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缠》非习

10、08

　　她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觉得，世上当真是没有比我更苦命的了。骤遭变故不说，才安定下来，又要替你们两个操心。”
　　忽而又笑：“这当真和游戏没什么两样了。”
　　“游戏？”
　　“嗯，就算是落难，都还得去救人完成任务。只是不知我这个勇者，是不是能够顺利帮助你们这两个NPC了。”
　　又是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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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人笑。鸟儿枝头鸣，为啥没有炸药包？
　　又叹了口气，单笑儿觉得，这两天自己叹气的次数比前二十来年都要多。
　　整了整衣裳，她大刺刺的敲响了门扉。未几，一个娉婷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见到单笑儿，凤娘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开来。
　　“怎么今日这么早？”接着，垂涎的目光便流转到了单笑儿手中的提篮上，“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进了房门，将窗扉都合上，单笑儿就着丝丝缕缕的阳光将食物一样样的摆开放在了桌上。
　　浓稠的白粥中，点点黄色的不知名碎花散发着阵阵清香；翠绿可爱的蔬菜点缀着鲜红的樱果，下饭的酱汁盛在碟中，旁边还有看来便觉着软滑可口的糕点……
　　迫不及待的坐了下来，凤娘毫不掩饰自己食指大动的心思，素白的手掌轻巧上翻，道：“箸来！”
　　“无功不受禄。”慢条斯理的跟着坐下，单笑儿道：“想吃可以，拿条件来换。”
　　一愣，凤娘失笑出声。
　　“我的姑娘，你可没忘记还在我这儿干活吧？”
　　“一没画押二没卖身的，我大可做我的甩手掌柜。”
　　“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也不瞅瞅？想甩手走人……也得走得出去不是？”
　　嗤笑一声，单笑儿懒洋洋道：“了不起我到如意坊去作厨娘。”
　　哈的一声，凤娘笑道：“你这算什么？趋狼避虎？”
　　“可也得你这只母老虎舍得下口咬我不是？”不耐烦地敲了敲碗边，“要吃不吃，一句话！”
　　“我答应。”很干脆的一口应下。
　　“那么……”顺手摸出一张素绢，两个女人的头凑在一块儿就开始叽叽喳喳了起来。
　　日起东方。
　　……移至中央……
　　末了，肚子饿得不行的两人三两口解决完凉掉的早膳，临走时，凤娘似有意若无意的抱怨道：“我对你这么好，也不见你谢我几句？”
　　好不要脸的家伙！
　　“我说凤姑娘，昨日事情闹得这么大，你怎么就没有问我两句该怎么办？还不都是把烂摊子丢给我了不是？”说罢，翻了翻白眼，她门也不关就出去了。
　　凤娘瘫坐在椅上，吃吃地笑。
　　“真是，这不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么……”

　　我们来说这么一个童话。
　　那个故事说，很久以前有个美丽的女人，相当美丽。她的笑容是星星上的露珠，闪烁而柔和，她的声音是最美丽的百灵鸟；她在林中行走的时候连猛兽也会屏息匍匐以免惊吓到她——她就是那样一个姑娘，一个边疆的野里姑娘。
　　狴笏和其他四个国家一样，都是有着奴仆的，因为有奴仆才能支撑起一个个主人，才能支撑起一个国家——然而狴笏可能对于奴仆，还要亲善些——这似乎又有什么别的原因，单笑而现在已经记不住了，因为那太复杂。
　　总之，因为所以，狴笏是禁止奴隶买卖的，并且除非下人愿意，主人是不能强迫下人签署终身契约的——那便是贱籍了。入贱籍是需要有勇气的，因为那虽然象征着你可能有比其他下人好些的日子过，也象征着你的妻子，甚至子孙后代都不得入朝为官，都不得脱离主人的庇护。幸而，贱籍是可以脱离的，某些想要脱离贱籍的人，或者是遭到主人抛弃流放的人们，就会到野里——如果五代之内都没有什么差错的话，就可以顺利成为良民了。
　　她便是野里的一个想要脱离贱籍的人的后代，因此尽管她美丽的出奇，她的婚姻还是不得自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两年，她可能就会被指派给野里的某个男人，然后在此了却一生，并且期待她的孩子们脱离贱籍。日子总是这么的过，她的祖母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然而意外发生了，那一年，她遇到了一个年轻而富有的男人。
　　就像一切童话故事里头说的一样，她和那个男人相爱，甚至那个男人为了她百般设法，终于获得同意，将她娶回了家。或者就该如童话故事里头说的一样，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童话，毕竟只是童话而已。
　　美丽的姑娘和男子回到了家，却伤心地发现男子早就已经有了妻室——她不过是男子在外寻的一段风流韵事罢了。可是这段风流韵事却造成了一个后果，她被男子带回了家，给了一个名分，并且怀孕了。
