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孙静诚

16、第十六章 自己人

　　公元前243年，雁门关
　　众人盯着桌子上的杂物，纷纷陷入沉默。
　　“这些都是好东西啊！。”公孙薄见场面尴尬，率先开口。
　　“你知道这些玩意怎么用？”李牧还是一脸蒙圈。
　　刺杀朱行之，本是绝密。只有赵荀、扈辄、荆玉和李牧四人知晓。
　　但李牧认为公孙薄这个人见识广，办事牢靠，所以也把他拉下了水，将秘密如实告知。这样自然能把这枚“人才”纳为亲信。
　　“这个应该是装扮用的加毛发。给斥候用挺不错的。”公孙薄指了指桌上揉成一团的黑线。
　　“这个应该是毒吧。”他又指了指一个精致的小瓶，“墨家的毒都挺猛的。”
　　“至于墨客令，一些典籍中有记载，但我只是知道个皮毛，不懂如何使用。”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荆玉。这里只有她曾是墨家中人。
　　“你们看我干嘛？”荆玉尴尬的摇摇头，“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李牧点点头：“知道多少你就说多少。”
　　“哦。”荆玉无奈开口：“墨家有十剑，分别掌管门中的十命。”
　　“分别是：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
　　“但不知道和朱行之，掌管的是哪一阁。”
　　李牧听后眉头一皱：“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头没脑的搞啥呢？”
　　“我哪知道？”荆玉也有些嗔了，“都说了！我就是一个弃子！哪里知道这么多？！”
　　“别吵别吵。”公孙薄见气愤紧张，立马开口缓和，“这些皮毛我知道，我来解释吧。”
　　“嗯嗯。公孙兄你说吧。”李牧瞪了一眼荆玉，“还是读书人厉害。”
　　公孙薄清了清嗓子，开始侃侃而谈。
　　“这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是墨家老祖定下的规矩。”
　　“兼爱，意思是所有门客应该平等，不能有主仆之分。一旦发现墨客有霸权出现，必须有掌管此命阁的阁主就要及时清理。”
　　“非攻，意思是反对大国欺负小国。这一命阁的阁主，需要召集墨客帮助小国抵抗大军，保一方平安。”
　　“尚贤，意思是所有人都可以加入墨客，不分贵贱。此命阁的阁主职责是分配人才。”
　　“尚同，意思是团结一心，为天下兴利除弊。此命阁的阁主要为所有不公平的事出头。”
　　“天志，意思是研究自然规矩，比如气候、农作物等方面。此命阁的阁主是做这些事的领头羊。”
　　“明鬼，意思是收集、传承先人留下的典籍。此命阁的阁主需要掌管着分配这些典籍的责任。”
　　“非命，意思是要一视同仁，不分贵贱来教导墨客的武艺、文采。此命阁的阁主可以称呼为总教头。
　　“非乐，管理乐律方面的事宜。
　　“节用，教导所有墨客不能铺张浪费，阁主就是管理钱。
　　“节葬，负责墨客的生后事。”
　　公孙薄讲完后，发现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公孙兄，厉害啊！”李牧竖起大拇指，“你都是从哪学来的？”
　　“墨家老祖的理论，是我们家塾中必学的。”公孙薄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也只是明白理论，至于这墨客令到底怎么使用，还是不得而知。”
　　“哎呀算了，大家都不知道，那就别想了。”李牧挥挥手，继续提问，“公孙兄，这墨家的教条还挺不错的，为何现在变成只会偷袭刺杀，让人一听就害怕的组织？”
　　“这我就不知道了。”公孙薄摇摇头，“虽然墨家的刺客比较出名，但也还有其他的分支。”
　　“不止刺客？”李牧不太了解这方面。
　　“嗯，墨家还有一支佣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个人都武艺高强，战力惊人。白马郡还有几位来自墨家的工匠，手艺非常不错。”
　　“原来如此，那这支佣兵如今在哪？”
　　公孙薄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晓。
　　“那就这样吧。”李牧见得不到答案，索性结束商议，“小荀，你把那假毛发带走，交给我们的斥候；扈兄弟，这毒你就拿着吧。”
　　两人回应一声，接过物品。
　　“散了吧。”
　　众人得令后，纷纷退出帐外，只有赵荀还留在原地。
　　“有话说？”李牧发现了异样。
　　“嗯。”赵荀刻意等到四下无人，才开口阐述：“你吩咐的事，有眉目了。”
　　“发现人了？”李牧双眼放光。
　　“嗯，在长城外十里处。”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之前不久。”赵荀点点头，“刚刚人多，而且到达长城至少还需要半日，所以我也不怎么急。”
　　“嗯，应该这样。”李牧思考了一会，打定了主意，“我们去会一会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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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243年，阴山北方沙漠
　　漫天的风沙中，有两条身影正在艰难前行。
　　两人裹得严严实实，利用太阳分辨方位，已经这样行走了整整两日。
　　“我们快到了，爬行吧。”多顿用匈奴语开口提醒。
　　姬洛正在愣神，加上风沙太大，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
　　“姬洛！”多顿加大音量，“爬行！”
　　姬洛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便俯身趴下。
　　这一路，他大部分思绪在考虑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既要兰金石相信李牧在拆毁城墙，又不能让多顿发现阴山藏着的一万弓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故意制造混乱，让守卫发现。”
