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孙静诚

22、第二十二章 屠杀

　　公元前243年，阴山西
　　“头领！看到长城了！”一旁的副将放声高呼。
　　兰金石眯起眼睛，遥望那巍峨的石龙，嘴角一咧。
　　他扬了扬马鞭，副将便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大喝：“全队停下！”
　　摆成方阵的马队瞬间停下脚步，除了呼啸的西北风，没有一丝声响。
　　“前面就是中原人的长城了！”兰金石用最大的音量说到。
　　“这道长城阻挡了我们几十年！今天大家就跟我一起跨过去！进入先辈从未踏足的地界！”
　　“我答应大家！进入代城之后！屠城三天！男人一个不留！女人、钱财谁抢到就是谁的！无需纳贡！”
　　“杀敌最多者！赏一千只羊！”
　　“第一个攻入代城者！赏二千只羊！”
　　“拿下李牧人头者！赏三千头羊！我的财宝！姬妾！可以随便挑选！”
　　说到这里，所有匈奴骑兵都已经躁动不安，每个人都是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
　　见战意已起，兰金石猛然挥动马鞭，沙哑的嘶吼：“兄弟们！！！杀啊！！！！”
　　“杀！！！！”
　　二万多骑兵爆出滔天的怒吼！如发出的弓矢一般，向长城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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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这样干等着？”剧辛搞不懂李牧在作甚。
　　带兵六十多年，他从没见过这样不作为的主帅。
　　没有战前喊话，没有擂鼓动员，甚至所有千人将都不在第一线，而是站在一处山谷的正前方！
　　李牧可没有心情回答问题，他需要聚精会神。因为飘来的尘土告诉他，时机快到了。
　　果然，老季从不远处骑马狂奔而来！
　　“来了来了！”马都没完全停下，老季便匆匆开口。
　　“在几里处发现的？！”
　　“大约六里！”
　　“好！”李牧大喝一声，“你先回去！依计行事！”
　　“领命！”老季留下两个字，便赶回缺口之处。
　　“扈辄！”李牧转头大喝，“快去准备！一定要注意隐蔽！”
　　“领命！”扈辄也开始动了起来，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公孙兄弟！点起狼烟！”
　　“好！”公孙薄点点头，小跑离开。
　　狼烟便是战事开始的信号，一方面可以让所有士兵待命，同时也能通知到赵荀，是时候出发直捣鬼子大营了。
　　简单的安排完毕之后，李牧便来到长城缺口与山谷的通道之处，一眼不发的看着前方。
　　他身边只有八人：背着弓的荆玉、提着虎啸枪的庞煖、手握马刀的剧辛及其下属。
　　到目前为止，剧辛依旧搞不懂他要干什么。不过既然答应了要当个小兵，那一切自然只能听主帅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的前方开始泛起阵阵沙尘，嘈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来了！”李牧看着熟悉的面孔，心中狂喜。
　　只见綦毋油女一马当先，一对三角眼冒着红光！他已经连斩十多名中原士兵，此刻兴奋异常，胸中恶气一扫而空！
　　看到李牧的那一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用最狂暴的语气放声大喊：“是李牧啊！跟着我冲！”
　　“冷静点！你这呆子！”兰金石想劝已经来不及了。
　　骑兵涌入长城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二万多骑兵一同冲刺，这般大的阵仗，李牧不可能毫无作为，这守卫缺口的士兵也太单薄了！
　　同时这帮人也不像仓皇逃窜的样子，而是刻意的往山峦间躲避。
　　但是统领大部队骑兵，除了冲刺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所以他已经刻意的往西侧横移，想先歼灭守兵再做打算。
