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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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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威严在一句轻飘飘的问话中尽数显现,原就是强撑着的苏琅琅顿时慌了神,算上她前世多活的那两年,她都没有应对此事的经验,相较之下苏祈安显然更知晓应当如何去做,只是他刚撩起官服要跪下替爱女解释,就被皇帝喝止。
“小女……小女……”苏琅琅踟躇半日,还未想好如何应对,她当然知晓欺君是累及满门的大罪,方才重生转醒,刀剑划破骨肉的感觉尚还清晰地存留在她的记忆之中,重活一世,她又不是冲着寻死来的。
没有什么坐相的时黎不用回头看皇帝的脸色就知晓他在想什么,见着苏琅琅支支吾吾地,少不了也提醒她一句,“是啊,苏小姐,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他整个人靠在太师椅上,说起话来漫不经心中又带着一点点提示,“年少思慕这样的事,说出来倒也没有什么值得羞恼的。”
他是整座宫殿之中最了解皇帝之人,他的提醒是苏琅琅唯一能够化险为夷的可能,她抬首看向时黎,坐着的世子殿下偏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把玩着自己的令牌。
“小女幼年确是思慕过程二公子。”她硬着头皮将此事认下,因着不知皇帝到底知晓多少事,她干脆将与程循之间的事都说了个彻底。
也多亏了程循心高气傲,对着她实在少有真心相待的时候,她专挑着这些事情说,很不客气地将自己说成一个被娇纵得没有什么脑子的世家贵女,将程循说成一个无情无心之人。
皇帝先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到后来便觉得有些无趣了,他也是从年少过来的,程循的表现是喜不喜欢苏琅琅,他通过这些事很快就能判断出来。
秋闱将近,外间传闻苏程两家要联手给程循谋一个好前程的话也吹了不少进皇帝的耳朵,先前因着密报他没当一回事,现下却不能不怀疑程家的动机来了。
程阁老依仗着自己在朝堂的地位为程家谋求了不少好处,那些事皇帝都心里清楚,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为程循铺路也是人之常情,可再怎么铺路,都万不该将算盘打到秋闱上来。考场舞弊实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身为阁老却将心思动在了此处,实在是叫人失望至极。
一桩桩事听下来,程循终于也听出不对来了,若只是不能结亲也就罢了,苏琅琅这话若是再说下去,只怕当真只要绝了他的前程了。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程阁老,得了示意才敢开口打断苏琅琅的话,“妹妹怕是误会了,我生性不善与人交往,也少同别的女子说话,妹妹说我不欢喜你,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昨日妹妹及笄,我分明还送了祖母的陪嫁过去,这怎能说我不心悦于你?”
那镯子还在他怀里揣着,拿出来便是证据,程循正得意自己扳回一城,又听见时黎不急不忙地开口,“看来,程二公子是不知欺君是何罪的。”
他与程家一向不睦,遇上事情克制自己不去踩上两脚已然算是他今日心情不错了,可他心情不错不代表可以容忍程循在他面前说瞎话,“听说那镯子是你祖父让送的,为此你母亲还在家中吵闹不休,说什么我儿既不欢喜,何必如此讨好,想必你母亲是不会说假话的罢。”
苏琅琅闻言一惊,她都不知此间还有这样的事,难怪昨日程夫人未能出席她的及笄礼,原来不是家中有事,而是被气得不愿见她。
皇帝显然也是初次闻听此事,这大约是时黎自己安插的眼线传来的消息,这种宅院内的消息最是容易打听,但也的确没有什么用处。
“道听途说之言,殿下也要拿出来当作证据吗?”内府之事,若不是她母亲亲口说给外人听,那便是府中下人嚼舌根,只要是外人传出去的那便不要紧,程循没有轻易被吓住,还想要继续解释此事。
苏琅琅未免纠缠不休,赶紧开口,“是否道听途说并不要紧。”
她看了一眼时黎,得了他肯定赞许的眼神才知晓自己的表现还算让他满意,“小女今日才发觉自己实在不欢喜这样追在旁人身后,小女此前也思慕过历史上有名的文人墨客,是因着他们有风骨,现在也的确是不欢喜这些人,也因着他们太有风骨。”
她知晓今日是不能将程循置于绝境的,皇帝没有这个意思,程阁老更不会坐视不理,而退亲一时从旁人看来也的确是苏府出尔反尔,所以她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胜强,只求今日能将这亲事退了,至于旁的,她还得慢慢绸缪。
“苏家小姐果真是性情中人,名不虚传。”皇帝轻笑一声,觉得她这解释倒比方才说得什么听见祝词幡然醒悟更可信一些,“你既说不欢喜文人,那必是欢喜上旁人了,不知你如今可有心悦之人。”
苏琅琅听见这问话,不可避免地看向时黎,他面上神情不变,对上她的眼神却隐约带着自得,果真是皇帝一手带大的,能将皇帝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
“小女近些日子话本看得多,更喜欢书中所写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她毫不示弱地看回去,既要另找一位心悦之人,不如就找眼前这位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左右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别人,不如就按着他的模样杜撰一个,想必他也不会生气,“只是如今尚未见过这样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
时黎觉得这小丫头的反应很有些意思,方才还唯唯诺诺地不敢回话,小心谨慎得说一句话都要看自己的脸色,现下大局一定她便又鲜活起来,行事做派又缺了些分寸,多了些神气。
“总归会见着的。”皇帝一眼扫过神态各异众人,只觉得听够了他们两家的家事,不想继续下去,“孩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长辈的是管不得了。”
不止是管不得,他还从其中察觉出一些别的什么,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意这两家能结两姓之好的,“结亲之事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阁老觉得呢?”
