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帝我当定了》白执bz

3、诸相非相则见私心

　　“真是她啊。你们怎么在母君眼皮子底下将她弄到这的？”她双手来回交握，倏而极为兴奋地奔上前去拽住了人影的脚腕。
　　“帝宫足铃啊，母君果然偏心！”她眼里的嫉妒几欲喷涌而出。帝宫足铃从来只传继承者，这是大时自古以来便有的规矩。
　　“如今她已脱了陛下的庇护，端看你如何处置了。”他似乎觉得笑能压制眼中的阴沉，但怎奈何却更令人后背发凉，顿生毛骨悚然之感。
　　她摸着足铃，似是喃喃自语，到得最后眼神犀利，声调倏而拔高不少，“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本便是我的，母君的宠爱，所有人的前呼后拥，无数人的阿谀奉承，掌上明珠……是我啊，可是这一切，从她出生就变了！”
　　道士不怕再加一把火，“大时王朝自古以来的规矩便是陛下与帝夫之所出才可得万千宠爱，才可继承大统，可她的父亲……啧，那一个风月之地供人笑闹的男子，如此一个身份不正之人，却反倒得了陛下之宠……这人心啊……总是偏的，一碗水尚且端不平，更何况两碗呢……”这话无疑一棍子敲在她脑上，震得往日里的一幕幕似翻江倒海般涌出。
　　“若是让陛下见着了她这副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定是要追查个彻底，到时候查到我们了，我这人向来怕疼，要是一来二去，我这嘴啊，它也不老实……”
　　“不会有人知道的。”她使了力，硬生生拽下足铃，将之握在手中。
　　烛火被道士一一点亮，映得四周的物什终于有了轮廓，只那投射于地面的影子在烛火的摇曳下晃动。
　　他盯着堂前烛火，明明是雷声震耳，可他的声音却是那么清晰地贯穿入耳，“陛下的人已经冒雨出城了。”
　　她盯着面前人影，突然又缓缓笑起，将道士手中的灯盏抢过，投入人影之下，火苗舔着裙摆迅速窜腾而上。
　　那人眯眼，面容在斗篷的阴影下无从辨别，“你可有万全之策来应对陛下？”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话，此刻的她听来却含了讽刺之意。
　　她就不明白了，为何现在这些人与她说话皆是这样一副冷嘲热讽的口吻，朝臣百姓如此，母君父君如此，连这低贱的道士亦是如此！
　　不由冷笑，“所以呢？道长有何指示？”
　　“与她交换身份，便能万无一失。”那人拉过大公主的手，将一块透色玉佩在她手心重重一按。
　　她甩不掉他的手，虽痛得不断挣扎却还不忘气怒反驳，“笑话！我乃大时皇朝堂堂正正的嫡公主，自贬身份去做她？”
　　道士冷笑声不比她气怒之声小，“愚昧无知！陛下所爱，朝臣皆奉之，百姓皆请之，众心所归为帝何惧？偏得你如此肚量，不识时局。”
　　烛火窜腾，点着了黄蟠。
　　人影晃动，火苗侵袭而上，缠绕，吞噬。绳索断裂，人影倏而砸落在烛火之中。
　　“大时自古规矩便是嫡女为帝……”
　　“规矩人定，立之亦破之！”
　　她没了言语也不再挣扎，任由道士将通透的玉佩注满了她的血。
　　“我记得庙子后面有口井，把她扔下去，下那十八层地狱，再也别出来，投胎转世更是休想！”
　　“要镇魂井才行。”
　　“这不是你最擅长之事么？”
　　两人将那人影丢入井内，她探头去看，却不料自下而上一张虽染血仍苍白狰狞的脸倏而在眼前放大，那双眼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与那日祈福自河面之下冒出的人脸来回变换。
　　“啊――”小公主猛地惊坐而起，冷汗岑岑，喘息急促而沉重。
　　是梦又不是梦。
　　寝殿之内透着月光，各种陈设的影子时隐时现，风起之时吹着帏幔摇曳，影影绰绰教人心头发怵。
　　“来人，掌灯！来人！”时初高声唤着丫头，可往日一听到她惊醒便忙不迭扑将上来的丫头们皆不见了踪影，更别说一喊便亮如白昼的寝殿。
　　四周一片死寂，连夜风都隐了身形。
　　却见外殿，一盏一盏起了烛灯。
　　时初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下，紧拽薄被的手也渐渐舒展，偏头看向外间，有人执灯在帏幔外不紧不慢地走动，她当下皱眉不悦道：“其他人呢？怎就你一个？”
　　那人不语，认认真真的掌灯。
　　时初偏头盯着她的身影，伴随着寝殿渐渐亮起，那些惶恐不安的情绪便没了去，当下掀被起榻朝外间走去，面容隐含怒气，竟然敢不回她！
　　“问……”帏幔被她刷地撩起，那人也恰好执灯转身。
　　四目相对，时初瞳孔紧缩，倒退数步，惊惧惶恐不安在她面容之上走马灯似的闪过。
　　时锦执灯而立，宽大的白袍将她瘦弱的身子笼罩，长发散落，面色苍白然眼眸却盛着浓浓笑意。
　　时初乍然看到自己几乎瘦得皮包骨似的脸，下意识摸了摸现在的脸，莹润饱满，细腻滑嫩。
　　轻吁口气。
　　但这并不能使她内心泛起的阵阵惊惧消散。
　　“你……你是人是鬼？”时初扬手指着她，狠狠吞了口唾沫，身子往榻边退去。
　　藏散曾给她防身的符还压在枕下。
　　时锦执灯逼近她，烛火摇曳映得她面容忽明忽暗。
