨细地背，甚至散落了许多其他空间没有的僻古资料，更何况木归从小的休闲时间大半泡在图书馆温书。

　　鬼手就曾在课程中被老师反反复复的讲起。

　　水鬼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前的监督局抓到身上带血气就可以原地剿杀，大战结束后才被从人间河流江湖里统一迁移到其他空间去了，你好我也好。

　　他显然是极度幸运的那一波，生前就是修士，溺身的那处湖恰好是天界与人间的出入口之一，灵力充裕，神智清明不曾害人，慢慢修炼起来，慢慢能爬出水面，慢慢把那一片的精怪都打趴下，甚至不少上天下地天天跑业务的神仙跟他都混了个脸熟。

　　大战刚刚爆发的时候只得窥见隐隐血光，鬼手彼时也已经是名震一方的大能，因他身上没有仙格，受邀去了趟天界，不知是不是被天上的五彩祥云金光满溢晃晕了眼，答应天帝潜入敌阵做了卧底。

　　大概没有人料到魔族的疯狂，水鬼漆黑的眼底漫上银白，终于还是一枚不起眼的弃子，断了线的傀儡挂在干枯的树枝上，风吹过都没有声响。

　　然，在提起大战时的英雄名人时，他的名字也能被人假惺惺地提上一嘴，在史书上也能和青丘狐后排在一面。

　　书上说他战争结束后就杳无音讯，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了，人间蒸发一样，有史学家推测命陨大战中，天界临时给他绑上的本命灯却一直在云里亮着。

　　木归注意到这个人物是有次和阿黎被罚在藏书馆打扫，在积灰重重的地阁柜子底下扫出一本破旧紫色封皮的书，翻开内页才看到“空间系大全”。

　　目录上一个个眼花缭乱的大能名字，最后戛然而止在鬼手二字，他鬼使神差地翻开去看，开篇详细地介绍了各个属性的出现，空间系三个字被细细的墨迹圈了圈。

　　木归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这位鬼手前辈所谓的隐居，难道是自己开了个空间住进去么？

　　鬼手却呵呵笑了笑，他一笑舌头就要往外滑，于是一手托着下巴，道：“后生可畏，你在这乖乖的就好……”

　　说罢飞速往远处遁去，不见踪影。

　　那边烟语冷眼看着叶离与鬼手的套话，慢吞吞将目光移上了从洞口能觑得的一小块浑绿的水，搓灭了指尖燃起的一小缕紫色光辉。

　　他其实有些反胃，喉口蠕动着想呕出东西，不适感让眉头压的有点低，另一只手神经质地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鬼手跟叶离说这话，目光却一点点挪回了他的脸上，半晌收回去，道：“嗯哼，我还有事，先走啦。”

　　他说要走，当然没人敢拦，诡异的身影一出洞口，敖时雨的灵力焰重新亮起，映着沉默而空旷的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