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里（重生）》覆盆子鲜奶

7、第 7 章

　　赏花宴的帖子是十日前就送来的，那时苏府正忙着准备苏琅琅的及笄礼，帖子是收下了，但却不知被随手放在了哪里，她的清音阁又刚被重新收拾过，实在是难找得厉害。

　　苏琅琅手上敷着苏夫人翻遍库房才翻找出来的消肿药，黏糊糊绿油油的药膏糊在手上，行动得时候有些不方便，她回府时一直将双手收在宽大的琵琶袖中，就怕被她母亲见了忧心，谁知还是没能瞒住。

　　苏夫人瞧见这双手时，已经没有刚被打过时那样红肿了，临出宫前时黎着人给她找了两块大小适中的冰块，让她用帕子包着敷手，这么小心地握了一路，待冰块融得差不多了，她手上的红肿也消得没剩多少了。

　　“小姐慢着些，好不容易抹匀的药膏若是蹭掉了，日后还怎么弹琴，赏花宴不去也当不得什么事。”这种帖子每月苏琅琅都能收到三两封，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宴请，哪里就值当这么着急。

　　绯云对着才收拾好没有多久又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卧房直叹气，桌案上，床榻旁甚至是太师椅边，只要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地方全被自家小姐翻了个遍，书册拜贴被胡乱堆在一处，整间卧房比前日她砸摔过的卧房还要乱上一些。

　　“找不到沈家的帖子，才是真是出大事了。”

　　今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时黎应下去沈家，又费了不少口舌才叫她母亲同意让自己带着伤前往，明日她若去不成，瞧不见宴请上发生的事不说，就连准备好给时黎的谢礼也给不成了。

　　她捧着双手以防蹭掉手上的药膏，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指挥着绯云在一摞帖子里慢慢翻找，主仆两人几乎把每张贴子的每个字都翻看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屋子里的书册不少，苏琅琅疑心被自己随手夹在了某处，又让绯云在她近几日看过的书册里翻找，最后才在她的话本堆里找到了被当成牙签来用的，被压的满是折痕的帖子。

　　沈家的帖子一向做的小巧雅致，薄薄一张红纸上还印有凹凸不平的花纹，配上墨金色的字迹，看起来就很让人舒心，难怪会被她随手当做牙签压在话本里，只是这帖子现下看起来很不像样子，明日递还回去未免难看，她用两指捻起薄薄的请帖，看了半晌才吩咐道，“去把熨斗拿来。”

　　这样深浅不一的折痕看起来和被揉皱的衣裳差不了多少，用熨斗应当也能将折痕压平，至于原本请帖上就有的那些凹凸有序的纹案，恐怕会和折痕一般，被熨得服服帖帖。

　　苏琅琅取了帕子和半干的湿布，又拿着差不多厚度的纸笺折出许多印记来，让绯云将熨斗放上去试了一试，被折得不成样子的纸笺被熨烫得平整，看着与新的无异，试成之后主仆两人才敢对着请帖动手。

　　行动不怎么方便的那位只用双肘撑着桌案，屏住鼻息，探着身子去看绯云的动作，这丫头一向心细聪明，方才试过几次就已经很能把控熨烫的时间，小心翼翼地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一张褶皱的请帖变得平整舒展。

　　绯云将散了热气的帖子小心压在厚厚的书册下边，以免再被折出什么印记来。苏琅琅则是坐在唯一一块没被自己翻乱的地方，对着明日要送的谢礼发呆。

　　时黎虽领着官职可现下还有离经叛道的名声在外，传闻中他喜欢的那些纨绔子弟常玩的东西，苏琅琅是一样都准备不了的，好在他父亲还有不少藏书，从书房里翻出两册孤本兵书来给她充当谢礼也不是什么难事。为着表明自己的诚意，她还特意取了自己花费半年才制成的一盒香丸。

　　她总觉得这些谢礼轻了一些，又不知再送些什么，正愁的叹气，又听绯云催促她早些休息，“你瞧这礼，是不是太薄了一些？”

　　“可无论我们送什么，对世子殿下而言，都算是薄礼吧？”时黎这么一个什么都不缺的，的确是送什么都太薄，“小姐既不能投其所好，送些心意也就足够了。”

　　“投其所好？”按着她从前的记忆，时黎的唯一一好大概是权倾朝野……至少到她被一剑穿心之前，他就已经不加掩饰地对朝中的某些人有所动作了，甚至包括程家和国舅。

　　若能投他此好，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对她自己的复仇是有利的，如果他愿意让自己投的话。

　　苏琅琅勾着手指让绯云靠近一些，等她凑了过来趁她不在意，将手上的药膏抹了一些在她鼻尖，“你怎么突然这么机灵了？”

　　……
　　沈府的宅院与苏府只隔着一条街，坐上马车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纵是这般苏琅琅也起了个大早，简单梳洗打扮之后特意跑去舜华堂用了早饭，想着能催促苏夫人早些前往沈府。

　　用完早饭送走苏祈安后，苏琅琅还腻在苏夫人身边不肯动弹，双手环抱着苏夫人不肯撒手，她许久没有这样撒娇卖乖过，苏夫人一面嗔怪她年岁越长反而越发腻人，一面也搂着她不放。