　　如同那些八点档的电视剧一般，愤怒的正室开始对着柔弱可怜的姑娘百般虐待，而年轻富有的丈夫则迷恋于其他的风流韵事。更甚者，姑娘生下的男孩也成为了正室的眼中钉——这个继承了母亲美貌和聪慧的孩子，将是正室孩子未来路上的障碍物。
　　于是狠心的正室便开始对丈夫下手，谁知道那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会带回来多少野种，带回来更多的麻烦。于是在小男孩4岁的时候，他的庇护去世了；不到一年，母亲也离他而去了。
　　因为人言可畏，所以小男孩只是被赶到简陋的一处别院过活，偶尔受一些长兄们的嘲笑。他本来不该有生命危险的，因为毕竟是那个男人生下的孩子——况且，美貌的男童在某些时候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们不会浪费任何一件可以利用的事物。
　　只是谁都没想到，那个孩子会在六岁的时候，拾到一只野怪。
　　更确切地说，是已经成精的、可以化成人形的那些精怪们的后代……
　　说到这里的时候，韩梓的眼神有些遥远有些飘忽，让单笑儿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是小说看得太多，即使是让自己心疼的翠涟，对于那个狗血的剧情她也没有太多地感受，只有看到韩梓的眼神的时候，她才有一些些感觉，那个故事说的都是事实……
　　……“笑儿？”暗下扯了扯单笑儿的衣衫，翠涟一脸忧心的看着她。
　　“没什么。”回过神，单笑儿微微一笑，拿起包袱，“这些时日也累了你了，你好好歇着吧！”
　　黯淡一笑，翠涟微微摇了摇头，他怎么放心的下？
　　“笨蛋！”见状，单笑儿轻拍了拍他的头，“你以为我是谁？我说出口的事情，定然是会做到的！”
　　“也不害臊。”
　　嘻嘻一笑，单笑儿挤眉弄眼道：“害臊是什么？我不知晓。”
　　哑然失笑，正当两人絮絮私语的时候，韩梓从一旁出来，冷言道：“该走了！”
　　是该走了。
　　深吸了一口气，单笑儿握住翠涟的手，认真道：“我们走了，一定会成功。”
　　低着头，翠涟说不出话。
　　“说，相信我们。”
　　“……”犹豫着，他不敢抬头。
　　“相信我们吧！”
　　缓缓的抬头，翠涟看到写在两人面上的坚定和毅然。
　　这次……可以自由吧……
　　“……嗯……”
　　重重的，他一点头。

　　城门大开。
　　长年积雪的街道，早早的被人清理干净，一年露不出几天头的青石板砖在日光下显得是那么的古朴沉着。
　　远远的，几点黑影在街道上怡然自得的放马轻踱，周围静的听不见一丝声响。平日里来回穿梭的人群，现下半点也看不见，只有偶尔从窗隙门缝中露出的亮光，才可窥出一两个好奇的身影。
　　“雪城城主布拉吉，恭迎史都督！恭迎月敛君！”
　　随着拉长的声调，一个胖胖的人影凑了上去，那几点人影也挺了下来。继而，似乎有人翻身下马，几声寒暄，远远的听不清楚。
　　“看什么呢？”温热的呼吸凑近耳畔，单笑儿怕痒的一缩脖子，嗔怪的瞪了旁人一眼。
　　“做什么不出声的？！吓死人了！”
　　“你胆子不是挺大？都赶躲这儿偷看的！”嗤笑一声，凤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好看的，等会儿不都看得见了？”
　　“那才不一样！”单笑儿辩道，目光又转回了远处的人影，“等会儿哪能细瞧呐？现在这才叫真看呢……”
　　“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难不成给你窥出个妖怪不成？”
　　闻言，单笑儿双眼微眯，定定的瞧着其中一个身影。
　　比起一般人来可以称得上是高壮的体型，厚重的铠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依稀看得见腰畔的红光一闪。
　　“那可未必……”她喃喃自语道。
　　“快些，乖乖过来治装，你自找的！”不耐烦的拍着桌子，凤娘催促道。
　　没好气地走过去，单笑儿一路漫应道：“是是是……”手上虽然开始忙碌了，思绪却又联翩翻回前几日的对谈……
　　……山野生灵，凡有灵性的，自行修炼的，500年为怪，初具人形；千年为妖，可自由化形；五千年为精……
　　这个世界，并不像单笑儿原来的世界那样，排斥一切妖魔鬼怪的存在。或许是因为，传说中五个国家的皇族，都具有飞仙的精怪们流传的血脉吧！
　　然而对于尚未能成精的妖怪们，一般的人类还是颇为忌惮的，因为它们多半还不能完全免除自己的嗜血兽性，会有伤人的潜在威胁。而他们在成精之前留下的后代，兽性失控的几率就更大了些。
　　修炼成精的异类们，其实多半并不会选择和人类交合，可能是因为已经窥破天道，了解生命无常的原因。即使是要合籍双修，它们也多半选择寿命足够长的同类们。其实这样也颇附和优生优育的原则，父母双方都是妖精，孩子生下来修炼就更容易多了。
　　当然，在执著于修炼飞仙的芸芸众生中，总是有那么几个族群是得天独厚的。
　　传说，在遥不可及的铁幕山巅，生活着不与外人接触的飞龙族。
　　在古籍记载中，飞龙族是天龙与人类女子的后代，深受上天宠爱。飞龙族子嗣不多，但是自出生起便能在人、龙两形自由转换……更令人为之垂涎的是，飞龙族人随身携带的飞龙佩。
