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宴》野韭

2、龙青

　　下午起了风，漫天黄沙。
　　成可宴才真正领略到西北沙尘暴的壮观景象，她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望着从眼前翻滚过去的干草蓬，十米之外的天空被暗灰色沙尘压得极低，远处的高楼只留了模糊的影子。
　　“经理，下班了，咱走吧！”郭慧芬喊她，把站着发呆的成可宴喊醒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郭慧芬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售楼部的人都走空了。
　　成可宴穿上大衣拎上包和郭慧芬一起锁了门，两人往路边停着的车走，郭慧芬开一辆十三四万的国产车，她回家正好路过成可宴住的酒店，所以成可宴会搭一脚顺风车。
　　上车的时候，她往车后溜了一眼，那辆骚包绿还停在后面十来米远，看着不像马上要走，成可宴心说：下班了也不急着回家，在车里待着干嘛？
　　成可宴也没再多想，上了副驾，郭慧芬把车开上主道，两人聊着今天的客户情况，成可宴无意中从后视镜看到龙青那辆车不远不近也跟在后面，后来两人又扯到项目清盘找个好玩的地方一起出去，说得热闹成可宴也就忘了龙青后来还跟不跟着了，到了酒店楼下，成可宴下车，就直接进了酒店。
　　她刚进去，龙青的车就开过来也停在酒店楼下，他把车熄了火，把车窗降下去一点，坐在车里点了根烟，就这么不知所谓地坐到抽完整只烟，直到陈明电话打过来喊他过去吃饭，他才又发动车子离开。成可宴图安静，住的房间窗户冲着院子里，也就没看到龙青那辆骚包车尾随过来，还在酒店下面停了好一会儿的事。

　　第二天一早，成可宴4：30起床，喝了一大杯温开水就开始跟着运动软件晨起运动，大汗淋漓地运动了一个多小时，练完以后冲个热水澡，在镜子里欣赏腹部刚成的马甲线，冲完澡边做早餐边化妆，8：20分正好都安排妥当，出门上班。
　　过酒店前面的斑马线时，惯例地像道风景线，引得司机们瞩目，然而成可宴对此一直没什么自觉性，每天依旧把自己打扮的时尚又职业，个性的款式，高品味的搭配，且一天更换一套衣服，一个月也没几套是重样的。
　　她当然知道售楼部那些姑娘每次看她换套衣服眼神都流露出的羡慕来，背后有没有嫉妒恨就不得而知。
　　成可宴今天过马路时没接电话，所以也就留意到停在对面马路临时停车道上的一辆白色越野车，她注意的原因是这辆车有些眼熟，就多看了两眼。
　　那辆车后来跟在她后面沿着辅道缓缓行进，许是担心被发现，车子行进一段就停下来等她走远了再跟上去，就这样一直瞅到成可宴进了蔚蓝星空售楼部的大门才罢，那辆车停在不远处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看成可宴没再出来这才开走。

　　午间时，成可宴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半个小时，她的办公室是在售楼部一角用玻璃隔断隔开一间，一面是临街的落地玻璃窗，坐在办公桌后面，视线可以照顾到外面的街道和整个售楼部的情况，是个俯揽全局的绝佳位置。
　　她眯完午觉起来收拾了一下妆容，抱着杯热茶站在窗前看街景，路边停了一排车，除了自家员工的，还有两辆陌生车，售楼部这会儿只有一波客户，想是两辆车都是这一波的。

　　她出去照样各处巡视一圈，龙青安静地坐在老位置翻手机，成可宴走过去，“怎么样？新环境还适应吗？”
　　毕竟就这一个颜值担当，她多少总要关心一点。
　　龙青收起手机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还行，不过有些问题不太明白，经理这会儿有时间么，给我讲讲？”
　　成可宴歪了歪头，不过是象征性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认真，他简历上标明有三年从业经历，算是这行的老手，按说不会有什么问题能难住他，不过年轻人想知而不倦嘛......她还是应该鼓励的。
　　遂拉开旁边的椅子，把空杯放在桌上，抬抬下巴，“说说看，都有什么问题？”
　　龙青看了一眼她的空杯，先拿了她杯子去接了半杯温开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才放在成可宴面前，成可宴点点头，这小子眼力劲倒是不错。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成可宴错觉，龙青接下来提出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他这个级别的老手不大可能被这种问题难住，倒像是没话找话一样，成可宴看破不说破，就当新人需要和领导拉近关系的一种小手段，也挺佩服这小子，竟然不怎么怕她，就算那些来了一段时间的老员工，至今也不敢跟她说这么长时间话，有事情汇报一两句话完事赶紧溜。

