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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夜御几女 ...

  •   移舟忍俊不禁,也跟着翘起唇角,学着他负手走了几步。也不知大人年岁几何,说话这样老气横秋?真像极了那些苦口婆心的长辈。

      而原本押着张氏走的人——刘原,也不知几时返回的,此刻就在巴家的门外探头探脑,“小周,等大人回京了,我给你介绍几个世家子。那模样,那身段——”

      “嗤。”

      某位路过他的大人,过于公正严明,不咸不淡道:“知道的,是刘大人热心。不知的,还道是什么风月之事,也不知收敛收敛!”

      说罢,人是拂袖而去了。

      刘原也不怵,原就几句玩笑话。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还同移舟挤眉弄眼道:“模样岂不是顶要紧的?这人往跟前一站,我们又没有秦王照骨镜,自然是先看模样,再谈品性。那谁谁,不单品性差,模样更是不及大人万分之一,小周你说是不是?”

      “咳咳……”

      走在前头的大人——脚步莫名一顿。连巷口那棵的槐花都不识趣落了片青叶下来,就飘在他靴子前。应抒弘抬眸,好好一树,竟被虫咬了?

      “刘大人……”移舟也赶忙敷衍过去,要有机会去京城,定要请大人帮着介绍几个,不单要品行好,也要模样和身段好的!”

      “我就说小周你有眼光吧,这事就包我身上了,嘿嘿回去帮大人干活,就盼着大人早日调回京城了。”

      “……”

      此时此刻,风儿潇潇,青叶飘飘。应抒弘只恨自个儿耳力好。还好几个呢?又不是上市集去割猪肉。

      巷子里,如往常一样。生火做饭的,打骂孩子的,两口子拌嘴,烟囱徐徐吐出白烟,没来得及随风上青天,便散在了突然起来的大风里。

      移舟站在值房里旁听,从里头传来张氏阵阵抽泣声。

      “大人……冤枉……”

      只是,这冤,不是给巴山喊,现下是为自己喊的。

      “你夫君的名字,便有一个山字,所以你家的存银都会在底部刻一个三角的符号。这细节,若非你家人,自然是不清楚的,还需本官提醒,这话是怎么传到本官的耳朵里的吗?”

      “这……”

      张氏当即便垂了脑袋,目光也暗了暗。那日正是雷哥儿带了他们上门来的,虽然没进屋查抄银子,但也差不离了。

      “今日,没抄到银子。”

      应抒弘将那张沾满药味的银票拿起,“丰泰钱庄,倒是家大钱庄。不过,你夫君怕是不知,我与这家钱庄的掌柜认识,便是衙门的官威压不住人,还有私交可用。
      你们光想着银子换成票子,便能蒙混过去?就是叫人仔细点个三天三夜,也能将你家的银子再择出来。”

      闻言,她当即便垮了肩头,颓丧坐在青砖石上。底下的寒凉,终究不及心寒。

      “我嫁到巴家,好日子没过上几年,这断头饭,倒是跟着吃上了。”

      张氏自嘲,眼眶里蓄满了泪,“我也是好人家的闺女,也有……要不是他仗着衙门的势,谁要嫁他做填房?”

      巴山原先就娶过两个妻子。原配好几年也不曾生养,后来又病死了。巴家狐假虎威,总是能再娶一个,可惜,新夫人不知怎么的,又去了。

      张氏也不大情愿,可爹娘看中巴家的势力,一心想攀附巴家给儿子谋个差事,便迫不及待将她送了过去。要不是巴家好面子,怕是连酒席也不摆了。

      说来也可笑,她嫁过去不满一年便有了身孕,可家中的弟弟害了急病,竟撒手去了。
      每次回娘家,总免不了娘亲一顿唾骂和眼泪。
      没过两年,父母也跟着去了。

      思及此,张氏忽又不知自己活着是为何了。

      应抒弘没急着追问,只是翻着卷宗,问了一声:“你可知,前头那两位夫人是怎么去的?”