　　飞龙佩是一块约摸婴儿手掌大小的三角青玉，正中镶有朱红色的圆珠——这圆珠便是飞龙族的内丹。传说，持有飞龙佩的人类就是那个飞龙族的主人，下达的命令绝对不能违抗；而飞龙内丹则可以增加任何精怪的500年功力。
　　因此飞龙佩对于飞龙族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甚至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可是韩梓将它给了一个孩子。
　　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韩梓看见翠涟的时刻起，他就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孩子感到心疼。那个冬天，篆河的河水比起往日来要冷很多，些许薄薄的碎冰在河面上漂浮。韩梓全身无力的漂浮在水面上，胸口的剧烈疼痛让他短时间内无法移动四肢，只能随波逐流……
　　而后，一条粗粗的绳子套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头望去，那是一个瘦弱的可以的孩子，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是骨架纤细的仿佛一掐便会碎裂。那使得他脸盘上的眼睛更大的快要掉出来似的——应该是男孩吧？韩梓猜测。
　　那个男孩一言不发的将绳子的另一头系到树上，而后用尽吃奶的力气，一点一点的将他往岸上拖——真的是一点一点。孩子的力气似乎比起同龄的其他人来说还要小得多，所以几乎是拖个几寸便要滑回去一大半。待到翠涟将韩梓拉上岸的时候，两人的手上都已经被绳子勒得满满都是伤痕了。
　　还是一言不发的，翠涟将韩梓拖到了一付小板车上，一步一步的拖了回去。
　　韩梓能动之后，就将那方属于自己的飞龙佩戴到了翠涟的颈上。
　　他什么也没有多想，只是直觉得认为，自己属火的内丹可以帮翠涟御寒——他经常看见那个孩子在冰冷的河水中洗衣服，那双小手被冻得又红又紫，活像粗粗的萝卜一般。他只是这么想着。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六岁的孩子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翠涟去大宅里吃年夜饭。
　　然后过了三天三夜，翠涟没有回来。
　　等韩梓发现不对赶到那里的时候，那方飞龙佩已经佩戴在了一个神情倨傲的青年身上，而这个青年正手执细鞭，一寸一寸的将伤痕刻在翠涟的身上。
　　细鞭乌黑锃亮，细弱如女儿的发辫，却韧实如风中的柳条。那柳条儿随着手腕一上一下的抖动，便是清脆的“啪”的一声亲吻在孩子白皙的肩背上，留下赤红色的吻痕。
　　孩子似乎已经因为承受不起太多的亲昵，而晕死在木架上，脸上触目惊心地描画着青紫的妆容——太过触目惊心了。
　　韩梓只觉着心头突地一跳，而后便是剧烈的疼痛，仿佛胸口像是要凿出一个窟窿一般。他的小腿绷直得快要抽筋了，两只拳头攥得紧紧，而他只能躲在屋梁上，一声不吭。
　　因为飞龙佩在那个人的身上。
　　翠涟太过天真，因为兄长刻意的微笑便将飞龙佩取下任人观赏。只是他不知道，飞龙佩一旦易主，除非是主人亲手取下，便再也夺不回来了。
　　拿到了飞龙佩的兄长将翠涟绑在木架上，严刑拷问想要得知飞龙族的下落，却没料到这个幼弟骨头却是恁般地硬，随便怎么样愣就是一声不吭。
　　也是他太过傻了，不多想想，送出飞龙佩的人可能远离飞龙佩么？
　　而现在，韩梓只能等，等到那人累了，等到夜晚降临，等到只剩下翠涟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木架上苟延残喘。
　　他飞窜而下，用着惊人的速度抱起翠涟，离开了那个如同地狱般的大宅，也远离了自己的飞龙佩。
　　“既然能走，怎么不走得远些？”单笑儿听到这里，即刻问道。
　　“若是能走，怎会不走？都说了，飞龙佩的主人，离飞龙佩不会远的……”翠涟幽幽应道。
　　“这次又待逃往哪儿去呢？”她又问，“若这次走了，定会被察觉的。”
　　“不然你说我们能怎么办？”韩梓冷冷应道。
　　沉吟一下，单笑儿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拿回飞龙佩，你可有自信保住翠涟……和我？”
　　韩梓抬起鼻子，冷嗤道：“若不是飞龙佩在他手，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那便好办。”她笑。
　　…………
　　……“好了！”满意的拍了拍手，凤娘一推她肩膀，“别发呆了，小痴呆！”
　　“你才痴呆呢！”瞪了她一眼，单笑儿才转过脸，便愣住了。
　　……这分明是个骚包妖怪！
　　“我的手艺如何？”得意的某人笑嘻嘻的邀功。
　　“你这能叫手艺么？”简直就是毁容！
　　纤纤玉指戳啊戳啊就上来了，“死丫头，别有了根杆子就朝上窜！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你若不这样，事情怎么办呢？”
　　“知道了！”揉着额角，她重重的一叹气。
　　山若要来就我，我定先去就山。
　　不就一座山么？要挖空它，那还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