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刑侦]》浣花琅

2、雨夜

　　靳陌寒在东明大学的校园里踱着步子，回想那个热情女生讲述的八卦，不由得评价了一声荒唐。

　　他其实并不在意陌生人的经历，只是出于职业习惯，听了一段夹带个人情感的描述后，就在脑海里进行客观而冷静的复盘。

　　剔除女孩嗑CP的兴奋，以及对高彻的不满和对周诺的同情，事件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周诺和高彻是同学，住在同一间寝室，两人外形条件都很出挑，关系也不错，日常的互动便被学生们嗑成了CP糖。

　　后来周诺就真的爱上了高彻，是被高彻勾引迷惑，还是他单方面的日久生情，恐怕只有周诺一个人清楚。

　　或许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总之爱得很炽烈，得不到高彻的回应，或者是高彻始乱终弃，周诺就从炽烈变成疯狂，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称高彻用催眠术迷惑他，玩弄够了就抛弃他。

　　面对当众指控，高彻只说了句：“你有被迫害妄想症，我可以为你治疗，但是我没有义务配合你的妄想。”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教室。

　　靳陌寒的脑海里，高彻只是个1米95的模糊身影，如果周诺的指控是真实的，那就可以再给他贴上个人渣的标签。

　　除此之外，高彻无疑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专业、冷静、内心强大，长相应该也不错。

　　如果诚如高彻的那句惜字如金的自我辩护，周诺是被迫害妄想症，也就是说高彻并没有渣过他，那么高彻就是个完美男人了。

　　靳陌寒对犯罪心理学很感兴趣，自然对专业知识过硬的高彻有种本能的好感，但是这种好感并不能抵消他对周诺的同情。

　　周诺声泪俱下地当众控诉后，便在校园里消失了，听闻他欠下了一笔巨额网贷，为了还债就接受了一个富豪的包养。

　　周诺把与富豪在一起的照片，和自己拜金奢靡的生活照都发布在社交账号上，随之发布的文字都是对高彻的指控，说的最多的就是：
　　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学校已经向周诺发出劝退通知，周诺却迟迟不出现，但身败名裂前途尽毁是肯定的了。

　　眼看着优质校草就此堕落，不管高彻是否无辜也难逃舆论指摘，学校为降低社会影响，便暂停了高彻的公开课。

　　可惜了。
　　靳陌寒摇摇头，为暂时听不到高彻的课程而遗憾。

　　***

　　靳陌寒父母早逝，他和弟弟靳陌陌被亲戚们轮流寄养，从小颠沛流离寄人篱下，高中时期还遭受过严重的校园欺凌。

　　这些经历养成了靳陌寒人如其名的凉薄性格，他在人情冷暖中感受不到暖，回馈出来的也只能是冷。

　　虽然因为专业交叉，靳陌寒对高彻提起了些兴趣，但是这点兴趣也持续不了太久，走出校园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直到三个星期后，派出所接到了周诺的通缉令。

　　周诺杀死了包养他的金主，行凶地点是金主名下的一栋别墅，也就是周诺近一个月来居住的地方。

　　“啧啧，真是个漂亮孩子，可惜了。”李欣然盯着电脑屏幕上周诺的照片感慨。

　　不远处一个女民警说道：“看侦查记录了吗？他在现场留了张字条，上面是血书，‘高彻，是你害了我’。”

　　站在复印机前复印通缉令的靳陌寒，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李欣然的语气有几分戏谑：“那孩子在网上可没少控诉，说是他同学高彻玩弄他感情，对他实施精神暴力什么的。”

　　与李欣然搭话的女民警立刻来了兴致，一边细读侦查记录，一边用夸张的语气复述。

　　“嗯嗯！侦查员整理他发布的微博，总结出他的犯罪心理，他在与高彻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自卑，就买名牌衣服、名表等等奢侈品，还动不动就请高彻的老师和朋友们吃饭，想要引起高彻的注意。

　　“结果高彻的心没挽回来，他倒欠下一笔高利贷，为了还债就被林明贤包养了。”

　　“天呐！”女民警突然捂住嘴，指着屏幕惊骇道，“你看这条微博了吗？‘做少爷也不容易’，他这是被打了吗？”

　　李欣然立刻凑过去，看到照片后也是一阵长吁短叹。

　　靳陌寒抱着五十份通缉令复印件坐回工位，一边做下午出警张贴通缉令的准备，一边听着对面两位前辈的议论。

　　脑海里也跟着回忆起周诺发出的那条关键微博，之所以说它关键，是因为其中反映出的信息，极有可能就是周诺的杀人动机。

　　照片中的周诺很憔悴，左眼眶、鼻梁和左边嘴角都分布着淤青，鼻孔里流出鼻血，双眼泛着泪花，对着镜头苦笑。

　　“做少爷也不容易。”

