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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断袍 ...

  •   陈俨池把李容眉安顿在石阶上,随后走到锦鲤池边,只听“哗啦”水声,铁达儿的尸首被拉到岸上,连同噬肉的鱼,在岸上扑腾几下不动了。
      他淡漠的上下扫视了铁达儿的尸首,又蹲下身子,两指在他的腹部按了按,待举起时,竟稍稍沾了些血水,他随即用小匕首划开他腹部衣袍,竟发现他的膛肚上,赫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是何人有这般武艺?不破衣使破膛肚,羽林军向来机警,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若是刺客,又怎会对宫里布局如此熟悉?况锦鲤池废弃已久,那必然是宫中熟人……
      还不等陈俨池细细推敲,一大批羽林军便赶到,他们随即包围现场,还另起一批人抽剑立矛,围着福阳公主。
      羽林军副统领吴坤上前对陈俨池揖了揖,道:“陈统领,御花园可是出现了刺客?这个人是死于刺客之手?”
      陈俨池抿唇并未言语,良久,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首,嗓音沙哑道:“你再仔细看看。”
      吴坤疑惑不解,以前不管什么大事,也未曾见过统领这般神色凝重。
      直到他细细端详起那面孔,虽然被鱼啄食了一半,但是也可以细微辨别,芢直襟式短衣……合裆裤,再配上那北匈独有的额上刺青……
      “这……这莫不是北匈世子铁达儿?”吴坤惊掉下巴,不敢相信地转头问统领。
      陈俨池闭了闭眼,缓缓点头。
      板上钉钉。
      吴坤呼吸一滞,他猛地回头,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尸首的面部,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抬眼时,眼底一片灰死,他步伐笨拙的走向陈俨池,涩声开口:“陛下……知晓了吗?”
      陈俨池移开揉着太阳穴的双指,抬头望了望被乌云盖顶的月亮,道:“我已命人去玄宴上告知陛下,不以半柱香,怕是便要到了。”
      吴坤咽了咽口水,问道:“那……北匈使臣……应该如何交代?”
      未等陈俨池回答,只见周边兵士突然放下器械,齐齐下跪:“臣等参加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二人也急忙跪下附和。
      李珩俶得知消息,火急火燎的便赶了过来,待他看到铁达儿的尸首时,脚竟一下子发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幸得林公公在一旁搀扶着。
      “世子殿下!”晚到的綦毋赫漆悲呼一声,连滚带爬的到了铁达儿的尸首边,他半抱着世子的尸首便嚎啕大哭:“怎么会这样?殿下方才在玄宴上还与臣说笑,怎么现在就这般冷冰冰地躺在地上,客死他乡啊!”
      “世子要臣如何向单于交代,如何向可敦交代啊!”
      一旁的随从也扑到世子身侧,哭丧了几句,随后身子一僵,慢慢转头,阴鸷地看着李珩俶,咬牙切齿道:“你个天杀的狗皇帝!兵力不敌北匈,便用如此下三滥的招数!真是要老天降个响雷,劈死你啊!”
      “大胆!”搀扶着皇帝的林遂才愤怒地回怼道:“你怎敢对陛下口出狂妄之言?”
      李珩俶伸手制止,咳了两声,哑声道:“此事我必定给北匈一个交代,铁达儿世子非朕所杀,朕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綦毋赫漆冷笑一声,他轻放下世子,随即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表情轻蔑,狠厉道:“呵,世子已死,无人对证……”他又顿了顿,举起手臂,指着李珩俶的鼻子:“但是别忘了,铁骨真单于会为世子报仇!北匈的铁骑将踏平你们南宋的江山!然后割下你这狗皇帝的脑袋,给世子烧了去当酒碗!”
      “狂妄之词!”李滕瞻与阿史那涂山匆匆赶来,他快步到綦毋赫漆面前,一拳将他打翻在地:“宵小鼠辈!”
