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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泼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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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华不禁想起初到圣京之日,深夜被个不知名的男子调戏。
同样是有碍礼数,坤华却感知那男子是为迫他摘下面具,进而不再自轻认命。
而此时此刻,堂堂贵妃,分明只为折辱而来,若不遂了她的意,她盛怒之下必会使些手段。坤华自己的命死生无妨,说不准便会殃及家国和母亲。
可如若遂了她意,自己受辱倒在其次,万一日后此事传至邪罗王那里,家国和母亲不是照样会罹难?
呵,是了,这贵妃敢在寝宫行如此腌臜事,必有把握做到密不透风;退一万步,就算邪罗王知悉此事,他虽雄霸一方,也不会轻易与中原为敌。
是以,两权相较,此间他不得不从了这贵妃!
胡思乱想着,坤华已脱去大氅,兜帽随之落下,那如墨长发再次倾泻下来,飘逸非凡。
又解去领口束带,露出一对优美锁骨,王贵妃眯了眯眼,神色尽显玩味。
像宠物,像奴隶,光天化日之下,供人观赏,任人摆布。坤华羞愤难当,几次欲扯开衣襟,却又几次踌躇不前。
就在王贵妃脸色再次泛起愠气之时,突然寝宫一角房梁之上,坠下个灰不溜的物件儿,伴着一声惨叫,那物件儿重重落到地上,众人才看清是个小太监。
没等那小太监坐起身,紧接着又是一声叫唤,一团黄物又滚了下来,正砸在小太监身上,疼得那小太监又是连连惨叫。
坤华定睛,那第二个从房梁上摔下的,不正是那晚调戏惹火的黄衫男子吗?
“哎哟哎哟……太、太子,奴才快被您压死了!”
太子?!
“你皮糙肉厚的,哪儿那么容易死啊。”黄衫男子起身站好,似是全然不见周遭众人的惊诧眼神。
他好整以暇地屡顺了长发,将手中折扇扇柄向内握着以示尊敬,向那榻上贵妃行了揖礼:“儿臣拜见母亲。”
王贵妃才二十三,怎会生出这么大的儿子?只不过她深得皇上恩宠,地位堪比中宫,太子的这句母亲,乃是碍于权位尊敬。
王贵妃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缓过气来,忙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啊哈,母亲见谅,儿臣本想和小顺子一道潜入母亲的殿中偷些珠宝换些钱花,不想母亲寝宫的房梁竟是舒服得很,我俩梁上君子,竟在梁上睡了过去。”
“胡言乱语,你分明是在偷窥!”
“哎呀,母亲明察,儿臣偷窥也是不得已啊!我俩睡得正酣,不想被话语声吵醒。
“天地良心!儿臣实在不忍打搅母亲办正事,可母亲这里上演的戏码实在精彩,看着看着我就来了精神,一个身子不稳就摔了下来。”
身后太监小顺子揉着腰背,暗自撇嘴。来这里偷东西确是不假,藏在房梁上睡觉也不假,碰上好戏偷窥也不假。
可分明是那个楼月质子将要脱去上衣的时候,他被太子推下了房梁,不知这风流太子又要闹什么妖。
太子此言倒提醒了贵妃,她忙拉起观赏美男时不知不觉脱下的披肩,看看同样衣冠不整的坤华,试探着问:“你……都看见了?”
白朗:“是啊母亲,儿臣全看见了,母亲发起情来真是风华绝代!”
王贵妃:“放肆!”
白朗:“儿臣放肆也并未一日两日了,母亲还留着儿臣小命,当真是菩萨心肠。”
王贵妃:“你知道就好!别以为你是太子本宫就不敢动你!”
白朗:“母亲不敢动我是想找个机会也看我脱衣。”
王贵妃:“你……你胡说!”
白朗:“母亲放心,儿臣已经二十岁了,知道怎么脱衣服的。”
王贵妃:“你你你你你……气死本宫了!”
白朗:“母亲保重凤体,母亲如若死了,儿臣就没的房梁可睡,没得艳戏可看了。”
这段诡异的母子对话令在场人甚是尴尬,王贵妃适才还颐指气使嚣张跋扈,此时算是遇到了对手,只有扶额气堵的份儿了。
而坤华怔怔地看着那个泼皮,暗想这眉目如画的男子,性子上却痞气十足,那天夜里……又是病态的淫棍做派,他当真是周朝太子白朗殿下吗?
太子白朗见把贵妃气得差不多了,便将折扇插进后脖颈处的衣领,吊儿郎当地向榻前走去,途经坤华身边时,他极隐晦地向坤华挤了挤眼睛。
那一刻,坤华便知自己得救了。
白朗行至榻前就收起痞笑,换作一脸严肃,却似是矫枉过正一般,怎么看都显得别扭。
但听他郑重言道:“母亲,适才的事,儿臣都看明白了,儿臣以为,以母亲此举验明正身,是大大的不妥。”
被这泼皮坏了好事,贵妃早已恨得欲杀之而后快,她咬着牙挤出个笑容来:“哦?本宫倒要听听太子高见。”
“母亲明察,试想仅凭那纸笺所记尺寸,当真能断定一人身份?如若坤华王子的近身侍倌记错了呢?如若我朝使者笔误了呢?如若假扮之人恰与王子身型相似呢?如若王子这几日又长高了呢?如若……”
“好啦好啦,饶了本宫吧,你就快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儿臣自是想为母亲分忧啊,母亲不知,儿臣才是能验明坤华正身之人呢。”
“你?切!”贵妃嗤之以鼻。
白朗却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急切道:“儿臣绝非细言,俗话说眼见为实,儿臣亲眼见过坤华的——啊啊啊……啊切——”
一直伶牙俐齿,却在紧要关头打起喷嚏,坤华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那天夜里,白朗压制着他,见过他的身体,难不成这泼皮要说出那晚的丑事?