　　苏夫人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几遍，原本的红肿的手心也没有消去多少，被打伤的地方仍旧高高鼓起，但看着却没有昨日那样吓人，也多亏了昨日处置得及时，否则这双手没有三五天是不能见人。

　　苏琅琅将手藏在衣袖里，只要不露出来，几乎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左右这赏花宴要做的事也不多，无非就是喝茶说话，并没有什么旁的事。

　　“今日怎么打扮得这样素净。”

　　她穿着一件浅鹅黄的交领上衫，配上新作的一条竹青色百迭，平日里这般穿着甚是娇俏可爱，只是放在赏花宴上就不那么合适了。

　　苏琅琅昨日软磨硬泡了许久，非要去沈家的赏花宴瞧瞧，因着退婚受罚的事苏夫人怕她心绪不佳，又听她打着谢时黎的幌子将话说得冠冕堂皇，这才应下此事。

　　既然应了要去赏花宴，就少不了也相看相看，她这一身穿得不够端庄，不像是可托付宗族中馈的样子。

　　“女儿觉得这一身就很好。”她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裳，是她平日里喜欢的样式，没有什么繁复的绣花纹样，自己看着也很满意，“母亲可别忘了，父亲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他说要多留女儿两年的。”

　　“便是再留两年，现下也该好生打算了。”

　　此前她看中的人家大多是自身有些才学，门第不算太高的，这样的人家嫁过去，苏琅琅必不会受委屈，只是现下这样的人家是不行了。她得再寻一个家世简单门第高些的，家中不受程阁老挟制的，本人还得有些才学，至少要比程循好上一些。

　　她心中有几个人选，康城伯府家不承袭爵位的幼子，钱御史家的嫡三子，秦国公家的三房长子……

　　这些孩子今日也都来这次的赏花宴，相互相看之下，万一有合适的，也不妨让孩子们见见面说说话，正是如此，才要好生打扮一番。

　　苏琅琅不肯换衣裳，苏夫人便只好叫来专给自己梳头的嬷嬷，将她随便挽起的青丝拆散，重梳了一个时下流行的样式，又挑上两只簪子给她带上，才勉强对她今日的装扮满意，“这般看来，才有些端庄温婉的大人模样。”

　　她以往在外表现的就十分活泼跳脱，加之为了程循在府中闹过几场，众人对她的印象多半不算太好，若不是她父亲的官职在这，只怕是没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与她家结亲的。

　　现下她有意改好，想要寻一门好亲事并不算难事，只有一点，她自己是冲着复仇重活一世的，如今还没有心思去想结亲的事，不过未免苏夫人担心，她还是扶着发间摇摇欲坠的簪子，装着轻声细语的扭捏模样向她保证，“母亲且安心，我今日必不给您惹麻烦。”

　　在自家女儿再三催促之下，苏夫人这才不紧不慢地登上了自家的马车，官员家眷所用车架一向是有规制的，苏家的车架不算太大，但也算宽敞，不必如昨日一般紧绷着身子正襟危坐，苏琅琅也放松了不少。

　　按着上一世的时间来算，她都有半年多没有出过府门了，整日待在府中，不是刺绣就是学着管家，就连亲眼见一见外边的人都是奢望。昨日与时黎同乘一车，心里的一根弦绷的连自己的呼吸都小心翼翼，哪里还有闲心去看外面的人。

　　现下有了机会，她忍不住掀帘子的一角，透过缝隙悄悄往外去看，道路还是她记忆中的那条道路，道路两边的小商贩吆喝着招揽生意的模样也还是原本的模样，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过一般。

　　马车慢慢悠悠地行走在道路中央，喧嚣的人声几乎把马蹄的声响全都盖住，她就这样将额角抵在窗边，几乎要看的入迷。

　　“春寒料峭，小心被风扑了满怀，伤了风。”苏夫人替她披上薄衫，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倒也没看见什么特别之处，“这有什么可看的？”

　　“女儿感觉自己像是许久没出门了，对外面的事情感兴趣得厉害。”

　　她放下帘子，车外的一股微风刚好顺着缝隙钻进马车里扑到她的脸上，额前的碎发胡乱纷飞，她抬手去拨弄时，忽得想起时黎给他别起发丝的动作，轻柔得与这风吹过时没有任何分别。

　　她不知晓自己怎么突然想起此事，又忘了自己当时为何不躲，几个呼吸间，耳朵就不自觉得发起烧来。

　　“这可不就是在说瞎话了，你自小就是这般，一紧张耳朵就这样通红。”苏夫人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以为她这般说话，必是觉得在家待得无趣了，“前几日分明还带着你去上了香，你这许久未曾出门，可见是随口乱说的。”

　　“上香和出门哪是一样的。”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垂，果真滚烫得同指尖不是一个温度，好在她母亲只以为她贪玩，正可以用这借口糊弄过去，“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挪去另一个地方罢了。”

　　贵女们出门游玩的时日的确不多，即便是赏花游园，不过也是从你府上到我府上，的确是没有什么意思，“你且在家中安心多待几日，等天气好些，还怕没有给你玩的时候。”

　　“快些坐好罢，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