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乐黎

10、千雪(2)

　　月照西桥，云淡风摇，天际卷来片片桃色花瓣，如雪絮飘零。

　　“韩副将，营外有姑娘找你。”

　　“姑娘？”

　　□□心头一紧，吩咐校尉夜间提高警惕，才向营帐外思虑而去。

　　木质栅栏，一绿衣女子远远向他挥着绿绸帕，他只感那帕子柔如行云，拂如流水，仿佛昨晚风骚的琴声，一股蛊惑人心的妖气。

　　“我家姑娘想约韩副将去桃花庵一叙。”绿衣女子递了请柬过来。

　　那请柬是手工细腻绘制，白净的封皮右角弦月当空，左下妙龄女子独坐礁石，掀开再一瞧，一行清秀小楷，“夜夜思君不见君，欲语泪先流”，那小楷旁还粘了一枚娇艳欲滴的桃红。

　　他只觉好笑，忆起父亲的提醒，便向女子抱拳：“请姑娘前方引路。”

　　女子低头应“是”，却撩眼看他，如蛇的媚态。

　　那桃花庵距离营寨并不甚远，过了西桥，密林深掩处便能瞅见一座人家宅院。屋檐下挂着两盏白灯，灯上署着“千宅”二字。

　　这路程虽然不长，横竖十来分钟，却像走了百十里的路，跟那女子进宅后，□□大汗淋淋，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姑娘，韩副将来了。”

　　银铃声绝响后，院子里瞬间涌出七八个群女子。仔细一瞧，果然是昨晚那群家眷。这家眷们今晚穿戴倒像是良家妇女，鹅黄色的规矩衫子，聚在他三米之远的桃花树后哄笑，待传来轻盈的脚声，又纷纷像飘娥似的掠回去，簇拥一白衣仙袂的女子到他面前，而后合力一推。那女子跌跌两步不稳，便扑进了他怀里。

　　“姑娘。”他仓惶扶起女子，她轻得令他乍舌。

　　抬起了尖尖的下颚，她一双秋眸泛起莹莹泪光，却朝他柔情浅笑。

　　他一时语怔。

　　当那方含着桃花清香的白帕来拭擦他额头的热汗，他顿惊，道：“我来。”然而手去拿帕子，不想，握住了她的手。一阵突兀的冰寒仿佛渗进毛孔融进血液直击心脏，他习武反应，随手一扔。那白衣女子瞬间被他抛出四丈，摔落在地。

　　“姑娘。”他意料不到自己出手如此之重，手忙脚乱，欲上前扶她。

　　那一干消失了的鹅黄女子突然又冒了出来，形成人墙，拦住他的去路。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一丝心痛。

　　白衣女子爬了起来，从人群后走出，清澈眼睛明显两淌泪痕，朝他低腰欠身。

　　他匆忙去搀扶她，明明是伸向她的胳膊，不巧又握住她的手，再次触摸到那份绝望的冰冷，他适应习惯了似的，没有任何抗拒。

　　她笑了，恬淡而静美，牵起他去了□□。

　　那是比战场安宁几许的世外桃源。

　　月光如烟似纱笼罩着清幽，风车转动的轮声夹着落水的清甜，桃花树前摆着一张古琴一桌酒肴一杯佳酿。

　　“姑娘，洗澡水备好了。”绿衣女子似乎大为不满他方才的举止，语调里明显不悦。

　　“谢谢，我不用洗澡。”身处敌营，他小心为上。

　　她淡然处之，轻挥翩袖，拙人下去，将他领到镜面石桌，坐在虎皮石凳，自己则莲步乍移到古琴前。

　　幽幽的曲调仿佛一只只晶莹如玉的蝴蝶从琴弦飞舞而出，缠绵悱恻，柔水动情。

　　他看到片片桃花闻曲坠落飘零进溪，看到这抚琴女子，态若梅雪，洁若秋菊，静若松谷，美中流露出淡淡忧伤，他自认不是温情男子，他这一刻却起了怜悯之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琴音落了地。

　　“姑娘念人之心，韩某深有感触，但两军对垒，死伤在所难免。楚城我军志在必得，还请姑娘携了这些女子快快回家才好！”

　　女子望着他，久久看着他，沉默不语，片刻，起身走进一间屋子，关了房门。

　　一会子，绿衣女子重新现身，对他冷冷道：“我家姑娘累了，请韩副将回营吧！”

　　从那宅子出来，他不由问了声：“敢问你家姑娘叫什么名字？”

　　绿衣女子娇目一拧，关上宅门：“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