　　下班的时候，刘慧芬今天休假，其他人都不跟她一条路，今天天气好，她准备慢慢散步回去。
　　成可宴背着包手插着裤兜慢慢走在马路牙子上，一辆车停了过来，成可宴溜了个眼角，就知道车主是谁了，大概这座小县城再找不出第二辆车是这么骚包的颜色了。
　　龙青不怕死的把副驾车窗降下去：“上车，我送你一程，咱俩一路。”
　　成可宴偏不上副驾，直接拉开后排坐进去，她不知怎么有点怵这小子的虎劲，所以并不愿离他太近，尤其还是车里这种狭小的空间。
　　“你知道我住哪？”成可宴问。
　　龙青撇了一眼后座的女人，有些淡淡地失落，“拓子轩酒店么不是，听他们说起过，我家就在拓子轩斜对面的白桦林小区。”一口当地西北口音，带着西北汉子特有憨莽劲，和标准普通话相比，就像正派的西餐和油泼面的区别，成可宴挺喜欢听他说话。
　　龙青偷眼后视镜，成可宴下班后把短发略微抓松了一些，上班戴着的黑燧石耳饰也取下了，黑色的衬衣领口多解开一颗扣子，露出一小截白净锁骨，是白日在办公环境中看不到的另一种性感和慵散，她很瘦，但瘦的很有型。
　　在被成可宴察觉前，龙青很快收回视线，专心开起车。
　　两个人各安心思，成可宴靠着椅背，摸了摸柔软的真皮座椅，暗暗估算这台车的价格，心里也在琢磨，像龙青这种家里明显条件很不错的男人，为什么还会出来打工，说实话，他们这行平日工作还是很辛苦的，每月还有业绩压力，实在不像他这种人该选择的工作范围，可他偏偏还是来了，而且来了这一周多干得还很不错。
　　车子果然熟门熟路停在拓紫轩酒店门，龙青直到成可宴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旋转门里才发动车子离开。

　　毕方鸟会所是靖边县最豪华的会所，今晚总统包间，靖边县县长秘书张小阳过生日，请了一大帮人，也有龙青的舅舅，舅舅喊他一起作陪，顺便也带他认识几个朋友。张小阳带了两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说是本家亲戚，让他姐夫看公司里有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排，舅舅在县城开了一家车行，代理各种中高档车，那两个姑娘到底是不是什么本家亲戚，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舅舅得给县长秘书这个面子。
　　其中一个叫刘染染的，没事总往龙青身上凑，另一个则主攻舅舅，龙青的舅舅以前也是交际场的常客，自从结婚后就收了心，娶的是靖边县首富霍商的女儿霍蕊蕊，霍蕊蕊才貌双全，生了个姑娘比龙青小三岁，叫龙睨，龙家一门都长得人中龙凤之姿，男人气宇轩昂，女子娇美动人，龙睨在整个靖边县能排到前三的美人，龙青和舅舅都是看惯了像龙睨和霍蕊蕊那样的美人，其他杂鱼根本放不进眼里，故而那两个姑娘折腾半天，也没近到这两人身前半步。
　　晚上十一点多，龙青从毕方鸟会所出来，蒙头往自己车跟前走，身上沾了酒气，但实际上他今晚一口酒都没喝，因为要开车，这个理由足够让那些人不能灌他酒。上了车，他靠着椅背眯眼休息一会儿，让脑子里整晚上吵闹不停的杂音剔除出去，静下来后还能隐隐约约嗅到车里残留的一丝丝淡的几乎闻不到的味道，那是晚上成可宴搭他的车留下的香水味，龙青早就留意到成可宴用的的香水价格都不菲，绝对不是像今晚刘染染身上那种廉价香水的直白刺鼻味，成可宴的香水味是内敛的、醇厚的、有故事的。
　　龙青叹了口气，准备发动车子，这时会所大门啪一声从里面猛地被推开，跌跌撞撞冲出一个女人，那女人眼看已经出来大半身子，却被后面的追着的人一把拽住胳膊又拽回去了。
　　龙青眼神紧缩，推开车门跳下去就往门口跑，他一向不会多关闲事，尤其在夜店这种场合，鱼龙混杂的人际关系和你情我愿交际应酬，出了事自该自己负责。
　　然而，刚才那一闪眼的工夫，如果没看错，那个跌跌撞撞冲出来的女人是成可宴，尽管她今天穿着打扮和平日上班完全两个风格，黑色牛仔裤和黑色T恤，标志性的短发都梳到耳后，没有化妆，素白的一张脸和穎长的脖颈，被会所门口的灯光照映之下，就像一只溺水的黑天鹅，惊鸿一现般令人惊艳，龙青不会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