　　“姐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心胸宽广，便不与你争辩这等小事了。不过……”时锦笑言，一字一句都拖了绵绵尾音，本是极为悦耳，但在时初听来却犹如鬼语。
　　“跟我没关系！你要报复……找藏散好了，是他，对就是他……”时初一下跌坐在床榻上，双手背在身后摸索着。
　　“你不仅要除我，还占我身份，你不仅要权势，还要母君宠爱，姐姐可真贪心呀。”时锦已到了她身前，执灯缓缓前倾。
　　“哈哈哈……母君偏你爱你宠你，我呢？滚！”时初本还惊惧，可一听她这话便觉可笑至极，一时怒气高涨，忽而大斥一声，手中攥着数张符纸往她面容贴去。
　　时锦笑意倏而凌厉，骨节分明的手指苍白有力，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
　　符纸燃起，幽绿火光灼烧着手腕，时锦似不觉疼痛，只将时初压住，嗓音终于一改散漫笑意，透着浸人灵魂的阴冷和戾气，“我不似姐姐这般喜欢背地下手，我只会光明正大地让你生不如死，你……且等着！”
　　“来人啊来人――”时初的尖叫戛然而止，只因时锦另一手甩了油灯，极快地掐住了她脖颈。
　　时锦手下用力，恨不得即刻让她毙命，她以为她只是恨她危及到她的权势地位所以才要杀她，却不想她竟还占了她身份，坐拥了她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
　　时锦周身戾气暴涨，手下不自觉使了力。
　　“时锦你敢……”时初只剩一只手，胡乱拽了她手腕挣扎。
　　“你答应过我！”君朔冷沉的嗓音在时锦耳边炸响，毫无情绪起伏。
　　时锦咬牙冷呵，终于松了手，身子如鬼魅般快速离去。
　　时初大口喘气，又惊又怕，却不知她为何不杀了她，明明一用力就能让她死去。
　　身侧火光明灭，她倏而反应过来，赶忙踉跄着起身，“来人来人！”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众丫头推门而入，见走了水，慌忙大喊着救火。
　　一时间寝殿这处热闹非凡。
　　时锦坐在树干上，夜晚凉风袭人，也不见她打颤。
　　君朔在树下孑然而立，留给她一个束冠头顶。
　　时锦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她晃了晃脚，隔着虚空踩在他发顶，颇觉有趣，“我所言非虚吧道长？她喊我时锦呢。你说她放着好好的继承人不做，来跟我这么一个空有虚名的人较什么劲呢？”
　　君朔身姿笔直，嗓音不起波澜，“她本性不坏，只是被嫉妒蒙了眼。”
　　“我也嫉妒她，嫉妒母君教她治国安民之法，嫉妒母君将权势尽交于她，嫉妒母君给她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而我，万千盛宠下的空有皮囊？我更嫉妒待她登帝时，反手便能像捏死蚂蚁一般捏死我。我也应当被嫉妒蒙了眼才好，至少这般下场的便是她了！”
　　“所以师父才让我二人来辅佐你。”君朔很清楚时锦的处境，她所说的这些他也明白，她虽得母君宠爱，所有人亦是捧她，可她没有真正的权势傍身。
　　他懂，可是……
　　“母君掌权多年，她怎会不知，她对我多偏爱，我下场便会多惨，她知道，却从未给我有自保的权势，既如此我便自己争取，我不要其它，但愿登帝那一日我至少能护着我自己和在乎的人无恙，可仅是如此，便被母君打压。我的结局，母君早已知晓。或许怜悯，又或许因着父君的原因，她才待我极好。”
　　时锦难得平平静静地跟他说这样一番话，没有阴阳怪气，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戾气森森。
　　如此反倒让君朔不知如何作答。
　　此事她确是受害，可……
　　“当初你既奉师命前来助我，没想却被你师弟坑了一道，如今我得以活着你却劝我远离庙堂，道长……你有私心呐。”
　　时锦说到最后倒是笑了，手一撑便从树上跃下，轻飘飘稳当当地在他身侧站定。
　　君朔怔了怔，薄唇稍是微抿，垂眸道：“没有。”
　　“没有那便继续奉你师命助我可好呀？”时锦负手，忽地转到了他身前，仰头看他，一派无辜乖巧的模样。
　　君朔视线在她面容之上停留，眸心微敛，久久不语。
　　时锦被他看得心中咯噔一声，她怎么忘了，她如今的面容真可谓是难看极了，枯瘦如柴像极了老妪，说皮包骨是真没错。
　　时锦下意识往旁侧挪去以避开他视线。
　　又想起这几日尽是这番模样对着他说些旁人误以娇憨的话，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她后知后觉都是这心态，更别说当时就对着他的道长……那岂不得忍着浑身不适？
　　也亏得他表现一派平静。
　　此人心胸实在是……宽阔啊。
　　时锦狠狠闭眼自觉闭嘴。
　　气氛一时极其尴尬。
　　君朔本已扬起的手又默默垂下，无波无澜道：“好。”
　　好？好什么？
　　时锦愣愣看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答应了？眨了眨眼才呆呆点头，“哦。”
　　两人一时无话，唯山间夜风穿袖而过，带起阵阵凉意，扬起两人长发，丝丝缠绕。
　　“你冷么？”
　　“不冷。”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