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雷】黄金沙漏》风奉玄

80、最后一次

　　八十
　　“无论如何，”Brutus Hunter说，“你安全了。”
　　——Lestrade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地板上，Sherlock和Hunter都蹲在他身边。不等他开口，Sherlock就快速解释了他们目前的处境：“你突然晕过去了，一直到循环结束都没有醒。”
　　“睁开眼睛就看到你们两个在我家里，真希望能有点儿精神损失费。”Hunter说，“所以，又是新的一次循环，离那辆车把你接走还剩下不到半小时。”
　　“真是谢谢提醒……不过，为什么说我安全了？”
　　“你身上的‘注视’突然消失了。”Hunter说，“我猜是你自己想起来了试图侵入你意识的人是谁，而对方为了及时止损，强行撤离了。”
　　Lestrade捂着脑袋，感觉头昏脑胀，甚至有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难受：“说真的，他是不是还带走了我的记忆之类的东西……我现在脑子里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一样……”
　　“显然是的。不过，你们应该也不用烦恼有关于那个小孩的问题了，那只是链接借助魔法结界造出的幻觉，对方可能只是在对你进行道德测试……真搞不懂这有什么意义。”Hunter耸了耸肩，“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二位可以从我家里出去吗？”
　　“何必那么着急。”Sherlock讥讽地说，“留我们在这里可以第一时间确定能不能拿到帮助杀死MH的尾款。”
　　“你现在就像是个猫崽子，因为自己对至亲即将逝去的无能为力而张牙舞爪。”Hunter扬起了下巴，“稍微成熟一点，怎么样？人这辈子总要经历几次烂事的。好好想想，害了你哥的烂人这会儿估计还在过着幸福自在的生活，打算害他的人今夜之后就会齐齐举杯——”
　　一只玻璃杯结束了他的演讲。Lestrade甚至不知道Sherlock是从哪儿拿的杯子，看过去时他已经蜷回沙发上了。Hunter的额头被砸出了血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Lestrade摸了摸他的鼻息，又看了眼Sherlock，到底是连声气都没叹出来。
　　时间在飞速流逝着，Lestrade几次怀疑是否有人拨快了钟。他坐在车上，看着座位上的真皮发呆。这一次会是最后一次吗？到时候应该怎么办？
　　如果Mycroft真的……
　　莫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Mycroft可能会死亡的事实如此真实地摆在了他面前，让他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变得像是令人窒息的胶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的，他已经做出决定了，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痛苦的。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他也会尽全力去处理一切后续的事。他会帮助Sherlock的。19岁的Mycroft没有孤独跋涉的理由，22岁的Sherlock也没有。
　　只是无论如何都会遗憾，他宁愿带着无法抹去的伤疤去度过下半生……
　　“停一停。”一个声音说，“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看得真让人烦躁。”
　　Lestrade被吓了一跳。他眨了眨眼，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白色的床、白色的墙壁、还有两张白色的椅子。而他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个穿着宽大白衣服的小女孩，正不太高兴地看着他。
　　“我有点扫兴。”她看着Lestrade空无一物的手，不满地说，“不过，这次是我想见你的，可以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一次。”
　　“……Eurus，”Lestrade看了她一会儿，才完全想起来，“之前一直控制着我的就是你。”
　　“我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做，毕竟你看上去像是那种比较有道德的人类。”Eurus看着他，那双眼睛漂亮空洞得像是无机物，“你现在正在瞎猜。”
　　“瞎猜什么？”
　　“那个先知的话。”Eurus说，有些不耐地甩了甩遮住指头的袖子，“Uncle Rudi的诅咒的确和我有关，但那又不是我做的。他死的时候我才11岁，怎么可能独自完成那种要持续两三年的诅咒。”
　　“你知道诅咒的触发过程？”
　　“我看到了。他们从我这里知道了Rudi的一切秘密，在完成最后的诅咒仪式时，也是从我身上取的血。”Eurus说，“所以？你是觉得11岁的我有什么害死亲叔叔的动机吗？”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要上学了，但你的病——或者说，Rudi——让你不能去霍格沃茨。”
　　“真有趣。”Eurus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有点诡异的笑，“这就是麻瓜警察的推理方式？你的脑子在思考时很好玩。我知道神秘事务司有维持大脑活性的魔药溶液，真希望能把你的脑子泡在那里面，它一定是爬得最慢的那一个。”
　　“激将法对我没用，Eurus，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哥，没心情和你玩这种小游戏。”Lestrade说，“如果你想的话，在这些事情都结束之后，我会乐意和你玩这些，随你怎么拿我的情绪当人类研究样本都可以。但不是现在，起码不是现在。”
　　“哦。”Eurus说，“你不高兴。”
　　她抓着椅子的扶手向前倾身，认真观察着Lestrade的脸。几秒钟后，她又坐了回去：“无聊。”
　　“那就让我走。”
　　“没有必要，你会错过这次见面的。反正你之后同样会忘了我，因为这里不是现实。”Eurus看着他，突然道：“那个先知其实也没说错。”
　　“什么意思？”
　　“我知道怎样能把Rudi救出来，但我没有救他。”Eurus说，“Mycroft还是太迟钝了，真让人失望。”
　　“……你最好别让我在现实里遇见你。”
　　“噢，你想对我实施暴力惩罚吗？也不是不可以，我没有体验过那种比较正式的，希望你在实施体罚这方面能够专业一些。”