      李滕瞻虽然愤慨,却看到铁达儿的尸首时,不禁瞳孔猛缩,他分明顾念着今日是皇兄登基玄宴,不好下手,是谁杀了他?
      他抬头向皇帝看去,李珩俶虽然显得十分慌张,但眼底却静地像一滩死水,仿佛铁达儿的死,是意料之中般。
      李滕瞻咬咬牙,他回头一把抓起綦毋赫漆衣领,厉声警告:“尔国世子并非死于我皇兄之手!你莫要血口喷人!”
      綦毋赫漆擦去嘴角的鲜血,挣开李滕瞻的手,拂了拂衣领,随后一口痰啐在地上,道:“是与不是又何妨?世子身死,我綦毋赫漆睚眦必报!必定亲率铁骑踏平这里!”言罢,便抽出弯刀,拉起衣袍,一刀两断。
      他捡起地上的断袍,拿到李滕瞻面前掸了掸:“从此我北匈与你南宋割袍义绝!不再交邦!”
      李滕瞻气得一口银牙几乎当场咬碎,他夺过一旁阿史那涂山腰间的佩刀,撩起宽袖,在众人吃惊的眼光中,锋利的刀锋划过臂弯,生生割下一块血肉,鲜血瞬间浸湿了衮冕九章,他将还在跳动的血肉扔在綦毋赫漆的脸上,忍住滔天地疼痛,抬手指着他,咬牙切齿:“你敢割袍断义!我便割肉以效!北匈铁骑若敢越我南宋边境半步,我定身披金甲,手持云戟,斩他铁骨真项上首级,送他和铁达儿西天团聚!”
      綦毋赫漆被他的气势给怔住了,他吞了吞口水,张嘴想驳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命人拎着铁达儿的尸首,骂骂咧咧地离开御花园。
      綦毋赫漆一走,李滕瞻的冷汗便冒额,体力不支的跌坐到地上,双唇疼得打颤,鲜血流的到处都是,也浸湿了李珩俶的靴。他眼里忽明忽暗,双手绞在一起,淡漠地扫了扫皇弟的伤,道:“去请太医。”
      林遂才应承,小声命令着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允福道:“去太医院请马太医为兴王殿下诊治!”
      福允本应承的好好的,但听到“马太医”这三个字,不禁疑惑抬头,刚想要问,只见林总管手举到唇前,双目瞄扫陛下,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立马会意噤声,带着其余的小太监们拜礼退下。
      李珩俶见皇弟被抬离御花园,轻笑出声:“遂才,你方才可看见我弟弟是如何骁勇与那匈狗对峙?”
      林遂才谄媚地笑了两声,道:“兴王殿下骁勇,自是无人能敌。”
      李珩俶顿住脚步。
      林遂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跪地求饶:“求陛下恕罪!奴婢只是一时嘴快,任凭兴王殿下骁勇,也不敌陛下您啊!”
      李珩俶嘴角一扯,伸手将他拉起,道:“你何罪之有啊?滕瞻能力确实凌驾于朕之上,你方才瞧见没有,就算我们事先设计死了铁达儿,但是朕看到他的尸骸,也不禁腿软……”他又忽然放声大笑举臂振呼:“哈哈哈哈!你瞧,我弟弟是这般的气冲霄汉啊!我又是如何的软弱,朕真是怕的要死!怕的要死啊!啊哈哈哈哈哈……”
      林遂才被这话吓得连忙小声劝制:“陛下这里是御花园……怕一会给有心人听见……”
      “谁敢?”李珩俶怒目圆睁:“谁敢来偷听?朕是九五至尊,是天地共主!我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就死!谁敢管我!”
      林遂才被吓的不敢出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只剩李珩俶一人疯疯癫癫,他大笑着,突然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对着空气划着:“一切有危于朕的皇位之人统统要死!统统要死!逆贼!逆贼啊……哈哈哈哈”
      “哎呀陛下!”林遂才被吓出哭腔,他斗起胆,一把扯落主子手上的树枝,抱着他,像哄小孩般:“好了陛下,不说了不说了……奴婢出来之前,喊了御膳房的婆子做了您最爱吃的枇杷桃露羹,您赏奴婢个脸,回去尝尝吧,啊?”
