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长静山

18、第 18 章

　　周良挂了电话，吴柯握着手机摩挲了一会，又打电话给助理，让安排一份双人餐送过来。他把周良家地址发给助理，而后便坐在车里等。

　　下班时间，小区里行人和电动车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来往的人路过吴柯的车，都会往他车上看。吴柯平时出入的都是高档场所，所以不觉得，在这个普通的小区里，他车就显得扎眼了。

　　吴柯性格低调，不喜欢太被人关注，坐在车里就等得有点急。
　　他一直看手表，半个小时不到，助理先把餐送过来了。是一套五星级饭店的食盒，吴柯把它放在副驾上。接着等了十好几分钟，才看到周良。

　　这时候天都黑差不多了，小区的路灯还没亮起来。但吴柯老远就认出周良的身影。他从车上下来，提着食盒站在楼道口看着周良走近。
　　吴柯脸上带着笑，等周良到面前的时候他笑容慢慢褪了。吴柯就着楼道的灯光看到周良头发乱乱的，穿着一件旧得变形的深蓝色薄棉袄，灰色的裤子也像是大了一码，松松垮垮地罩在腿上。
　　周良低着头喊了一声“吴总，您在这等我一下，”就径直往楼上去。吴柯一把拉住他胳膊，把他拉到面前。看着周良问：“你怎么回事？穿这么…破。”

　　周良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说：“不好意思吴总，我现在就上去换。”

　　吴柯还想再说他两句，但看到周良在家门口一副拘谨的样子，就作罢，把食盒递给他说：“这个给你弟妹当晚餐，你换好衣服就下来。”

　　周良看着高档的食盒有点犹豫，吴柯硬塞到他手里说：“快点啊，别磨蹭。我这人最不喜欢等人了。”吴柯说得是实话。

　　周良只好把食盒提着上楼了。

　　吴柯在楼梯口等着，十分钟不到周良就下来了。穿着第一次私会时的那套普通衣服，头发也被简单整理过，看着就漂亮多了。

　　吴柯带他上车，周良坐在副驾驶，拉上安全带说：“吴总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吴柯扣上安全带，揉了揉周良的头发说：“跟我还这么客气，咱两在一块都一个多月了。说起来还是同学呢。以后你叫我吴柯就行。”

　　周良“嗯？”了一声看着吴柯，不明就里。

　　吴柯咧开嘴笑着说：“一起学车的同学啊。不是么，嗯？”

　　周良没说话，看着前面的路。吴柯侧头看了一眼周良，觉得周良真是好看，神情总是淡淡的，眼睛里藏着若有似无的忧郁，两片形状好看的唇瓣带着一点无欲无求的味道。

　　吴柯笑着问他：“你刚才从哪来，怎么穿成那样？”吴柯当然希望自己心上人过得好，见到周良寒酸的样子心里挺难受的。他想着等会吃过饭，带周良去买几身衣服。

　　周良还没说话肚子先响了一声，咕噜噜的。吴柯掉转过方向就又看向他。

　　周良说：“我去做了个兼职。”

　　吴柯哦了一声问：“做得什么兼职？要饭去了吗？”

　　周良笑了一声没说话。他心想，那衣服也不至于吧。

　　吴柯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笑着说：“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不爱跟我说话。”

　　周良看着吴柯握着操纵杆的手，说：“怎么会呢？吴总。”说完就伸手放在吴柯的大腿上揉捏。

　　吴柯定了定神说：“你别老这样，我问你干什么去了还没回答我呢。”

　　周良把手搭在吴柯腿上，说：“打点零工。吴总不会感兴趣。”

　　恰逢红灯，吴柯握着周良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说：“你的事儿我都感兴趣。”

　　周良低着头沉思了片刻，忽然问道：“吴总，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吴柯等红灯过去，一边打方向一边说：“不高兴了？”车开稳了他说：“我对你感兴趣，自然会有人帮我关注你。还有，说了别叫我吴总。”

　　周良看着吴柯说：“吴哥，我弟弟妹妹都在上学，他们马上要高考了...您......”

　　吴柯抬了抬右手，制止了周良接下来的话。他说：“我知道了，以后不去你家。嗯？”

　　周良说：“谢谢。”他看着车窗外的路在往三院的方向去，不由得拧了拧眉。

　　吴柯把车开到市中心三院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好不容易找了个地儿，把车杠到一块凸起的空地上停好，而后解了安全带，指指前面一家门脸不大的面馆，对周良说：“到了，就那儿。”

　　这地方包围在一大片老居民区中间，是一条普罗大众的小吃街。吴柯要请客的这家面馆看上去很普通，在两边新装修的小吃店衬托下，甚至显得有点老旧。

　　周良跟在吴柯后面走近面馆。里面七八张小桌子，三三两两坐了四桌食客。
　　吴柯找了个近门的空桌坐下来，周良坐在他对面。
　　吴柯问周良想吃什么？周良说都行。
　　吴柯就点了两碗招牌鸡汤面，一碗加蛋。

