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拉乌安德皮斯

24、神医谷三杰

　　二人停在甬道尽头，面前是一个房间，正中间有个一人长的台子，沿台子边缘凸起密密麻麻的倒刺，四角嵌着四副铁制镣铐，锁链上血迹斑斑，有的暗红有的还是鲜红，房间四周墙壁上挂满各种古怪刀具，在加上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血腥味，显得整个房间阴气森森，仿若身处地狱阎罗。

　　沈玉伸手摸了摸锁链上残留的鲜血，触感温热，不久前这里还有人。他与娄尘逍交换眼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对着角落某处说道：“不知阁下何方神圣，如有冒犯还请见谅则个！我们二人方才被人熊怪物追赶，慌不择路误入此间，并无恶意，阁下不如出来相谈一二，若也是被人所害囚困于此，也好趁机与我们一道重返人间！”

　　话音渐落，房间里寂了少顷，一道锁链拖地的摩擦声突然响起，一下一下缓慢划过地面，听的人心里发毛，只见从房间一角缓缓走出一个人，这人身材佝偻，看起来年近耄耋，藏身于昏暗角落里，如不注意很难发现。他形容间畏畏缩缩，先是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确认来人后仿佛松了口气，但由于四肢皆被锁链束缚，行动极为不便。

　　那人费了极大功夫才走到沈玉面前，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他二人一眼，立马又缩回去盯着脚底，由于长期不见天日，他的眼睛呈现出不健康的浑浊。

　　见状，沈玉换上了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温润和缓地柔声问道：“前辈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此处是什么地方，你又是如何沦落至此？”

　　老人许久不听人语，反应了好一会儿，怔怔地看着他腰间的一处，缓缓说道，“....阿深。”

　　沈玉一震，伸手取下玉佩，“你认识这个玉佩的主人？”

　　他心中有个猜测，声音郑重起来，“你是羽深的师傅，林听云前辈？”

　　老人沉默不语。

　　但此时此刻，不言便是已言，沈玉满目震惊，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竟是当年名满江湖的“医仙”。

　　二三十年前，听松，听涛，听云并称“神医谷三杰”，在江湖中名声赫赫，贤名远扬。大师兄林听松仁心仁术，德高望重，被世人尊称为“医神”，二师兄林听涛游历四海，普济天下，人称“医圣”，老三林听云乃绝世天才，在医术上屡破造诣，又因年少时样貌出众，仙风卓绝，人送称号“医仙”。师兄弟三人少年出师，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可惜的是皆未得善终，令人嗟叹。兄弟三人中只有老三林听云，于而立之年在本家挑了一个资质尚可的孩子，将毕生医术尽数传授。这人便是现在的神医林羽深，而林羽深与沈玉的师傅颇有一番渊源，沈玉小时候还跟着他学过一段医术，算是亦师亦友的存在。但从他掌握的情报来看，林听云在林羽深出师后不久就突然失踪了，蛛网曾经全力搜寻，也没有得到丝毫消息。

　　不想竟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曾经玉树临风的男人却落魄至此，丝毫不见当年“医仙”之风，甚至不过半百的年纪却未老先衰，已呈耄耋之相。

　　“你是阿深的朋友？”林听云朝沈玉迈进一步，随着锁链哗啦的声响，死气沉沉的眼中突然有了光亮。

　　沈玉赶忙扶过林听云，才发觉眼前的老人瘦到皮包骨，孱弱之躯体不住地发抖。“羽深与我有传业授道之恩，亦是我的至交好友！自您失踪以来，他找了您好久也未曾寻到踪迹，但这十年他未有一时一刻想过放弃。前辈，你为何沦落至此？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看了沈玉许久，尽力在他的表情中分辨此言真假，终于，他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吐出十载郁结于心，不堪自问的一口浊气。嘶哑的声音缓缓道来，似扫过秋山的秋风，卷起了层层不忍回首的萧瑟记忆。

　　“那天是正月初一，前一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和初柔早早便商量着预备一桌好菜以庆祝阿深出师。于是那天一大早，趁着日头不足，积雪未融山路好走些，初柔便早早催着我一起下山采买些食材。行至半路，唐孝天突然将我们拦住，说是家中爱妻重病不起，想要请我过去坐诊。”

　　他不安地搓了搓干枯的手掌，“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我并未觉得不妥，便说由我一人随他回唐门，谁知唐孝天竟执意请初柔同去。我二人意识到此事不对劲，便有意推托，谁知竟然他恼羞成怒，掳了初柔以做要挟，初柔身子本就不好，何况当时还怀有身孕，我唯恐她有个好歹，便顺了他的意。直到我被关到此处，才知道那贼子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治病救人，那就是个幌子！”