      话音未落,张氏忽又像只猫儿一样警惕,弓着身体,做出防御的姿势而不自知,连话语也是顾左右而言它,“大人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年纪比她们小许多,前头那位去的时候,我还没雷哥儿大……我怎么害她们?”

      “本官不曾说过是你害的她们。只是,街坊邻里,没同你说过吗?”

      “我……”

      张氏嗫嚅着嘴唇,再不开口,手指甲更是死死扣进肉里面。

      她是知道的。
      而且还不是那些相熟的妇人说的。

      “平日里一个个瞧着面热,不过是为了家里的那点势,和我姐姐长妹妹短。背地里却嚼着舌根,想着我会不会和那两位一样早早去了……”

      说到此处,张氏更是气得咬了咬唇,再不肯言说什么。

      记档的吴主簿也停下,刮了刮笔端呲出来的毛刺。

      “你可知,上一任县太爷,是怎么死的?”

      怕情绪激动的张氏听不清,应抒弘刻意缓慢了语速。

      此话一出,不说是张氏了,就连吴主簿在内,堂上的衙役们都面面相觑。

      ——大人是怎么去的?

      依稀记得,有一天起来,后衙传出了女人的哭声。

      等他们冲进去一看,大人已经横死在床榻上,夫人就在一旁哭。

      那会儿,移老五还活着。验完尸后,也是一脸讳莫如深。

      后来,他们打听了一下,是马上风。

      县太爷威风了好些年,去得这样突然,又不体面,连他们都觉得臊得慌,当时吴主簿代掌县衙诸事,也曾严令此事不许外传。

      故而,石台县的人只知道县太爷是多行不义,被苍天收走了。

      “那几日,巴山有什么异常吗?”
      应抒弘看她目光闪烁,又不紧不慢追问,“你好好想想。”

      “我……我一个妇人,衙门里的事,他从来不会告诉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管张氏神色如何变化,咬死了这句不松口。

      应抒弘也没上刑逼问,只让葛大郎带她下去关押着,再带巴山上堂审问。

      好巧不巧,夫妇二人便这样迎面碰上。

      明明前几日,两人还对雷哥儿读书的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哪知雷哥儿没能顺利拜在黄举人门下,二人也如此狼狈。

      巴山却没女子一二柔情,瞧她目光飘忽,还以为是张氏没抗住审问说了什么,当即便怒骂:“老子就说娘们没一个好东西。平日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临了还吃老子的血——”

      张氏原就委屈,被他这一骂,彻底红着眼眶,强忍许久的泪也滚落下来。

      不过,她的怒目圆睁,在巴山眼里没任何威胁,只不过是小娘子的手段罢了。

      刘原也踢了他一脚,“都上了脚镣,还一口一个老子。你的年纪,确实也挺老的。”

      “呸……”

      “少在我面前装大爷,快走!”

      刘原丝毫不惯着,踢着人就进去了。葛大郎将张氏带去牢里。

      里头的犯人个个转着眼珠子看。其中最明目张胆的,还属易耳。

      上次抓住八胡子,他也参与其中,见了葛大郎这老面孔,尚且能套近乎道:“大人的案子是不是快破了?嘿嘿……”

      “老实待着,大人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那官爷先忙着,嘿嘿……”

      易耳脸皮厚着,只是一脸傻笑。大人破了案,自己出狱也快了。

      *

      而大堂之上,巴山昂着脑袋,眼一斜,一副老蚌难开口的模样。

      “你该不会以为不说话,便能再次躲过去?”

      应抒弘示意刘原将手里的一份文书拿给他看。

      巴山还梗着脖子,被刘原大掌一按,喝道:“好好看看。”

      这是一份验尸格录,笔记秀雅,是移老五亲笔。

      “石台县仵作验尸格目,辛卯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辰时姜世应猝死案……”

      刘原强按他看,上头的颜筋柳骨,自有风韵,格外惹眼,不想竟是石台县一个仵作能写的。

      “面色苍白、口唇发绀、四肢冰冷、瞳孔散大等,乃心疾发作之状。”应抒弘也继续念着,“本官之所以到石台县上任,是姜大人猝然离世。此案,亦是本官上任当查第一要案。”

      同时,另外看的一份则是醉香楼的记档。

      十二月二十四戌时三刻,县衙征召春香等三名女子。

      “你说巧不巧,那天去醉香楼请人的,正是洪阿大和八胡子。本官倒有些不明白了。八胡子和洪阿大不都是负责看守牢房的吗?这种跑腿的事,怎不是负责值守的衙役去?”