但见白朗揉了揉鼻子,回过头来冲着坤华烂漫一笑,此番耽搁也吊起贵妃胃口,她追问道:“你见过坤华的什么?”
“儿臣亲眼见过坤华容貌!”
坤华松了口气,继而疑惑,他何时被他看去过容貌?这白朗此言意图何在?
“哦?是么?能耐不小啊。”贵妃敷衍道。
“啊,儿臣确是口出狂言了,容儿臣纠正,儿臣所见,实则并非坤华那张脸上的容貌,而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
坤华更惊疑了,想来自己从未请人做过画像,白朗此言当真是要闹妖了吗?
“母亲有所不知,儿臣去年到过西域戈壁游历,途中偶遇一位波斯画师,儿臣也是雅好工笔之人,遂与画师一见如故,相聊甚欢。
“那画师把我当知音,便将毕生绝技亮了出来,我当是何等美妙风景,原来是一幅美极的男子画像!可这男子画像,胜过天下美景之和!”
王贵妃:“好啦好啦,别抒情了,那画像就是楼月王子坤华?”
白朗:“母亲英明!”
坤华一听便知,白朗此言纯属胡诌,他平生从未遇见过什么波斯画师,即便遇见,也绝不会袒露面容令其做画。
这一疑点,睿智如王贵妃者,也自会想到。
而白朗不等他人质疑便自圆其说。
“那画师还说,他见坤华王子终日面具遮颜,其貌美又是有口皆传,便心里痒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何况是嗜美成性的画师。
“于是波斯画师便潜入王子住所守株待兔,天寒地冻等了半宿,终于碰了狗屎运,那夜王子孤枕难眠站在水边感伤,摘下了面具邀月共舞……”
坤华骇然,堂堂周朝太子,说起瞎话来竟然出口成章,只是这番编造的经历,怎么听都是拿太子本人的经历做的蓝本。
“那画师临别在即,便将画作赠予儿臣,所以有图为证,只要堂中这位身材极佳的男子,面具后的容貌与我私藏画像相较,凤凰还是山鸡,便可分晓了。”
坤华轻叹,说来说去,这风流浪荡子,还是惦记着要摘他面具。
王贵妃却不是那么好骗:“我说太子殿下,您适才还怀疑本宫这笺上所记尺寸不真切,怎的让本宫不怀疑,那所谓的波斯画师会画错了人呢?”
白朗连叹三声:“唉、唉、唉,母亲当真心思缜密,难怪人家说你是妖精。”
“咄!你说谁是妖精!”
“不是我说,是人家说!哎呀母亲不要总是拘泥小节,办正事要紧!
“话说母亲怀疑得有理,然母亲请细细思量,坤华容貌天下第一,那该是何等工笔工夫才可跃然纸上?必是天下第一画师,才可绘出天下第一美貌,既是两个‘第一’兼备,才能使画像与真身相照,试问天下有几个冒充楼月王子的能够做到?”
“在理!”坤华忍不住赞许。
白朗得了坤华夸奖实感意外,心中也难掩欢喜,便回身看他,两人偷偷点头示意,也在交换着彼此的信任。
待白朗转回头来看向贵妃,言语便极其庄重,似是对她丑陋行径之指责:“是以,画像便是铁证,坤华只需摘下面具,无需宽衣解带,便可验明正身!”
事已至此,王贵妃也再无语可辩。
看来猥亵美男的打算是万万行不通了,然能得见绝世容颜也是好的,遂道:“好好好,就让他摘了面具吧。”
坤华苦笑,想他所以戴上那层面具,本就为了避免家国罹难,可此时如若不摘下面具,反而令家国可危,如此吊轨,坤华无奈至极。
可他差点被迫脱光衣服当众受辱,经太子一番搅扰,此时只需摘下面具,他又有何理由不肯?
于是便从容地摘了。
他这一动作倒是轻巧,全然未给他人留出余地,那面容重现天日之时,竟似冷不防圣光照耀,挤走了空气、刺痛了肉眼。
王贵妃早已喘不过气,薛公公也似瞬间僵化,而太子白朗此时却面带微笑,一手背到后腰,一手虚搭腹前,站姿极尽端庄。
可是他近旁的小顺子看得清楚,太子殿下长裳下的双腿正抖得厉害。
谁人知道他此时的苦?本是和旁人一样的惊艳于坤华容貌,却怪之前信口开河,说什么见过极真的画像,既是画像逼真也就不算今日才开眼,他不得不强装见过盛颜,戏才能继续演下去。
于是他听到自己极镇静的声音:“当是该封那波斯画师为天下第一。”言下之意,坤华相貌与那张胡诌出来的画像如出一辙。
一人之姿,竟能引得众人失态,这天下第一的容貌当真不是谁人随便就能冒充的。
然对证对证,有对便要有证,现在是太子白朗拿出画像的时候了。
坤华的心又悬了起来,白朗到哪儿去弄他胡诌出来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