　　说到这里，林听云情绪激动，剧烈地咳嗽个不停，难以继续言语。沈玉面色凝重，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微皱，见他脉象虚浮沉迟无力，常年经受摧残已经伤及根本，没有几年活头了。心下顿生遗憾，犹豫片刻，他从袖中摸出一枚丹药递与林听云，“前辈，这是小还丹，如不嫌弃，吃下它可令你现下好受一些。”

　　林听云接过服下，缓了半刻，摆了摆手道：“我身体的状况我自己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我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在有生之日，能够手刃唐孝天这个狗贼！”

　　他眼神凌冽，扫过沈玉和娄尘逍二人，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小子，你们可知晓为何江湖上百年来对三宝的执念如此之重，尤其是家底深厚的大门派，足以称得上是狂热。”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虽然三宝价值连城，各有奇特之处，但对于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四大门派来说，不该具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娄尘逍抱肘思忖，若有所思地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秘？”

　　“不错。”

　　林听云神情严肃，沉声讲着当年不为人知的辛秘，在这阴暗潮湿，诡异非常之地，缓缓揭开了横跨两代人的恩怨纠葛。

　　“二十年前，一群志同道合的青年无意间得到了一本古籍，其上说神农氏后人焦永研制一奇方，可生死人肉白骨，令凡人超脱岁月桎梏，跳出生死轮回，长存于世。后人有感此方逆行倒施，有违天理伦常，恐祸及后世，便将此方一分为三藏于三种珍宝中，分别由三位德高望重的族人保管。而在千百年的时间洪流中，三宝流落江湖几经易主，纵然人人趋之若鹜，但世人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事一旦传出去，势必将掀起血雨腥风，于是这几人当下便决定将此事捂在心里，分别暗自搜寻三宝的下落。”

　　此言一出，无人言语，沈玉和娄尘逍二人皆眉头深皱，他们深知，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传出去，绝不仅仅是一场腥风血雨便可收尾，人心鬼蜮，欲望沟壑难以填满，在江湖中造成的影响必将耗费百年甚至更久才能平息。

　　良久，沈玉开口问道：“这几人中，是否包括唐门门主唐忠孝，青城派掌门程潇。”说道这里，他停顿一瞬，看了眼娄尘逍，神色不明，“......和红泥宫宫主施无涯。”

　　娄尘逍闻言肩膀微颤，眸光掩在暗处，嘴角慢慢提起。

　　“当时这群青年以施无涯为首，共有八个人，唐忠孝，程潇皆在其中。”林听云答道。

　　“当时他们年少轻狂，轻视了人心，几人中很快便出现了叛徒，一群人分崩离析，自成群体，谁也不肯交出手中的东西，就这样，三宝分别掌握在不同人的手里，大家拿到的都是残卷，而唐忠孝和程潇二人手中掌握的便是寒冰魄。”林听云深深叹了一口气，“巧的是，寒冰魄中那部分残卷刚好是古方的前几卷，于是他们便想另辟蹊径，欲找当世医术大家补全残卷。”

　　“如此说来，当时名声赫赫的神医谷三杰便是不二之选。”娄尘逍接道。

　　“没错，在我之前，大师兄和二师兄皆抵死不从，惨遭毒手......”林听云声音颤抖，浑浊的眼中隐约显出一丝泪花，“我本想与其为这等恶贼卖命，不如自裁算了，但他们以初柔和腹中胎儿要挟，我不得以只能遂了他们的愿，这才苟活到现在。”

　　这位心中悔恨难当的老人，此时隐没于暗处，只能隐隐看到佝偻瘦小的身影，他本是惊才艳艳之人，却在功德圆满，功成身退之时，妻离子散，深陷人间地狱。

　　良久，不知谁叹了口气，待得绵长的气息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沈玉开口问道。

　　“前辈，方才那人熊可是你的手笔？”

　　林听云猛然一滞，声音更加微弱道：“那古方内容晦涩难懂，又只有部分残卷，我穷尽一生所学也只能参透其中一二，因此经常会有失败的作品......”

　　他羞愧地低下了头，过了半刻又道：“唐门的人有时会带回一些老弱妇孺以供试验，皆关在地下，他们都是无辜的，如能令他们回到人间，也算是为我这些年所犯的罪过赎罪。”

　　他费力挪动脚步，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去，铁链摩擦声又缓缓响起，一下一下回荡在空寂阴冷的房间内，显得既空寂又诡异，“我带你们过去。”

　　只见他走到台子前停下，浑浊的眼睛在台子边缘观察片刻，伸手摸到其中一个倒刺，用力一拉，竟拉出一段锁链。下一刻，台子整个往下陷去，漏出一段往下延伸的阶梯，里面竟然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