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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庭院深深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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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扰人清梦的叫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隔绝之处一贯的死寂。
我放下手中的药书,挑眉等待这些年来唯一在这儿走动的人。今天,芙儿又有什么新鲜的事要告诉我呢?我倒了杯水候着,以备这个丫头喘气之用。
跌跌撞撞的小人儿一个劲地往里闯,气喘吁吁叫得我不住地点头,示意明白她着急。“慢慢说,先喝口水。”我笑着收拾好书,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唔……” 跑急了的芙儿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用衣袖擦了擦嘴后,缓过神来,声情并茂:“小姐,你知不知道?府内出了大乱子了。”
“是吗?”我配合地做顿悟状,看着苹果般生嫩的小脸蛋十分欢喜,忍不住又逗逗她:“是你的狗狗偷吃了南宫夫人的点心,还是你养的猫儿打破了南宫老爷的瓷器?”
通常,芙儿所谓的大事也不过如此。她急于告诉我,主要原因是害怕她爹薛管家找她算账。躲在我这儿避过风头,即使最后被找到也会有人帮忙劝劝。
“不是啦。”芙儿不满的嘟起嘴,像是在抗议自己被瞧不起,“这次不是我的事,是大小姐哦。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把小姐关在前院的柴房里,连夫人劝也没有用。”
南宫是我朝最大的门阀世家之一,家世显贵。南宫炎又因战功赫赫封了一方镇南王,娶了当今皇上的表妹为妻。芙儿口中的老爷说的便是他,而夫人是嫁给镇南王的德仁郡主;大小姐,是他们的长女南宫雪。
南宫炎年轻时生性风流,女人无数。但按照南宫家的祖训,妾氏子女不得拥有“南宫”这个尊贵的姓。所以,在整个镇南王府中,也只有德仁郡主所出的三儿一女姓南宫。
而我,就是妾氏之女。
我娘本是酒庄老板的女儿,凭着花容月貌吸引了南宫炎的目光,格外恩宠,甚至被带进了镇南王府,还特例为她打造了一袭船舫。可惜,“红颜未老恩先断”。屈指算来,南宫炎已经十年没有踏进船舫一步了。
“小姐?”
芙儿疑惑的声音打破了我的走神。我对她浅笑,抬眼环视,这个偌大的囚室,一关就关了我二十年。而今,也该有些变化才是。
“小姐,你不关心发生了什么是吗?”见我没有什么反应,芙儿又追问我。
当然是关心的!
南宫雪身为嫡长女,本来尊贵,众人百般宠爱。如今却被关进柴房,王妃都不能劝上一劝。想她素来溺爱子女,她若无能无力,定是事关重大。恐怕在这王府里头,不日天变。
只是,我同样好奇:芙儿小小年纪,上哪里打听来这般大事?
“这不关我的事,芙儿。”口头如是,我随手翻开书卷。
待看芙儿,见我不接她的话,面有难色。“不是人家好打听。大小姐在前厅和老爷、夫人又哭又闹。说不要嫁个天下第一,只嫁给真心相爱的人。老爷因为大小姐悔婚,而且还和一个一文不名的野男人私定终生,而大发雷霆……”
“芙儿!”我严厉地打断她,心中却恼怒有心之人过于草率。芙儿年幼,玩性大也忘性大,难免不能谨慎。这话儿若是被旁人听去,她的小命休矣。
芙儿被我瞧得心虚,小脑袋耷拉下,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今日,她虽有心掩饰,所作所为尽力与平时不二,但两次执着同一话头,还有最后一大段本该被我盘问出来的秘密……思及,我心头一软,实在是难为她帮我传话。
辗转一刻,我便忍不住开口叮嘱:“芙儿,这些话千万不能再对别人说起。”
南宫一族,异姓封王,荣耀已达极盛。正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自古道理,从来不变。南宫炎想用儿女姻亲拉拢势力,关系到南宫满门往后的兴盛安危、退守余留。真真是势在必行,岂容他人置喙?
“小姐,我不会和别人说。”芙儿见我除了责备更多的是忧心,神情嬉笑,明显没当一回事。“我……”
我知道她还有话说,连忙呵斥:“好了,听我的。”见芙儿咬着贝齿,甚是委屈地住了嘴。我方拉住她的手,叹息道:“芙儿,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芙儿一愣,小眉毛一折,嘟囔:“是我自个儿看见的。”
“什么?”我当下心中一慌。我知当是她爹或者别的什么人有心让薛芙到我面前传个话,却不曾想过是她自己偷偷瞧见了王府里的丑事,跑来说与我玩笑的。“芙儿,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
“没……没别人了。”我心头正乱,没看出芙儿的不妥。拉着她就往外走,便走边说:“你快回去,把今天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你爹。路上千万小心。”
“小姐……”
见芙儿也着急,想着她独自回去的路上,要是有个万一……“我送你去找薛管家。”
“小姐,你先听我说。”芙儿红了眼,急着拉住我,“是爹让我来的。”芙儿内疚地抬眼看我,“爹还说,若是小姐着急让芙儿回去,就和你说:早日出府,迟则生变。”
一语惊醒,我先惊后怒,再对上薛芙无辜的小脸,也只能感叹:薛岚好算计!
料准事后,我绝不会迁怒芙儿。让她传个话,既卖了我师父、他岳父陆寒的面子,又全了薛夫人陆宵与我的同门情意,顺带测试一下我雁虚雪的人品。倘若,我并不担心薛芙安危,只一心探究事情始末。不知,他会让芙儿告诉我些什么呢?
诚然,对从小陪伴的芙儿我是真怒不起来。“芙儿,早些回你爹爹那儿去吧。”想来,我这泥菩萨的担心也是多余,薛管家这么好谋算,应该不至于让女儿涉险。
王府要与人联姻,南宫雪不愿嫁而受罚,本来与尔何干?薛岚却让我早日出府,迟则生变。
我微微一笑,难道他们还想要我代嫁不成?
“小姐,不管你怎么做,芙儿今天都会这么说的。”芙儿的声音很轻,却很暖。
我从沉思中恍然若醒,笑着点头。湖心的船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