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孙静诚

20、第二十章 双雄

　　公元前243年，代城
　　“庞老，前面就是雁门了。”侯万指了指远方城墙。
　　连日赶路，此时他面容憔悴，骷髅般的身形又消瘦了一些。
　　侯万怎么也没想到，这比主人廉颇还年长的老者，能有这般体力。
　　庞煖几乎不眠不休的徒步翻山越岭，饮山泉解渴，杀野兽充饥，所有豺狼虎豹都退避三舍。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天神下凡啊！
　　“要不要我先去通报一声？”
　　侯万虽然不知晓庞煖五十年前的功绩，但让主人廉颇如此看中，必然是大人物。礼数绝不能少。
　　“不，直接去。”庞煖一口回绝，他此行不想搞任何特殊。
　　两人刚想再次启程，发现从东面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并在两人不远处停下。
　　只见六人六骑，灰头土脸但精神奕奕；统一穿着暗色铠甲，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什么刀剑弓盾一应俱全，一看便知是善战之兵。
　　其在最前方的士兵跳下马，双眼聚焦，打量了庞煖与侯万一阵子，便向身后年长之人禀报：“将军，前面一个瘦皮猴和一个很高大、拿着铁枪的老家伙。”
　　“你问问他们，是不是鬼子的细作。”老者开口示意。
　　“好。”士兵走向前，大声高呼，“你们是谁？！为何在此处？听得懂中原话不？”
　　侯万没有立刻回答，主人廉颇叮嘱此行需要隐蔽，自然不能即可表明身份。
　　“我们是路过的商人，去雁门办些小事。”侯万嬉皮笑脸的扯谎，拉着庞煖就要离开，“不打搅军爷了，我们现在就走。”
　　“站住！”为首的士兵哪能就此作罢，“商人？商人为什么没有货物？为什么从这山郊野外行路？还有，这老家伙涂得乌漆嘛黑干什么？还拿着这么大的兵器？”
　　他果断的抽出马刀：“快说！你们是不是鬼子派来的细作？！”
　　侯万赶紧摆摆手：“军爷你别说笑了，什么细作啊，你看我这一口官话，一定是自己人啊。我们就是路过，不想惹麻烦，不然我们同行去雁门吧。”
　　“废话！”士兵根本不听他解释，“放下兵器，乖乖让我们绑了双手！”
　　侯万缓缓摸向腰间的短刃。心里暗骂：这走了一路都没事，想不到快到终点却遇到了硬茬！实在不行就杀了这群人，以免夜长梦多。
　　士兵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啥都没说，抢先一步动手！提着马刀箭步冲上。
　　见大哥这么做，除了老者之外的所有士兵也都一拥而上，眨眼间摆出前一后四的锥型阵。
　　侯万刚要出手，没想到庞煖抢先迈了一步，挡在他身前。
　　为首士兵的速度极快，刀势已到面前。庞煖不慌不忙，虎啸枪轻轻一抬，便挡住了这气势十足的一击。自己非但没有退后半步，反而震得对方向后飞去，阵型顿时瓦解。
　　“这是！？”马背上的老者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赶紧跳下马背。
　　士兵强忍着手腕的剧痛，立刻吩咐同伴重新集结，眨眼间五人又组成燕行阵，把庞煖半包围在其中。
　　“你退后。”庞煖举起虎啸枪，吩咐侯万。
　　“好。”侯万也不反驳，慢慢往后踱步。
　　士兵哪里容得他离开，再次同时出招，三面围攻而来。
　　“趴下！”庞煖大喝一声，然后绕着自己身体，极速转动虎啸枪。
　　侯万赶紧照做，只感觉头顶一阵飓风略过，然后听到叮叮咣咣的兵器撞击声。
　　待他抬头，发现五名士兵已经倒下，碎裂的刀剑散落一地。
　　为首的士兵再次强撑爬起，根本不明白自己怎么败的。
　　“别打了，没用的。”
　　一个慈祥的声音传来，他转头一看，将军已经站在身后。
　　“将军，这老家伙厉害得很，你先走吧，我们断后！”
　　“哈哈哈。”将军大笑一声，非但没有退后，反而朝庞煖走近。
　　庞煖放下手中的虎啸枪，好像并不排斥这个举动。
　　侯万看着两个差不多高大的巨人面对面挨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率先开口了：“庞大哥，还记得我吗？我是剧辛啊！”
