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殇》青莲幽人

46、第四十五章

　　“美人！美人！舅舅是美人！”

　　玉景绮猛的睁开眼睛，看看已经泛白的天空，摸向额头是一手的冷汗，再想起梦里，不，不是梦里，而是实实在在的，是那个小鬼喊的——

　　“美人！美人！舅舅是美人！”

　　“啊！！”凄惨的叫声毫无预兆的响起，只听见好几声“扑通”的声响，却是枝桠上的鸟儿被惊吓掉地的。也是，玉景绮能不郁闷吗？这简单的一句话，九个字就那么如洪水一般传遍了整个玉阳山庄！

　　咸阳城·大牢

　　“师兄这几日可还过得好？”

　　听闻声音，韩非抬头望了一眼来人，神情一如往常的平淡，而又带着严肃刚正，“托师弟的福，过得很好。”

　　“师兄也莫要怪我。有句话说的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还有句话，”韩非接下去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师兄……你……”

　　“李斯，你我一向意见不合。你坚持你自己的理论，我也有我的坚持。”说到这里韩非倒是一声长叹，“也许……这里终究是不适合我的。”

　　李斯沉默片刻之后，突然低声轻笑出来，“今日我们再饮上一杯如何？”

　　韩非欣然接过朗声道：“很好。它日入了黄泉我也陪你饮上一杯！”

　　“也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上不了九天碧落的，也就只有黄泉了。”李斯一扬手一饮而尽，末了眼见着韩非喝下了那杯‘黄泉酒’，也是心中一阵感慨，“师兄不应该来秦的。”

　　韩非听了也只是轻轻摇头，依旧是一脸的正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木老将军有句话已经传遍我们韩国，生当为秦国人，死，亦当为秦国魂！用在我这里便是——生当为韩国人，死，亦当为韩国魂！”

　　韩非说这些让李斯又想起那个人来，多长时间了，木凌飞去世之后有多久了？木府，乃至木老将军自从女儿死后便是毅然离职，从此不再过问朝政之事。他们皆是以为随着时间的消逝，大家便会忘了秦国曾经有位夫人，无论才情、气魄还是才智都是绝世的。但是如今从别国人的口中再一次的听到这句话之后，才知道原来第一夫人并没有被人淡忘，反而是随着时间的增加愈加分明了起来。

　　“大王，已经很晚了。”

　　秦王听此方放下手里的竹简，按按眉头，神情倒是有点憔悴，“玉妹，你说寡人将韩非囚入牢中是对还是错？”

　　姜玉柔柔道：“这是国事，臣妾不敢妄谈。”

　　“哎……韩非他……寡人，算了给你说也是不懂，若是凌儿肯定又会是一番唇枪舌战了。”讲到这里由不得想起上次逐客令的事。一番义正言辞的抢词，硬是让他说不上话。

　　姜玉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提醒大王他口中的凌儿早已经不再了，“其实大王心中早就后悔了不是吗？”

　　秦王张了张嘴，旋即便微抿起来，一阵的沉默，良久才起身，“不用出来了，寡人只是想出去走走。”

　　“诺。”

　　翌日。正阳宫。

　　“奴才见过大王。”

　　“寡人让你去看望牢中之人，如何？”秦王望着叶子问道。

　　“回大王，这个……大王还是亲自去看一下为好。”

　　秦王一看叶子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便有个不好的念头，眼眸幽冥一深站起身来，“去牢中！”

　　他还没有踏进去牢中便看见奴才侍卫已是跪了一地，甚至还都是浑身打斗打颤，秦王一袭的玄衣傲然独立众人眼前如天神降临，只是那微蹙的眉宇让人忍不住心里发堵，“有谁能给寡人一个解释？”

　　苏成带头匍匐于地，声音也是颤抖的，“回……回大王，韩公子死了。”

　　“大胆！”猛地一声呵斥，秦王一双厉眸扫过所有的人，见他们只是不停的颤抖一声不敢出，便知道这已经是事实。抬脚转身，一袭的玄衣王服只在众人眼里略过衣角，便消失不见了。等秦王踏进牢中的时候便看见一人一袭的白衣静静的躺在草席之上，即便是死了亦是从容。而一角的香案上则还放着一卷竹简，轻叹一声，伸手摊开，字迹清晰，一句一句皆是道理——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在此期间可有谁来过？”

　　“回大王的话，臣已经问过了，只有李大人，说是他们师兄弟一场来看望一下便走。”苏成回道。

　　“李斯？！”秦王心里一惊，但是旋即恢复依旧的沉静淡然，对着苏成也只是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想必定不会是有人陷害。”

　　“先生已经来过，说是韩公子心中郁结，积累成疾，才至身亡。”

　　秦王听了之后回头望了一眼亡人，背转过身道：“先生离去寡人倍感伤心，找人将人厚葬了吧。”

　　“诺。”

　　此时。蒙府。

　　“哎呀！拜托您就别一直盯着那个不会开花的树看了！”蒙毅注意到他大哥自从抱回来一个小树之后便是天天盯着它看，实在是受不了，硬是把他拉住问道，“哥，你知道吗？韩非死了。”