　　谁料綦毋油女被李牧吸引，又带着大部队向前猛冲。
　　“鬼子来了！！完蛋了！！！快逃啊！！！”李牧一副见到鬼的样子，根本不管其他人，调转马头便向后逃窜。
　　“你这小畜生！！！”剧辛这才明白，原来这家伙是把自己当做诱饵了啊！
　　“妈的！！快跟着他走！！”他赶紧吩咐下属，一行人头也不回的往山谷中逃跑。
　　“李牧逃了！！哈哈哈！！跟着我一起追上去！！别和我抢他的人头！！”綦毋油女内心狂喜，还真以为对手被吓破了胆子。
　　兰金石心里越来越慌，赶紧对着副官高喊：“你别跟去！带着我们的人往西面冲！”
　　“是！”副官嘴上虽然答应，但根本无法做到让大部队抽离。
　　已经提速的大群马匹，只会被前方惯性驱使。加上狭小的空间，只要一匹戛然而止，就会引起连锁反应！
　　李牧带着众人冲入山谷，綦毋油女就在不远处跟随。
　　这世间哪有百分百奏效的计划？
　　为了确保计划成功，李牧没有对任何下属说出把自己当做诱饵的初衷。
　　毕竟主帅的命，是一场战斗的关键！一旦自己死了，那所有下属和士兵，甚至是代城的百姓，都将承受灭顶之灾。
　　所以当扈辄看到李牧向自己冲来时，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让开！让开！让开！”李牧一边狂吼，一面挥着手。
　　“让出通道！”扈辄反应过来，推开两旁的下属。
　　李牧飞驰到他面前的那一瞬间，开口下令：“放箭！！！”
　　“放箭！！！！”扈辄放声大喝，迅速站稳身形，抽弓上弦。
　　“嗖！”的一声，一根仿佛有千钧重的箭矢极速飞出，直指为首的綦毋油女。
　　“啊！！！”綦毋油女大喝一声，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因为一旦停下，身后的马匹就会产生连环撞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选择了硬扛这一箭！
　　但是！扈辄的目标根本不是人，而是他夸下的马匹。
　　“嘶！！”一声惨叫后，綦毋油女的坐骑中箭倒地。
　　他身后的士兵马上被绊倒，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同时，飞蝗般的箭雨从谷顶落下！！
　　綦毋油女反应还算迅速，把大砍刀举过头顶，不断挥舞，不让箭矢近身。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这样孔武。马匹的嘶吼，士兵的哀嚎，瞬间充斥着山谷，
　　“中计了！！！”事到如今，綦毋油女才反应过来。
　　“下马！下马！全部下马！！躲在马背下！”他悲愤的高呼，死到临头，才做出了这辈子唯一正确的决定。
　　被堵住去路的马匹无法向前，也无法掉头离开，只能被当做庞大的靶子！此刻唯一的生路，就是马背下的空间。
　　在不断倾泻的剑雨下，还是有一小半匈奴骑兵活了下来，利用兵器的马匹作为阻挡，艰难的向前进，在綦毋油女附近聚拢。
　　綦毋油女已经中了数箭，还好自己皮糙肉厚，并没有致命的伤势。
　　此刻他脑海格外清醒：“还有活路！一起跟着我冲出去！！”
　　残兵听到还有一线生机，立刻照做，一边提着武器抵挡头顶上的箭矢，一边想谷口狂奔。
　　“放箭！”扈辄再次挥手。
　　一根根破空的箭矢从他两侧发出，冲在最前面的鬼子便悉数倒地。
　　为了生的希望，为了离开这修罗之地，匈奴兵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但人怎么挡得住夺命的飞蝗？
　　没一会儿，谷口之内不远处已经有了座尸体堆砌的小山。
　　看着上万条生命就这样被夺走，綦毋油女这般的硬汉都受不了。
　　他的鼻涕眼泪控制不出的流出，嘴上嘶吼着：“不能往前！往后走！”
　　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听他的命令了。
　　因为谷顶已经没有了箭矢落下，谷口也没有了狙击。
　　他们活下来了！！那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别杀我！我投降！我投降！”一个士兵对着谷口处跪下，丢下手中的兵器。
　　“我也是！”
　　“我也是。。。”
　　除了綦毋油女之外的所有人，都跟着照做。
　　綦毋油女也没有阻止，经过了刚刚的噩梦之后，怎么可能还有再战之心？