　　“是你。。。”庞煖语气中充满感慨，“小家伙。。”
　　“放肆！”为首的士兵放声怒斥，提着半段马刀就要豁命！
　　“竟敢如此称呼大将军！是当我燕国无人吗？！”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剧辛压下他的兵刃，“庞大哥是故人，随便怎么叫。”
　　“燕国？”庞煖痴痴的看着他，在自己心中，剧辛有着重要的位置，甚至廉颇都有所不及，“你去了燕国？”
　　剧辛看着他的神情，所有回忆涌上心头，热泪差点飙出。
　　剧辛十三岁出世，便在赵国跟着庞煖和廉颇征战四方。明面上三人是兄弟、同伴，私下更像是师徒一般。
　　可以这么说，没有庞煖，就不会有今天的燕国国柱？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赶紧指东打西，试图掩盖自己的柔弱，“你真的来雁门关投靠李牧这个小小的千人将。”
　　听他这么说，庞煖皱了皱眉：“你也是来见李牧的？春申君安排的？”
　　“不是。”剧辛摇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
　　庞煖满脸疑惑，此事应是绝密，自己一路上也非常小心，怎么会被燕国的大将军知道了行踪？
　　“你放心吧。”剧辛看出了他的异样，“你们的计划春申君都告诉我了，我也会全力协助！这些都是我的亲兵，必然守口如瓶，此事只有这里八人和春申君知道。”
　　庞煖点点头，大概猜到了此中干戈，伐秦大计，没有剧辛这样人物的支持，确实无法成功。
　　“那我们就。。。。。”剧辛刚要开口，便被雁门关冲来的阵阵马蹄声打断。
　　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两人此行的最终目标，李牧。
　　安排完战事后，斥候便传来探报：代城通往雁门的郊外，发现来路不明的两拨怪人。
　　得知其中一伙身穿铠甲，加上其他人都在忙碌，李牧便亲自前来查看。
　　“雁门关战事紧要，无论你们是谁，都不可前往，请回吧。”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无暇管这种闲事，开口便是逐客令。
　　剧辛门下的士兵在燕国横行霸道惯了，本就被庞煖搞得一肚子火，如今听到有人如此蛮横，直接发出怒吼：“你是什么人？！敢这样说话！”
　　李牧也不啰嗦，直接拔出宝剑：“我是雁门关统帅李牧，再说一遍，雁门关战事紧要，无关人等请退回代城！”
　　“你就是李牧？”剧辛眼前一亮，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
　　李牧见他认识自己，又生的威风凛凛，此中定有隐情，便让放软了态度。
　　“老英雄您是何人？可否告知晚辈。”
　　剧辛笑了一笑，环顾四周，开口回答：“李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牧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可以。”
　　剧辛有拍了拍庞煖的肩膀：“庞大哥，一起吧。”
　　三人凑近，便一同走到不远处的树林。
　　确保隐蔽后，李牧急不可耐的开口询问：“请问两位老前辈是谁？”
　　剧辛微微一笑，开口回答：“老夫名叫剧辛，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剧辛？”李牧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我从燕国而来。”剧辛又补了一句。
　　“燕国？剧辛？”李牧全身一震，如同被雷击一般，“剧辛！你是剧辛！”
　　“你是燕国的大将军剧辛？！”
　　“正是老夫。”剧辛点点头。
　　李牧震惊之余还在思考着，嘴上连珠炮般的提问。
　　“你为何在赵国地界？是春申君让你来帮我的？你带了多少人马？还有多少知道这件事？”
　　“哈哈哈。”剧辛一边笑，一边赞赏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全都不是，我确实与春申君见过一面，但他并未让我来帮你。之所以来此，纯粹是为了见一见你这个孤身对抗异族的大英雄。”