　　“哦。死了就死了呗。”现在任何人死了都比不上那个铁树重要，蒙恬又望了一眼，眼角带笑，猛的转身，笑意也骤然凝结，“你刚刚说谁死了？”

　　蒙毅一副就知道这样子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道：“是韩非，韩非。”

　　“韩非……韩非虽是才智之士，但是他过于刚硬留下终究是潜伏的危机。还有他一心韩国，断然不会降服我王的。”蒙恬一一道出，说出一句蒙毅亦是点头赞同，“不过，终究是可惜，大王为得到此人不惜攻韩，最后却是这般下场。”

　　“嗯。”蒙毅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也有份，当日大王问我意见，我说了说，谁知道却给韩非引来杀身之祸。说到韩非，我觉得还有一人很是可疑！”

　　“谁？”

　　“北、堂、彬！”蒙毅甚是怀疑的说道，“他几次来信问我韩非的情况，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你就是喜欢猜疑。”蒙恬不赞同的摇头轻笑，“他不是说了，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实在赏识韩非的才智，才特别的关注一下。你就别乱想了。”

　　蒙毅没有说话，只是托着下巴还在想着各种可能性，而一边的蒙恬早就已经离开去了练武场。

　　云阳

　　在一间幽静的院落当中，只见一袭浅浅的紫衣怀里抱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一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忽然眼中浅绿一闪，只听见稚嫩的声音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美人舅舅！”

　　“嗤！”脚下一滑，浅绿瞬间弯了腰，等再起身时一张俊美的五官在已经凝结成了霜，“小祖宗哟！能不能不要多加那两个字？！”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小孩子不懂依旧天真的问道：“为什么？舅舅长得不漂亮吗？可是在漠儿的眼里舅舅是天下最漂亮的舅舅了！”

　　“你！！”玉景绮眯起眼眸狠狠的瞪着童言无忌的小孩子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的，从哪里学来的花言巧语！怎么就不向你的扶苏哥哥学学？”

　　“呵呵……二哥何必跟一个孩子怄气？”千秋雪轻笑着摇头，“要是都如扶苏般懂事那我这个当娘的岂不是少了许多的乐趣？你这府上也不会如此热闹呀！还有你这个‘美人舅舅’的称号也不会传遍整个云阳城呀。”

　　“哼！我宁可不要传遍整个城池！”玉景绮没好气的轻哼一声，“全天下能如此大胆称呼我的便只有你怀中这个小魔君了！哎……你说我也奇怪了，他父亲多冷酷无情的一人，怎么孩子与他竟然是南辕北辙？”

　　一经提起父亲二字，笑意瞬间冻结，千秋雪心中便是一阵阵的刺痛，末了，抬头对上玉景绮担忧的目光，启唇笑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正说着一双柔柔的小手扶上她的脸颊，带着清香的奶香，伴着安慰的童声，让她的心立马被欣喜和感动填满。那句话是——

　　“娘，笑笑！漠儿最喜欢看娘笑了！娘笑起来就好像我们种的梅花一般漂亮！”

　　“吧唧”一声，千秋雪实在是忍不住在他嫩嫩的小脸上狠狠的亲上一口，继而笑逐颜开，“漠儿真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

　　玉景绮在一边也是看着天真可爱的孩子说道：“你别看他小，最会骗人了！你也知道我爹那么一个严肃的人硬是喜欢漠儿喜欢的不得了！一会不见便是嘴里喊着想的慌，看着时辰估计快要来了。”

　　这边话音还未落地便听见一道威严的声音透过丛林清晰的传来，“漠儿可是在那里？”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千秋雪也是笑笑，扬声回道：“漠儿在这里呢！刚刚还嚷着找外公呢！”

　　原本窝在千秋雪怀里的孩子听见熟悉的声音立马抬起头，眨巴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嚷道：“外公……外公……漠儿在这里！漠儿在这里……”

　　“你这个小东西！”身子被转移到一个宽厚的怀中，只见一向威严的玉家庄主是一脸慈祥的伸手刮刮了漠儿的鼻尖笑道，“走！外公带你去骑马！”

　　“骑马！骑马！”

　　千秋雪望着两人欢笑的离去，眼中便是充满了感动了，只是有时候望着玉庄主的时候会常常想起自己的爹爹。那个立功无数的老将军，那个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听说他已经出了朝廷，也不知生活的可还好？还有娘……过去种种随着这么多的日子早已经是淡化了，留下的就只有思念……还是思念……

　　一双手搭上她的肩头，回头对上玉景绮关切的目光，回他安慰的一笑,“没事！”

　　“我知道你想家，想念你的父亲和娘亲。其实秋千，时间已经过了一年有余，抽空回家看看也好。”

　　摇头，还是只有摇头，“不，我不能冒这个险。你我都知道那个人既然怀疑了便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说不定在我家的四周便是被人层层监视着。对了，你救的人醒了吗？”

　　“尚未。说到这里，”玉景绮微微蹙起眉宇道，“已经三天了，为何还不醒来？莫不是中间又发生什么意外？”

　　“看看今晚再说吧。”若是今晚再不醒，或许便是永远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