　　“中途找个机会通知李牧，让其有所防范。”
　　“如果被多顿看到弓手，杀了他以后独自回鬼子大营。”
　　“以利益收买多顿，让他和自己一起传达假消息。”
　　绞尽脑汁，姬洛也只想到这四种不算完美的处理方案。
　　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爬了几个时辰后，多顿停住，指了指前方：“看到长城了！”
　　“那我们翻过去吧。”姬洛开口。
　　“你疯了？”多顿怒骂，“不能爬墙！我们往东爬，从尽头的山脚翻过去。”
　　“太远了！我支撑不住了！”姬洛故意找借口，想让长城的守卫发现自己。
　　“那我们休息一会！”多顿不依不饶，“反正不能爬墙。”
　　“好吧！听你的。”姬洛无可奈何，只能照着他的意思行事。
　　两人又匍匐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长城的尽头。翻过此处，就接近李牧所说的“禁区”。
　　姬洛杀心顿起，确定了下匕首所在的位置，心里下定主意：只要多顿发现了山中的弓手，便直接灭口。
　　多顿爬起身，借着石壁上的砾石开始攀爬，姬洛也照做，没一会功夫，便跳落在赵国最西边的地界。
　　两人一边借着山峦隐蔽行踪，一边开始向阴山内圈移动。
　　姬洛跟住多顿身后，看着他毫无防备的脊背，伸手触碰匕首，随时准备一击致命。
　　“你也太慢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姬洛面露欣喜，这放荡不羁的语气，除了李牧之外，还会有谁？
　　他本以为多顿被发现了行踪，会十分慌乱。但结果恰恰相反，这异族斥候显得十分淡定，不慌不忙的抽出弯刀。
　　然后猛然朝姬洛杀了过来！
　　“你干什么？！”姬洛没想到多顿会先一步发难，赶紧躲开刀锋。
　　“你必须死！”多顿大喝一声，杀意毕露，招招夺命！
　　姬洛不善拳脚，赶紧向李牧的方向疾跑，想要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多顿！”李牧用匈奴话放声大喝，“他是自己人！”
　　对方听了这话，刀势戛然而止。
　　“自己人？！”多顿与姬洛同一时间，用两种语言发出疑问。
　　“嗯，自己人。”李牧笑了一笑，用中原话回答，“抱歉啊，没办法告知你们。”
　　“这怎么可能！！”姬洛感觉自己快疯了，“这家伙已经到兰金石帐下六年了！还是个外族！怎么会成了你的人？还有！你会说鬼子话，之前又为什么要我翻译？！”
　　“哈哈哈。”李牧一边狂笑，一边开口回答：“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没想到，兰金石会这么蠢，派你俩一起来。”
　　姬洛被他这态度搞火了：“别笑了！我出生入死为了你的计划！你就这样耍我？！”
　　李牧见他怒了，停下狂笑，上前几步安抚，恩威并施：“我都说对不起了，慢慢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李将军，你们在说什么？”多顿不懂中原话，“这个家伙你认识？真的不用杀了。”
　　“不用不用。”李牧用匈奴语回答，“姬洛也是我的人。”
　　“明白了。”多顿行事果断，也知道李牧的神通广大，并未像姬洛那般纠结。
　　“这家伙真的值得信赖？”姬洛改用中原话询问，不想让多顿听出端倪，“他可是异族人，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多顿是我一年前搭上线的。”李牧回过头，就用匈奴语对姬洛解释，这也表达了他对多顿的信任，“不单单是多顿，鬼子的斥候，全是我的人。不然綦毋油女那大笨熊，为什么会三番四次的往代城里冲？”
　　“你。。”姬洛惊呆了，“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李牧眨眨眼，“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不明白？”
　　“但你不可能做到！”姬洛根本不信，“匈奴有十几个斥候，你不可能全部买通。”
　　“当然可以！”李牧面露自信，“不仅可以，我还能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为我办事，没有丝迟疑。”
　　见他还是不信，李牧开始详细解释：“鬼子的等级制度森严，贵族为将，百姓为兵。斥候，则都是奴隶出生！他们干着最累的活，拿着最少的俸禄，最痛苦的，是一辈子都不能往上升阶，甚至是子嗣也同样会是奴隶。”
　　“所以，我许诺肃清边关后，给他们赵国民籍，加上几亩天地自行开垦。他们可以得到自由身，产下的子嗣也与平民无异，科举、入伍什么都行。”
　　李牧坚定的看着他：“试问，有哪一个奴隶不想改变身份，不想安定的生活？”
　　姬洛这才恍然大悟，如此许诺，确实能让所有斥候变节。
　　此时此刻，姬洛心中泛起由衷的敬佩，以及甘愿为李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决心。
　　“怎么样？还有疑问吗？”李牧见他情绪稳定，再次提问。
　　“没有了。”姬洛点点头，看了多顿一眼，用匈奴语说：“现在该怎么做？”
　　李牧想了一会，开始安排：“既然你们两个一起来了，那就不用一起回去了。”
　　“多顿，你回去禀报，就说探查时发现了许多步兵，正在长城后操练。”
　　“但是一不小心被发现了行踪，姬洛截断后路让你先走。记得自己弄些小伤，这样兰金石才会更加相信你的话。”
　　“好！”多顿点点头。
　　“我就留在这里？”姬洛急于立功，“不然让我回去吧！”
　　“你毕竟是中原血脉，说话没有多顿可信。”李牧拍了怕他肩膀，“还是按照我的意思做吧。”
　　“好吧。”姬洛点点头。
　　“而且你不想留下做件大事？”李牧扬了扬眉毛。
　　“什么大事？”姬洛不解。
　　“报仇啊！”李牧微微一笑，“亲手杀了兰金石这个杂碎！为家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