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宴》野韭

1、成可宴

　　四月的靖边县，早晨依旧冷得要命，起了风沙，刮的树枝乱晃。
　　成可宴关上窗户，书桌上的平板电脑正播放早间财经新闻，她看了一眼腕表，正好是出门的时间，随即合上平板装进新进入手的黑牛皮包，金色的金属搭配公文包款式的硬线条，方正硬朗又不失个性时尚。她向来品味出众，即便随手拎着的包、一双鞋都有讲究。

　　黑色的口罩和黑皮手套都戴上，拎起包将房门合上，穿过酒店铺了厚地毯的长走廊，蹬蹬蹬快步下楼。
　　匆匆而过的行人都缩着脖子埋头赶路，正值上班高峰时段，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酒店门口有条通向对面的人行通道，她上班的路线每天都要穿过这条人行道过马路对面，再走上十来米向右拐金莲路，直行大约半小时就到她上班的地点。
　　成可宴出酒店门时正好手机响了，是西安的王越，她边接电话边从人行通道穿过，两边的车辆倒是都挺守规矩，停在斑马线两端等她过，这会就她一个人过马路，她今日穿了一件挺括地藏蓝色羊毛修身半长大衣，大长腿配高筒平底靴，精干的短发和精致的容貌都藏在一块特别夸张的黑白格纹羊毛大围巾里。
　　故而这样一身引人注目的装扮，更像一个于俗世凡尘穿行而过的独行侠客，亮眼得令人无法忽视，铺呈在这个清晨小县城街道上一道过眼难忘的景色。

　　成可宴明明可以靠姿色上位，然而高学历和超强独立的性格，使她要强惯了，所以实力上位才是正道。故而她平日也完全忽略自己是个美女的事实，此时即便从空无一人的人行通道穿行而过，依旧没什么自觉性，迈着能压倒一切的自信的大长腿，一只手按着耳朵里卡的无线耳机，留神王越和她说冯朝白的消息。
　　她上个月拜托王越查冯朝白在西安的开发项目进展情况，如果能插进去一脚，她不介意直接找冯朝白谈谈，尽管这个人她极度排斥，当年要不是他追的太紧，她也不至于跑到云南躲他。这五年在云南真没赚到钱，反倒是把以前赚得都折腾光了。成可宴想着既然自己计划回来发展，时过境迁，管他冯朝白还是冯朝黑，这些过去的关系不用白不用。
　　然而，听王越的意思，冯朝白的项目才刚拍下地，真正能够进入销售环节怕不得一年以后，一股裹着雪沫子的西北风刮过，成可宴有点冷，把围巾往紧裹了裹，心里叹了口气，“你帮我先联系设计......”
　　她知道这事怕是没戏，她去国外学了两年建筑设计才去的云南，获得两个奖项也是欧洲比较冷门的设计奖，在国内根本就没名气，国内的环境她大概还是了解的，规模大的项目都要关系，或者名气大的设计院。
　　“我说，你到底多久才能回西安呀？那么个破地方也值得你那么拼命！”王越把冯朝白的事都说完后，就想再劝劝这女人回西安来，离得他近点也好照应一二，王越也有自己的私心，但这些年成可宴明显只把他当做朋友相处，再想往前进一步都很难。
　　成可宴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哪那么容易，总要把这边项目做起来再说，朋友拜托的事，我不能失信与人。”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过几天我给你发个包裹，都是些你以前吃惯了的，记得收货哈！”王越无奈嘟囔了两句就挂了。

　　说话的工夫成可宴已经过了马路，眼角余光撇到停在人行通道最前面的一辆白色丰田霸道，从挡风玻璃可以看到驾驶座那位先生直直盯着她，真有看呆的架势！
　　成可宴没做他想，快步走过去，没几步又拐了弯，丰田霸道也就看不见了，待她过去了那辆丰田霸道也没有启动他那辆车，直到后面的车狂按喇叭，他才悻悻地开走，前面就是一个大十字路口，他要左拐，正好和成可宴拐弯的方向相反，现在想掉头也来不及，只好朝成可宴的背影又看了几眼，视线粘连了好一会。

　　“娘滴！那憨货怕是丢了魂喽！”
　　陈明把车窗一把升上去，身子靠回副驾的后背，幸灾乐祸地八卦，“也难怪，那娘们一看就不像咱这小地方的，可惜戴了口罩，长什么样也看不着，我看她从金莲路走了，这个点正是上班的时间，也不知她去哪个单位？那边也没什么像样点的公司呀！”
　　龙青方向盘一打，拐上宁远路，眼皮瞭一眼发小，心说：“就好像刚才看人家美女看得丢魂的没他似得？”

　　他表情平静地没有一丝波纹，心里却像长了草一样，疯狂生长，长得他难受，他努力压下这股劲，脚下连踩油门，车速压着限速最上限，像股野风吹跑着的草蓬子，卷过大街小巷，从一群跳广场舞散场的大妈旁边贴着边擦过，惹来大妈一连串惊叫。
　　十分钟后，他把陈明放在小区楼下，龙青放下前顶镜子收拾他那根本没乱丝毫的发型，陈明迈下去一条腿，扶着车门回头纳闷道：“嘿！怎么不下车呢？我妈今早可是烙了韭菜盒子，还打了鸡蛋菠菜汤呢，你小子熬夜以后不是最爱吃这口么，我特意安顿咱妈做的，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有事，咱妈要是知道你过门不入，他能给我这个亲儿子三天黑脸信不信青子。”

