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枘曦

2、缘分

　　“……景总？”

　　没想到她和景枫又见面了。

　　她穿着裁剪得体的女士西装，长相清冷，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腕上还戴了一块欧米茄的手表。

　　果然是职场精英。

　　“抱歉，久等了。刚才公司有急事，没能早点下来。”

　　“没关系的，是我来早了。”

　　“渴吗？”

　　“啊？”

　　“还要喝点什么吗？咖啡已经一滴都不剩了。”

　　“不用了，谢谢。”

　　这是客套话，秦泠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来。

　　她从来都很厌烦也很不屑于客套，索性开门见山，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景总，可以开始谈合同了吗？”

　　“可以。”景枫点头示意她开始。

　　秦泠动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景枫叭叭了一顿。

　　“……我们的建模的想法是这样，景总您看可以吗？”

　　女人嘴角微微上扬：“我不懂设计，但从讲解里能看出你们团队是用了心的。很不错，以后就要辛苦你们了。”

　　她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秦泠都想哭了。

　　从业这么多年，她就没看到过有一个甲方爸爸能像景枫这样爽快的。

　　她把合同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问景枫：“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又补了一句：“昨天晚上的事，真的很谢谢你。”

　　“你让我请客我就去。”

　　“……”

　　秦泠心里默默os说我活了二十五年，还真没看到过吃饭上赶着真心想请客的人。

　　饭终究是没约成，因为秦泠的一个策划夺命连环call要她交音，她只好向景枫道歉，然后急急忙忙赶回家补录。

　　录完音已经是下午五点，她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被沈晰那个杀千刀喊去聚会。

　　沈晰是广播剧编剧，她的多年好友，从上大学时她们就认识，毕业后因为资金原因，她们还一起合租了一年。

　　耳听着沈晰威胁她再不来她杀到她家这种话，秦泠索性直接朝电话那头大喊：“我不去，我要休息，你强制让我去就是剥削员工！”

　　听到好友们在那边哄堂大笑，秦泠百分之一万地确认沈晰这个大冤种故意开了免提。

　　“你的哥也要来，不见见吗？哎呦也不知道是谁，私底下跟我说了好多遍想见景老师呢……”

　　“沈晰你神经病！！！”

　　秦泠羞愤欲死。

　　她出门的时候恰好赶上晚高峰，出租车在路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约定的酒吧门口。

　　今天包场酒吧二楼的是她的另一个好友，XL工作室里负责后期制作以及负责财务的裴雨洛。

　　XL工作室一共三位主创：秦泠，沈晰，裴雨洛。这个名字的由来很简单：当时摘了三人名字里面的字母，X是沈晰，L是裴雨洛和秦泠。

　　裴雨洛家里背景不简单，据说祖辈是官场的大人物，到父辈又涉足到商场，家底是工作室里无人能比的厚实。

　　作为富二代，她有自己的脾气———大学毕业之后只上了两个月班，发现自己受不了公司老板的剥削，索性辞职，“挥霍”钱财自己创业，而七八年前正是国内配音事业发展的起步时期，她看准了这个圈子，自己东奔西跑学技术，学成之后因为能后期剪辑也能配音，所以叫上秦泠和沈晰两人招兵买马开了个工作室，以双女主广播剧为招牌，名气打出去后反响居然很不错。秦泠的配音技巧、沈晰的剧本写作都是裴雨洛教的，按理她俩还要叫她一声师父。

　　当年的创业资金裴雨洛出大头，她和沈晰出小头，盈利后她们三个却拿了一样的工资。且不论这些，XL初建的时候盈利惨淡，一年起码有半年亏损，下面配音演员的工资、奖金，还有制作广播剧的成本，都是裴雨洛用自己的钱在填，后来工作室活过来，她依旧和她们平起平坐，甚至每次出去聚餐的钱都划在她账上。