      李珩俶听到“枇杷桃露羹”时,停止了疯闹,双眼注视着那寂静黑夜地一抹亮光,眼角泛红,嘴里呢喃:“枇杷桃露羹……母后……母后,俶儿最爱吃您坐的枇杷桃露羹了……母后……为何抛弃儿臣啊!为何把儿臣独自留在这诡谲多变的皇宫!”
      林遂才早已听得泪流满面,他忍住哽咽,吸溜下鼻子,继续轻哄:“陛下,卯时了,回养心殿吧,再不回去,枇杷桃露羹便要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对!对!我的枇杷桃露羹。”李珩俶拍了一下脑袋,自言自语:“母后说过,枇杷桃露羹要趁热,凉了可就没有味道了……凉了可就再也见不到母后了……”
      “不能凉!不能凉!母后不能走,不能抛下俶儿!”李珩俶挣开林遂才,跌跌撞撞的朝养心殿跑去,头上的帝冠松落了,也不管,任由头发四散下来,俨然像个市井疯人。
      林遂才则在身后慢慢追着,他擦掉眼泪,嘴里呼着“陛下!你慢些!”他老了,腿脚不好,不知还能陪陛下多久……
      一想到这里,林遂才不禁悲伤上心头,他从陛下还未记事起,就伴其左右,是看着长大的,如今陛下因为兴王如此痛苦,他心里暗暗发誓:“定要为陛下除去这个心头之患。”
      福允领着太医马于来到檀宫,对他揖了揖,道:“还请马太医务必诊治好兴王殿下。”
      “嘿嘿”马于捋捋胡子,邪笑两声:“你回去禀你师父,不出三日,兴王殿下伤口溃烂,不治身亡。”
      福允听到后,并没有多高兴,他不明白,为何师父要置兴王殿下于死地,若不是兴王殿下曾宫外搭救……他怕是早就成了山贼的刀下亡魂。
      他咬咬牙,狠下心,扯下腰间银袋,塞进马于手上道:“还请马太医掂量药份,留兴王殿下一命。”
      马于掂量下手里的银子,吃惊道:“哟!不少!”
      他虽视财如命,却也是个讲究的,他恋恋不舍地把银袋塞回福允的手里道:“不成,一码归一码,我既答应了林总管,便不会再帮你做事了。”
      正当他准备绕过去时,福允打开银袋,用手弹了弹里面的银子,淡淡开口:“不知马太医与我师父的交易还能做多久?”
      马于脚一顿,他转过身子,肃声道:“你这是何意?”
      福允把银子从袋里倒出,摊在手心里又掂了掂:“太医与我师父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觉得,我师父真的会保你出宫吗?”
      马太医心里一惊,他口齿不清道:“你……你莫要血口喷人……”他未言完,福允便接过:“我有没有攀蔑你,马太医心里知晓便是,用不着我多说……”他随即话锋一转:“但我若是你,便接过这银子,因为,我若是林遂才,必把你杀之!”
      马于被吓得惊心肉跳,并未言语。
      福允见他心中还有疑虑,嗤笑一声:“呵,都快要大难临头了,还如此犹豫不决,马太医的心可真宽……”他重新拉好银袋,塞进马于的手里,拍了拍他的掌背,苦口婆心道:“你此次若是医好了兴王殿下的伤,他日你若有难,兴王殿下必定出手相助,甚好的机会,太医还犹豫什么呢?”
      马于咽了咽口水,盯着福允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福允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叹了一口气:“你不必担忧我,我早已对着腐朽溃烂的朝代不抱希望,死与痛苦地活着,又有何区别?”
      南宋大厦将倾,群雄必定逐鹿中原共争,到那时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百姓们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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