　　龙青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再左右照照鬓角两边推的青皮，帅得一塌糊涂，遂把镜子合上，手指敲敲方向盘，不耐烦道：“赶紧的，别耽误我的事。”
　　陈明说归说，还真不敢违拗龙青的意思，下去关上车门后，趴着车窗追了一句，“大清早你有什么正经事嘛，韭菜盒子也不要了？”
　　龙青已经踩了油门滑出去，给车窗外的陈明就丢下一句，“爷去上班呐，你说是不是正经事？”
　　“啥？你上班？”陈明追了两步，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龙青掐着上班前十分钟的点把车开进蔚蓝星空营销中心门外的辅道上时，成可宴也刚进售楼部，坐在办公桌前给自己沏茶，抬眼瞅到从售楼部的大落地窗外刚停下一辆豆青色凡尔赛c5，驾驶座下来一个高个青年，一身藏蓝羊毛小西装配雪白衬衫，衬得那副少见的容貌越发亮眼，成可宴眉头就是一跳，视线追着那两条大长腿几步便走进售楼部的大门，秘书菲菲早站在门口迎着那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迎接客户的时候也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其他几个女性置业顾问虽然站在前台后面，勉强还算矜持，但表情仍旧暴露此时真实心理，唯二两位男置业顾问不知低头嘀咕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龙青这个不能省心的掉进来，还不知道以后会把蔚蓝星空搅和成什么样子呢！

　　人匍一进售楼部，空荡荡的大厅头一回让人感觉春天来了。
　　成可宴抬头望着向她行来的龙青，忽然有些后悔招这个人进来。
　　然而，眼下形势逼人，偌大的营销中心，硬是没一个颜值上点线的，龙青当初来面试的时候，那张帅气的脸和184的身高让成可宴没有一点犹豫就通过了面试，现下就是想后悔也晚了。

　　“来了！”成可宴点点头，“你先找地方坐，一会儿开早会时带你认识大家。”
　　龙青眼神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只应了声：“嗯！”，便转过头去，蜻蜓点水一样，还是刚来面试时那副拽拽的样子，即便偶尔笑也极其清浅。
　　偏成可宴就吃这套。
　　还记得他来面试那天，电话先打进来，问还招不招人，人其实早招满了，本想直接拒绝的，但又觉得有些不礼貌，鬼使神差想起问他身高和体重，她想着要是条件太差再回绝也说得过去，没想到那边回她184的身高，体重140，虽然偏瘦些，但成可宴在这个小县城还没遇上过184的男性，故而答应让他来初试。人很快就到了，那次更嚣张，开一辆黑色奥迪小跑，一身高定黑色小西装，从头到脚那身派头，接待硬是把他当成客户问了半天，那小子也是皮，就不说自己来面试，满售楼部大厅扫了一圈，直到看到成可宴才跟接待说约好了来找人的。
　　成可宴那会儿就有些怀疑，这小子怕不是以前认识自己，可翻遍记忆也没找到丁点印象，况且能有这样出彩外形的男人，她若是见过，又怎么会记不起来呢，许是自己多心了。

　　开早会时，给大家介绍了龙青的加入，然后给了他一份资料，再就自顾自忙碌起来，她要核对销控，查客户的交款日期，还要跟老板沟通下周推行的销售策略，以及对接广告公司，中间还上场帮着谈了两拨要优惠的客户，一些需要逼定的客户她会上去直接谈，等到一堆事处理完后已经饥肠辘辘，看时间刚过12点，前台几个姑娘正在讨论去哪吃饭，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鸭子，有吃凉皮的，还有吃牛肉面的，好半天没讨论出结果来。
　　成可宴抬头见龙青远远坐在售楼部靠窗户一张桌前，挺得板直的背几乎是这个人留给成可宴最深的印象，成可宴觉得他肯定当过兵，这人一上午都在看资料，没找售楼部其他人聊天拉关系，看着像匹傲娇的白龙马，不屑于和那些叽叽喳喳的鸭子为伍。
　　她拿了喝水杯过去接水，饮水机就在那个方向，路过龙青时顺嘴问道：“中午你怎么吃，不跟他们一起么？”
　　龙青见她过来，早就抬起头望着，这时听到问话，便站起身尽量语气自然地说道：“不了，我回去吃，我家就在附近，近的很！”
　　彼时成可宴并没留意这个“近的很”到底有多近，直到一周后才知道，这家伙就住在她住的酒店斜对面，那个位置是离上班地点最近的生活区，所以成可宴选择在那包了一间酒店公寓，每天走路半小时，就当锻炼身体。
　　而龙青新买的房子也洽好在那一片，成可宴刚听说这个消息时，心里冒出一个没来由的怪异，然而到底怪在哪里，又细数不出来，后来就归结到太巧合了。

　　待那群人终于讨论出午餐结果时，龙青那辆停在马路边的骚包绿早就开没影了，菲菲撇嘴说：“这人太傲了，都不跟我们互动一下！”
　　成可宴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人家刚来，还是个颜值颇高的异性，跟你们群女的互动什么？
　　若他真那样做，成可宴倒要看低他一头，那样不免像个油嘴滑舌的浪荡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