　　等面的空当儿，吴柯解释说：“上次听你妹说，你家以前在这附近住，正好这一块我很熟所以带你过来吃顿便饭。怀一下旧。”
　　吴柯说完左右看了看，起身去饮料柜里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放在桌子上，坐下问周良：“喝水吗？”
　　周良摇摇头，眼睛轻轻扫视了一圈面馆里的几个人，而后便抽了一张纸巾，低着头擦桌子。

　　吴柯习惯了他的少言寡语，自顾自地问道：“这附近有一个B大的教职工宿舍，你家以前住那？”
　　“不是。”周良把纸巾攥起来扔进脚边的纸篓，轻声说：“我住园林小区。”
　　“哦......那小区也挺老的……”
　　吴柯停了一会又说：“这一片我很熟。我是B大毕业的，自己考的。”他看着周良，心想：你快夸我吧。
　　周良确实有点讶异地看向他。吴柯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挺傲娇的笑。

　　面来了，老板娘将两碗鸡汤面放在桌子上，看着他两，笑眯眯地问：“两位帅哥慢用，要不要加个饼？我们这儿的油麻饼是特色。”
　　吴柯说：“不用了。”
　　他给周良拨了一双竹筷子，递到他手里，又把一碗加了鸡蛋的面推到周良面前说：“这家鸡汤面挺好吃的，你尝尝。”

　　老板娘笑着又看了周良几眼，走到小吧台，坐下来接着追剧。

　　吴柯看着周良吃面，他自己不吃，想跟周良说点掏心窝的话。
　　他说：“我从幼儿园到初中上的都是国际学校。家里准备送我出国。后来我自己要求上的普高。”
　　周良应该在听他说话，吃面吃得很慢。
　　吴柯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袖扣，一边回想一边说着：“因为我奶奶那阵子身体不怎么好，我想多陪陪她。我当时担心自己出去了，她哪天走的时候，看不到我。”

　　周良抬头看了一眼吴柯。
　　吴柯觉得，这次周良看他的眼神很纯粹，没有任何故作的东西。看得他很舒服。
　　他说：“我爸妈都特别忙，我从小跟我奶一起。她特别惯我”。
　　“我记得四五岁那会，有一次我想看萤火虫，我奶奶不知道从哪弄了一麻袋，晚上关了灯放在我们家一个空屋子里......那个场景，我永远忘不掉。”
　　“还有，我小时候喜欢马，她老人家就在家附近修了个马场。”
　　“我喜欢摸滑的东西，她每年都给我弄来一些玉石......后来家里实在放不下，就开了一个玉石博物馆......就在秋明园旁边，叫柯石博物馆，你去过吗？”
　　周良摇摇头。
　　吴柯说：“下周一，我带你去逛逛。”
　　周良点点头，说：“嗯。”

　　吴柯看着自己的手：“我奶奶弄这个博物馆费了不少精力......哎，她太惯着我了”吴柯说到这儿，眼圈就有点红了。他眨眨眼，接着道：“我上大一那年她去世的。年纪大了，走得很安详。”

　　吴柯沉沉地叹了口气。
　　周良低着头吃着面，没有说话。热气在他纤长的睫毛上笼了一层雾。
　　吴柯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说这个了”。多久以前的事了，这几年没怎么再想起，也从来没跟人说起过。这会儿一说起来，心里还是发酸，眼睛也酸涩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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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沉默了许久。

　　吴柯想聊点有意思的事，他扯了扯嘴角：“说到上大学，我毕业也有十年了”。
　　“那会儿的好多事我都忘了。说起来B大，我只对三件事记得特别深刻。”

　　他拧开桌子上的一瓶矿泉水，抿了一口，说：“第一，食堂每年夏天的苦瓜炒鸡蛋，特别和我胃口。我们家厨子就是炒不出来那味儿。等夏天了我带你去尝尝。”
　　周良说：“我不爱吃苦瓜。”
　　“哦？”吴柯笑了，问他：“那你喜欢吃什么？”

　　周良淡淡地说：“不是苦的就行。”

　　“那你喝咖啡吗？茶？”吴柯想到这两样也都是他爱的。

　　周良说：“不怎么喝。”

　　吴柯叹息道：“那你可少了不少人生趣味。这两样都是好东西。”

　　周良笑了一下，就没说话了。活着已经够苦了，他喜欢吃点甜的。

　　吴柯说：“没事儿，以后慢慢带你尝一尝，你会喜欢的.....说到第二个了，B大有一个民乐社，我当时是社长。大二吧，跟几个玩民族乐器的校友。”
　　“我们周末经常去酒馆演奏。演一晚上，你猜能挣多少钱？”吴柯弯着眼睫，看着周良问。

　　周良想了一想，才说：“100？”

　　吴柯轻轻一拍桌子，“你怎么猜得这么准？110。”他捂着嘴笑道：“我们四个人分，每人27块5毛。”
　　“我印象特别深。第一次拿着工资吃饭，就是来的这家面馆。”

　　周良也笑了，笑得很浅，但是真的。
　　吴柯看到他抿着嘴笑，就想亲上去，舔他的嘴唇。
　　吴柯又仰头饮了一口矿泉水，说：“第三件，忘不掉但也记不太清。是数学系的一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