　　“不，我是要避免把我自己给气死。”Lestrade揉着额角，“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Mycroft的诅咒到底是——”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Eurus说，“我迟早会弄明白那个沙漏的用法的，就好像我同样看懂了Rudi怀表的用法一样……他已经真正看到我了，Greg，他在努力把我托付给Sherlock，真让人感动。他不讨厌我，这真奇怪，所以我决定把不喜欢的那一半Mikey也拿回来，这样他和Sherly在我这里都变成一整个了。”
　　一阵沉默。
　　“……所以，”Lestrade说，他的后槽牙被他自己咬得喀喀直响，“Mycroft的诅咒是被你激发的？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我以为我上次见面就已经告诉你了。”Eurus说，“无聊，你根本听不懂我说话。”
　　“我宁愿我这一次也没听懂。Eurus，你知道怎么救你哥，是吗？”
　　“不，很遗憾。他的情感太丰富了，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多多余的情感。真无趣，他在走近死亡时也变成了一个普通人。”Eurus无聊地盯着自己的指甲，“不过有你在呢，他不会死的。”
　　Lestrade真不知道自己是该被气死还是气笑，最终他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明知道触发诅咒之后，你哥哥可能会死。”
　　“我不喜欢长大了的那一半Mycroft，我以为那一半Mycroft已经变得和Rudi一样了。我不讨厌Rudi，但只限于他把我关进圣芒戈之前。”Eurus说，“爸爸妈妈喜欢Sherlock，Uncle Rudi喜欢Mycroft，Mycroft和Sherlock喜欢我，这应该是一种比较公平的家庭规矩。我本来也觉得这样挺好的，但Mycroft开始跟着Rudi走了。这倒没什么，Mikey本来就不喜欢和我们太亲近，但Sherly也开始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所以你带走那个孩子，除去你想刺激Sherlock让他觉醒魔力，其实也是有嫉妒的因素在吧？”Lestrade说，“因为他抢走了你哥哥？”
　　“嗯……原来这算是嫉妒吗？我只是觉得Sherlock破坏了家里的规矩。”Eurus看上去似乎认真地为这个问题进行了那么两秒钟的思考，“Mycroft已经在变坏了，家里总不能连一个最喜欢我的人都没有吧？那就打破平衡了。”
　　这个问题真有意思，Lestrade还是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更喜欢哪个弟弟妹妹。呃……或许Carol替他织毛衣的时候他更喜欢Carol、Chera阻止Charlotte在学校食堂里丢番茄的时候他更喜欢Chera？……如果每个人都互相爱着，应该也就不会有什么平不平衡的问题了吧？
　　“你是在思考我最喜欢谁的问题吗？”Eurus问，“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感太多了，我懒得看，真想帮你整理一下……别想了，我早就计划好了，如果Mycroft和Sherlock有小孩，我会喜欢他们没那么喜欢的那个小孩的，那样就平衡了。”
　　这话幼稚得引人发笑，但突然之间，Lestrade彻底地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Eurus在心智方面可能和Sherlock差不多，只是她找到了某种逻辑，这和一直以来被自己所不了解的情感和恶意碰撞得手足无措的Sherlock不一样。Sherlock会用硬邦邦的、满是尖刺的外壳保护自己，而Eurus，如果她不被关起来的话，Lestrade相当怀疑她会不会打算让世界都按照她自己的逻辑运转。
　　“你现在被关在哪儿？”他最终问，“还是在你们的那个……圣芒戈吗？”
　　“不。在我放火烧掉一整层的病房之后，Rudi就把我带走了。他用他伯父的名字建造了一所监狱，把我关了进去。”Eurus说，“我从八岁开始就在那儿了。”
　　“但你是五岁被Rudi带走的。”
　　“是的。”
　　“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
　　“你在圣芒戈的病房里待了快三年，为什么会突然纵火？有人对你不好吗？”Lestrade说着，有点意外地看到面前人的眼睛越来越亮，“…抱歉，我说错了？”
　　“没有。”第一次地，Holmes家最小的孩子露出了一种愉悦的神情，“好吧。”她大发慈悲地说，“我可以把Mikey送给你一些，但Sherly还是我的。”
　　“什么意思……？”
　　“几个成年巫师把我架在治疗床上，为了获取Uncle Rudi的信息，轮流对我使用摄神取念。”Eurus说，“我的魔力很强，所以圣芒戈每天都会给我打抑制魔力的药。我无法反抗，你看，我只有这么小。”她朝着Lestrade伸出手，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了瘦弱的、满是淤青与掐痕的胳膊，“那些人快要把我折断了。我不疼，但我无法呼吸，再那样下去我就要死了。”
　　“…所以你烧了医院。”
　　“嗯。他只要问一句为什么，就能知道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被暴露了，毕竟他不会防着他的侄子们，我看到过他的很多东西。”Eurus说，“但他没有。红胡子的事是这样，圣芒戈的事是这样，一切都是这样。没有人问我为什么。”
　　Lestrade有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Eurus仍然伸着胳膊，这让他有种对方在向他讨一个拥抱的错觉。最终他妥协了，叹着气去抱了那个孩子一下，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她身上的伤。
　　“你保护着Mycroft的一部分灵魂，感觉上就像是他。”Eurus说，“他已经很久没抱过我了。”
　　“有多久？”
　　“十九年。他上次抱我是我两岁零三个月的时候。”Eurus把他推开了，“好了，去救他吧。他还是Mikey的话，我就不想让他死了。”
　　“我真希望我能记得现在发生过什么事。”
　　“不会的，因为我们的见面不在现实里。”Eurus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很白，比起Sherlock和Mycroft的那种苍白，她的皮肤泛着一种发灰发青的死白，被白炽灯照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淹没进纯白色的房间。“不过，我会见到你的。你知道时间会循环，但你同样没有放弃救我。”
　　“…你指什么？”
　　Lestrade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把推了出去。他在不知边际的白色间坠落，耳边只剩下Eurus最后的声音：
　　“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Eurus说，“否则我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