　　然而裴雨洛心甘情愿，对此的解释是，她年龄最大，是姐姐，多做些是应该的。

　　秦泠这辈子可能只遇到她一个做人能做到这么极致的，所以她愿意把裴雨洛当成自己的亲密好友，同甘共苦，同舟共济。

　　和以往聚会的场面一样，她一上酒吧二楼，就被朋友们包围。

　　“失踪人口回归了啊秦老师？”

　　“阿六不懂，师姐可是大忙人！”

　　“忙不是借口，师姐来晚了，我们罚她！”

　　“对对对，喝一杯喝一杯！”

　　秦泠想撞墙：“裴姐！你管管她们！你们欺负人，明明知道我只喝软饮———”

　　沉稳的女声从吧台那边传来：“我管不了。”

　　被逼到角落的人望着录音师小文都要怼到她眼前的一满杯朗姆酒欲哭无泪：“裴雨洛！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我来晚了，也自罚一杯。”

　　秦泠眼睁睁地看着酒杯被景枫拿走。

　　她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很明显是刚下班就赶来了。

　　景枫优美的下颚线条高高扬起，不到十秒钟，空酒杯就被放在了桌子上。

　　“你们这未免欺人太甚了。”景枫轻哼一声，“明明知道秦老师不喝酒的。”

　　她转过来面对秦泠：“秦老师，又见面了。”

　　得。秦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敢情昨个儿救自己的就是景枫，她的互联网虚拟朋友，沈晰口里的哥。

　　裴雨洛这个坑朋友的玩意终于过来救场：“小泠，这就是你最想见的景老师……你可不知道她多难约，几辈子不出来聚一回，一听你来，她就也要来。我当时都震惊了，后来一寻思，哦，原来是小泠你的面子在她这儿比我大呀。”

　　沈晰在不远处一边跳啦啦操一边给她伴奏：“秦老师的面子大过天！秦老师……”

　　景枫狠狠地刀了这对现眼包几眼：“合着上周末你们吃的饭是鬼请的吧？”

　　秦泠感觉场面即将控制不住了，过去一边捂沈晰的嘴一边向景枫点头：“你好，景老师。”

　　“叫我阿枫就好。剩下的朋友们都散了吧，求求了，让我跟秦老师聊聊。”景枫立刻温柔下来，鞠躬合掌，和周围的人玩笑道。

　　她在网配圈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存在，所以尽管是玩笑语气，围过来的人们只调侃几句，渐渐散开了。

　　景枫给秦泠解了围，朝她挑眉：“秦老师，你是不是又欠我一个人情？”

　　秦泠被噎到了，最后扶下眼镜，乖乖答：“是。”

　　“一加一得二的效应，我下回请你吃自助餐？”

　　“……”

　　秦泠心说你怕不是对请我吃饭这件事有什么执念。

　　她不是会扫兴的人，还是扬了扬嘴角：“下次一定。”

　　景枫满意地点点头：“我去跟阿晰打个招呼哈。”

　　“好。”

　　这个晚上景枫被灌了不少酒，有一半是沈编剧干的，但她酒量很好，所以很清醒。

　　很多次她透过迷乱的灯光看独自坐在角落里刷手机的秦泠，总感觉她兴致看起来不是很高。

　　直到聚会散场，秦泠才从座位上起身。

　　“雨洛，我送阿泠回家。”

　　“得了吧，小泠送你还差不多。”裴雨洛打趣她，“秦泠啊，我把小枫这个麻烦扔给你了，记得送她回家。”

　　她和景枫的认识时间最长，关系也好，什么玩笑都能开。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秦泠问了景枫家地址，叫了车，和景枫并排坐在座位上。

　　很长一段时间，景枫都在看窗外如水的夜色。

　　她的侧脸很好看，像米开朗基罗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一样，柔美而不失棱角；瞳色则是浅浅的棕，被路灯一映就水光潋滟的，好像反光一样。

　　突然，她捏了捏秦泠的手指尖，说话了。

　　她问：“今天不太高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