　　“就为了这个？”李牧根本不信，“为了见我一面，你堂堂一个燕国大将军，会来到雁门关？”
　　“当然不止于此。”剧辛对着庞煖摆摆手，“我还想见一见我的老朋友。”
　　“老朋友？”李牧看着剧辛恭敬的眼神，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
　　“你是廉颇？！”他瞪大双眼，瞅着一旁的高大老者。
　　“哈哈哈！”剧辛真心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十分有趣，“春申君说你是天下无双的奇才，看来此言非虚。仅凭只言片语便能有如此联想，实在不简单。”
　　“不过你猜错了。”剧辛摆摆手，“他名叫庞煖，你可听说过？”
　　“庞煖？”李牧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高大老者，陷入沉思。
　　并非他不懂礼貌，而是想起了魏无忌曾经告诉自己的话。
　　那句让他铭记一生的话。
　　好一阵后，李牧才从回忆中抽离，一脸严肃的看着庞煖。
　　“你真的是那个人？”
　　庞煖点点头，然后在李牧面前单膝下跪，说话了出世后最长的一句话。
　　“草民庞煖，前来投靠李将军，即便从小兵做起也无妨，希望您给个机会。”
　　李牧不敢上前扶他，索性双膝跪地，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尊敬。
　　“老英雄您快起来，既然您来到这里，那这大将之位李牧愿意拱手相让！”
　　“绝对不可！”庞煖赶紧拒绝，“如今我只是个庶民！只要能协助李将军一同抗秦，已经知足了！”
　　李牧不依不饶：“老英雄您是何许人物，李牧何德何能居于你之上？这不是瞎胡闹吗？”
　　“啊呀！”庞煖有些急了，“若李将军还不答应，那我宁可回归山林！”
　　“别。。。。”
　　听到这话，李牧一骨碌站起身，这天上掉下的凶神，怎么可以让其这样飞走？
　　“那就按照老英雄所说，暂时做我的副将。但是！如果有需要，务必请老英雄扛起抗秦大纛。不然这能震慑敌人的威名，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李牧要的不仅仅是庞煖的“武”，更要他那份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势”。
　　函谷关悬红排名第一的名头，可远比十万精兵来的管用。
　　“可以！全听将军的！”庞煖站起身，一口答应。
　　剧辛欣慰的点点头。
　　他本来还抱着一丝把庞煖登庸到燕国的心思，但看到刚刚这一幕，知道老朋友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开口了。
　　再者，如果从整个灭秦大计考量，庞煖跟着李牧，远比跟着自己有用多了。
　　“刚刚你说有战事？”剧辛换了个话题。
　　“我来也来了，杀几个鬼子玩玩也不错啊。”他已经多年未入沙场，手有些痒了。
　　李牧有些惊讶：“剧将军是要帮忙？”
　　剧辛想到能再和庞煖一起杀敌，难掩兴奋：“行不行？随便给我安排个冲锋的位置就行了，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
　　“这。。。”李牧一下子不敢答应，这把燕国国柱当小兵看待，自己可干不出这事啊。
　　“还有我！”庞煖也跃跃欲试，“敌将的脑袋，交给我！”
　　“这。。。。”这可把李牧难倒了。
　　全歼鬼子对他而言不难，但要如何分配这两个大人物，还真是考到他了。
　　“不瞒据将军，这消灭鬼子，就像三跟手指捉田螺。”李牧做了个手势，“十拿九稳。根本不需要两位老英雄出面啊！”
　　“打仗哪有十拿九稳的。”剧辛只以为他在推辞，“再说了，这不还有一分威胁吗？就把我派到那一分的地方！”
　　“对啊！”李牧双手一拍，想到了个好主意。
　　“哈哈哈！确实有用得到两位老英雄的地方。“他放声大笑，”这下别说十年了，恐怕二十年鬼子都不敢犯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