　　少爷这个称谓很隐晦，但懂的人自然懂。

　　周诺很有可能一直承受着金主的虐待，直到不堪其辱，冲动之下就杀了人。

　　周诺不是本地人，来到东明市求学，就一直住在学校里，东明大学隶属光华区邻枫街道，周诺作案后失踪，靳陌寒所在的派出所就担负起协助追踪的职责。

　　靳陌寒跟着李欣然贴了一下午通缉令，还去了东明大学，随机拦下几个学生询问些情况。

　　这些工作都是程式化的，作用并不大，能查的人家公安局刑侦大队早就查了，轮不到他们派出所的民警做侦查。

　　靳陌寒倒是挺想接触一下高彻的，但是李欣然绝不会赞同他又“给自己找事儿”。

　　更何况，他向几个学生打听过，高彻前段时间被警察追着问讯过很多次，也许是不堪其扰，高彻玩起了失踪，已经好几天没有在东大校园里出现过了。

　　“那么美好的两棵校草，就这么毁了彼此，现实版的相爱相杀啊。”

　　一个女生的评价让靳陌寒记忆深刻。

　　当天夜里下起了雨，雨势并不大，是那种不湿衣的蒙蒙烟雨，靳陌寒一直有夜跑的习惯，这种雨对他并无影响，他套上件卫衣，戴上兜帽，便冲进雨夜里。

　　这几天状态不错，靳陌寒越跑越远，没曾想雨也越下越大，不知不觉间，雨水就打湿了卫衣，水珠从兜帽的边缘滴滴答答地滑落下来。

　　靳陌寒拐进一条小巷，打算抄近路回家。

　　两边是老式板楼的外墙，狭窄又晦暗的巷子里，远远的就能看到路边电线杆下瘫坐着一个人。

　　要是胆子小的看到了肯定会吓一跳，靳陌寒却没有改变慢跑的节奏。

　　专业的侦查技能让他很快就确定，瘫在那里的人就是个喝醉的酒鬼，没有任何攻击性，反倒是作为治安管理人员，靳陌寒有必要跑过去查看一下对方的情况，劝他回家，或者是联系他家人带他回家。

　　跑到酒鬼近前站住，靳陌寒快速观察对方。

　　是个男人，看样子在雨里淋了很长时间，头发有些长，湿漉漉地粘在脸上，遮挡住眼睛，靳陌寒只能看到男人的嘴和挂满胡茬的下巴。

　　左腿向前直放在地上，右腿曲立，右手臂搭在右腿膝盖上，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早已熄灭的香烟，垂在身侧的左手握着一个酒瓶。

　　从腿的长度就可以判断，男人个头很高，被雨水打湿的黑色T恤紧裹在身上，勾勒出健硕有型的胸肌和紧窄的腰腹线条。

　　“喂，醒醒，回家睡去。”
　　靳陌寒扬声说道，见男人没有反应，便走近了些，伸手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滚开！别碰老子！”男人突然一声怒吼，将脸转向另一边。

　　靳陌寒没有生气，反而从声音判断，这男人身体健康火气旺，就算在雨里淋一晚上都死不了，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他了。

　　靳陌寒抬起手拨开兜帽边沿的一串水珠，便转身离开。

　　刚一起跑，突然一个重物压在背上，紧接着整个人就被两条手臂紧紧箍住。

　　几乎是同时，靳陌寒快速反应，两只手握紧从后面抱住他的手臂，刚想给男人来个过肩摔，耳边便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小诺……”

　　靳陌寒怔住了动作。

　　“小诺……”男人口齿不清，声音却温柔而急切，“小诺，别……别走……回来……别作贱自己……我错了……”

　　男人醉醺醺的，脚步虚浮不稳，几乎是将身体全部重量都压在靳陌寒身上，靳陌寒被男人带动着轻轻晃动，却没有推开对方。

　　小诺？

　　靳陌寒转过身，近距离观察男人，透过贴在脸上的湿发，隐约能看到湿发后面一双晃动着碎光的黑色眸子。

　　“别走……回来吧……”

　　靳陌寒：“你是高彻？”

　　男人没有回答，直勾勾地盯着靳陌寒，一个劲儿地嘟囔：“小诺……小……呜呕……”

　　“喂！你……”

　　靳陌寒反应及时，躲开了大部分呕吐物，但还是被溅到了肩膀。

　　男人这一吐重心不稳，要不是靳陌寒扶着，就栽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了。

　　靳陌寒这一扶就托不开身，男人顺势就倒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别走……小诺……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靳陌寒刚想甩手把男人扔出去，听到这句嗫嚅，他又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