　　李牧将将从谷口处走入，轻蔑的看着已经呆滞的綦毋油女。
　　“所有人都过来！逃走的格杀勿论！”他用匈奴语，对着残兵大喝。
　　剩下的匈奴士兵立刻照做，在尸山中艰难爬行，小半个时辰，才全部聚拢在谷口之处。
　　“你们谁是兰金石？”李牧用匈奴语质问。
　　等了半刻都没有人发声。
　　“有没有人看到兰金石死了？”李牧再问。
　　依旧没有回应。
　　“有没有人看到兰金石逃了？”李牧第三次问。
　　这次，终于有个士兵举起了手：“我。我看到了。他没有和我们一起进来，往西边走了。”
　　李牧听后，立刻对一旁的扈辄吩咐：“快去把老季找来。”
　　这时剧辛也带着下属进入谷内，看到堆积如山的尸体，眉头一皱。
　　即便像他这样身经百战，也少如此般单方面的屠杀。
　　“你这家伙。。有点本事啊。。。”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心头燃起。
　　李牧可没精力搭理，依旧死死的盯着綦毋油女。
　　在他看来，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没一会儿，老季便带着满身的伤痕赶来。
　　“有人逃走？”来不及寒暄，李牧直接开口询问。
　　“是的。”老季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有大约二千多骑兵从西侧绕行，杀了很多兄弟后才回到山谷之外。”
　　“看到里面的场景后，又掉头想从缺口逃走，我赶忙阻止，但是人数太少，没有拦住。”
　　“请将军降罪！”
　　“起来吧，不能怪你。”李牧摆摆手，“是我小看兰金石了。”
　　“那现在怎么办？追不追？”剧辛在身后开口。
　　李牧并未立刻回答，想了一会，才开始安排。
　　“老季，你去把公孙薄叫来，然后回雁门关疗伤。”他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清点下战死兄弟，立刻送上每人三百刀币的抚恤，一定要安顿好他们的家人。
　　“还有，这不是你的错，千万别忘在心上！”
　　“领命。”老季忍住泪水，他知道一切尽在不言中，即可翻身上马办事。
　　“扈辄。”李牧转过头，“这些弓手里，有多少会骑马？”
　　“大约三千人。”扈辄回答，“这些人都是廉大人训练的弓骑兵，从中抽调而来。”
　　李牧点点头：“你自己会不会。”
　　“会。”
　　“好！”李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带队，我们一起骑马追去鬼子的大营。此战你居首功！”
　　“领命。”扈辄恭敬行礼，但一想又不对，“将军，我们有这么多马？”
　　“等下就有了。”李牧一抬头，便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公孙薄，“这不就来了么。”
　　公孙薄本是文弱书生，这辈子都没见过尸体，看到眼前地狱般的场景，狂呕起来。
　　李牧摇摇头，走到他背面，示意他转过头：“知道你难受，但现在我等不了。”
　　“没。。没事。。”公孙薄忍住恐惧，“将军请吩咐。”
　　“你赶快去大夫那里，让他们带着止血的药品来这里。”李牧拍了怕他肩膀，“让他们不要救鬼子，救鬼子的马匹。”
　　“好。”公孙薄虽然没怎么听懂，但还是照做，转身逃离此地。
　　李牧又对着扈辄说：“匈奴马匹皮糙肉厚，即便被射中也不会全死。”
　　“把那些还能动的马匹稍作疗伤，便可继续奔跑。”
　　“而且这些马匹受了惊吓，反而急着回家，会跑的更快，自己找到回鬼子大营最快的路线。”
　　“明白了。”扈辄再次深深拜服，“那这些俘虏，怎么办？”
　　李牧邪魅一笑，用汉语对着山谷呐喊：
　　“除了这个大个子，其他人全部砍头！”
　　“然后把脑袋挂在雁门关！告诉鬼子！以后再敢进犯中原！便是这个下场！”
　　这些汉语，只有綦毋油女听得懂。但此刻的匈奴战神，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涟漪。仅仅暗地里侥幸，唯独自己能活下来。
　　“荆玉，你去把姬洛叫来，只有他认识去匈奴大营的路。万一马匹不管用，还能有人带头。”李牧又把头转向庞煖与剧辛，“两位，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