程阁老在朝堂沉浮多年,很知道应当在何时进退,皇帝递了话茬想将此事揭过,他便不能一直纠缠着不放,以免将皇帝对他的疑心坐实,“皇上说得极是,是臣等会错了孩子们的意,惹得一场误会,还劳动您来操心此事。”
“算不得操心,不过是听个晚辈间的趣事。”他起身走了两步,站在高台之上叫了苏祈安的名字,“阁老来时便说,此事是与你商议过的,你可认?”
“臣,认。”
身为礼部尚书却出尔反尔,实在是学子们的反面典范,若不处置,在朝堂形成这样的风气,后果实在不堪设想,“那就罚你一年俸禄,罚苏琅琅二十戒尺,以正风气。”
这样的小惩大诫是警示苏祈安,也算是安抚程阁老,苏祈安一向对钱财看淡,家中也并不靠着他的俸禄生活,罚些钱财也无妨。至于自家女儿的皮肉之苦,他是想替,但却不能。
苏琅琅比他父亲更快一步跪下谢恩,这责罚她领得心甘情愿,虽面上没有表露多少,却都能让人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谢恩时的欢心高兴。
程阁老审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丫头的每一句话,都在往程家的软肋上戳,与此前竟是大不相同了,他对着苏琅琅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最后还是知情识趣地寻了个由头先退下,偌大的宫殿只余四人,皇帝叫起仍跪着的两人,又问时黎,“你今日拜访苏府是去替朕要东西的,不知东西可带来了?”
时黎将苏祈安放在自己这处的字交给皇帝,对着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的苏琅琅道,“那苏小姐随我去领罚吧。”
退出大殿苏琅琅觉得自己的脚步都轻盈了不少,跟在时黎身后她甚至还有了闲心去歪着头研究他衣角的暗纹,一点儿也不看路,走在前边的人忽然停下脚步,苏琅琅便一头撞了上去。
她的身量还不算高,额角刚好撞上时黎的肩胛,还没等她感觉到疼,就先听见时黎轻啧一声,也不知是撞疼了他还是怎么了。
“在宫中行走可要小心一些。”他侧身让出一小块地方,道路中央正有一小块凸起的石板,一个不当心就容易被绊倒,宫中一日扫洒两遍少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抬首环顾四周,才发觉这地方有些偏僻。
“是,小女日后一定小心谨慎。”她能听得明白时黎的言外之意,自然也要好好感谢他今日的多番提点与帮衬。
程阁老仗着自己做过几任主考官,与朝中与不少朝臣以师徒相称,堂而皇之地过从甚密,而此前她从程循口中听说过最多的名字便是户部侍郎,沈丛云,沈大人在给他的仕途铺路一事上出了不少力气,从前她不知道程循的算计,只以为沈丛云是慧眼识珠,现下再想,只怕这之中也有不少不可言说的事情。
“沈侍郎夫人明日要办一个赏花宴,听闻也请了程循。”
这些赏花宴于长辈们而言,实在是为自家孩子们相看的好时机,因而来的人实在不少,上一世程循即便得了赐婚,也没有回了沈家的请帖,甚至为这赏花宴做了不少准备。也正是因着他准备得充分,给在场的众人留下了文采过人的印象。凭着这点好印象,沈丛云赶在秋闱之前给他引荐了不少做过考官的大人。
苏琅琅自是不愿意他仕途顺遂的,程家在朝中的关系复杂,她更不知时黎对程家了解多少,只能小心翼翼地提点到,“临近秋闱,他还有这样的闲心,怕不只是想要赏花这样简单。”
时黎转过身来看见她额角通红一片,毫不留情地用带着薄茧的指尖往额角颜色最深处戳,直疼得她连连退让,“知道疼,却不知道将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可见小心谨慎都是随口说说的。”
“程循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连秋闱的路都要给他堵上。”清风裹着额角的碎发缠绕在他的指尖,他顺手帮忙打理了一番,苏琅琅但是出人意料地没有躲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