      应抒弘还从手底下的那沓文书里抽出了一份衙门的记档,轻轻在桌面拍了拍。

      这一会儿,巴山的脖子终于是灵活软和了不少。

      在他的位置侧头看过去,便能看到宣纸激荡起的薄尘,衬得尘后的大老爷越发模糊,直教人的思绪也回到了去岁的小年夜。
      那夜,石台县起了风,冷飕飕的,打在脸上像刮骨刀似的。张氏也是,不好好在家带孩子,偏要出门给他送什么衣裳和热汤。

      等他知道消息,赶到后衙时,值守的人还拉了他一把,只是一个劲摇头。

      “可……”
      可什么?
      里面是县太爷,是这石台县的天。他是能捅破天去?
      与此同时,闻讯赶来的,还有其他两个衙役,同样是红着眼眶。
      大家面面相觑,自家婆娘都在里面。
      可又能如何?

      那夜的风真是大,天气冷得原是要结霜的。可听老人说,风大,结不了。

      外头天气晴朗,衙门的天却阴着。巴山下值后,足足在醉香楼呆了两日。

      ——官爷饶了奴家吧?

      ——今夜还长着,求饶早了些。

      耳边似乎还有醉香楼里女子的娇笑,她扶了发钗,娇笑道:“瞧着官爷这身衣裳,可真是气派。妈妈让我们认字,着人去买了些书回来。也不知是哪个瞎眼的,竟还掺了本不得了的东西进来……”

      巴山只道是醉香楼里招揽客人的手段,“莫不是那些好画?还不速速拿给我看看。”

      “大人可别说了,买书那小子笨手笨脚不说,还说,书坊的掌柜叮嘱了,此事男子不过作多,否则精气耗尽,容易脱死[1]……”

      ……

      姜世应案的验尸格录,是移老五的亲笔。也算是本案的重要物证。

      不过,或是因着此案特殊,或是因着移舟是移老五的闺女,应抒弘并未给她看过。
      上头便记了县太爷脱死之状,□□不衰。

      巴山利用职务之便,连续召了醉香楼的女子入县衙服侍姜世应,又在酒水中下了强身的药。姜世应夜御几女,乃至心疾发作而死。

      此案,像是结了。可应抒弘还在不断传唤证人。就连是吴秀才,也被召了过来。

      吴玉平见官可不拜,只是,看着满堂的衙役,内心终是惶惶,又出了满头的汗。

      就连是吴主簿,平日不待见他,这回也帮着说了句:“大人问什么,知无不言就是。”

      “是——”

      在那句“叔叔”即将出口时,吴主簿咳嗽一声打断。

      吴玉平讪讪收了笑,再拱手作揖。

      应抒弘便也开门见山问道:“三月二十那日,你出过城?”

      吴秀才思索一番,暂也没想到哪日。

      “就是移家父女出事那日。”

      “大人,学生冤枉……”

      “本官只问你,你在城中读书,杏花村不算近,那日也不是集日,你为何出城?”

      事到如今,为证清白,吴秀才即刻撇清自己,“大人明鉴,是有人特意告诉学生移家出了事,学生担心,才匆匆出城……不过,走了一半,学生忽然想起那孩子面生得很,杏花村又远,万一有人要害我,便折返回来了。学生当真是冤枉。”

      “那人是谁,你可还能认出来?”

      “学生不知……”

      吴秀才当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求救望向吴主簿,“那孩子就说移老五家出事了,我追问他如何知道的,他就说整个衙门都知道了。”

      如今,他也懊悔不已。“学生当日早该想到的……可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跪在地上,一脸得意的巴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夜御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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