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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国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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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群众被萧恬一番天花乱坠的哄骗,将柳浪也视作得道的仙人公子。
既是仙人,什么事做不得?背着狐狸过江又如何?都是他们自己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这狐狸嘛……必定是仙人收养的宠物,那便是仙宠了!
仙宠!可了不得!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争吵起来,争相提供线索试图分担仙人公子的忧思。
这个说:“仙君听我一言!我们村有个叫王大麻子的名医,不如将这小狐狸送去他那里,保管不出半日就能活蹦乱跳!我给您带路,近的很近的很!”
那个说:“你少胡扯,王大麻子我见过,分明就是个屠户,还名医,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这个不服道:“他是屠户是没错,但他也擅长给畜生看病啊!你不信?前些日子我老丈家的母猪难产了,就是请他去看的,好家伙,一眨眼功夫就给那母猪理顺了,生了一大窝白白胖胖的猪仔呢!”
那个又说:“仙君要的是能正经看病的大夫,你找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若是给看坏了,你赔啊?”
这个声音立刻矮了下去:“这……仙人的东西,我咋能赔的了……再不济,我上山去打一只狐狸来送给仙人?”
叽里呱啦,闹得柳浪头疼不已。
他负重游了四五个时辰,实在受不了这群好心的百姓在这里叽叽喳喳乱出主意,只得勉强提起力气要说话。
金风突然开口道:“不必再说。这狐狸只是一时呛了水,很快会醒。”
明理人都知道这是嫌他们聒噪,让他们赶紧闭嘴。
百姓们生怕得罪了这位黑衣黑脸的仙人,于是齐刷刷收声闭嘴,气也不敢再喘一声,一双双眼睛紧张地盯向那黑衣仙君背后背着的、看上去很厉害的剑。
萧恬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温声向众人问道:“多谢各位好意,只是此刻天色已晚,不知近处有什么可以休憩的客栈驿馆,我们长途跋涉许久,想先找个地方住下。”
好脾气仙君发话,众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了几眼,推出一名代表来认真作答。
被推出来的老伯捋一捋斑白的胡须,有些为难道:“绕过这码头,向西走不足半里便有驿馆,只是……这段日子,江都城内的驿馆客栈恐怕难有空房。”
萧恬不解:“为何这段日子城中没有空房?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吗?”
老伯:“仙君忘了,后日便是国祭啊。”
听闻这话,连同金风萧恬在内,众人皆低头不语。
唯独柳浪心中疑惑,国祭是什么日子?他从前竟从未听闻?
他忍不住问道:“国祭……祭的是谁?”
此话一出,在场百姓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看傻子一般看向柳浪,更有窃窃私语道:“……这,这小仙君怎么连国祭都不知道?”
萧恬看向柳浪,缓声道:“祭的是前任天师、妙光师尊——谢萤。”
柳浪眉心微微一皱。
围观百姓中有人接话道:“二十五年前,天师仙逝后,先帝以国礼葬他,并设天师诞辰为国祭之日,五年一祭,举国缟素,直到祭满五五二十五载为止,如今已是最后一次国祭了,当今圣上下令要搞得隆重些,以感佩天师大人在世时护佑天下苍生的苦功。这位小仙君莫不是闭关修炼了几十载,怎么能连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竟从来没有亲历过一次国祭之礼么?”
柳浪一时语塞,只得应道:“是了是了,每逢这段日子我总是在观内闭关修炼,今日恰巧遇上最后一次国祭,真是巧了。”
这也不怪柳浪不知道,他两年前才苏醒,如何能知道前二十五年间发生的桩桩事宜?
因此他所说的“闭关”,也确有其事,只不过是换了个说法,说起来中听些。
金风瞥他一眼,仍向众人道:“国祭是天下大事,与你们这里驿馆无空又有什么关系?”
老伯应道:“仙君有所不知,江都乃是谢天师昔年成名之地。一百二十年前,天师大人正是在此地斩杀了那嗜血凶残的妖孽。彼时江都城内,有一座颇具盛名的道观,在其中修行的哪一个不是问道多年、神通广大的活神仙?而那妖精竟能一夜之间杀尽了全观的道士,一条活口也不留啊!若不是天师大人及时出现将那妖精收服,只怕我们江都城早已沦为一座鬼城了!”
原来如此。
柳浪顿悟,这江都便是谢萤收服死婴灵,一战成名的地方。
老伯接着说道:“那场惨案过后,朝廷下令将这被血洗的道观保留下来,在旧址上另建新馆,更名为‘怀恩观’。天师大人救命之恩,我们江都人自然是时时刻刻、世世代代都不敢忘的。”
“自天师大人仙逝后,便有许多人来这道观参拜,以表追思。青州知府大人得知此事,筹集善款,请来百名工匠不眠不休接连十日,终于在怀恩观内铸成一座天师大人的石像,其形容举止,一如天师谢萤再世。”
“而每逢国祭之日,便是这江都城内人最多的时候,前后十日内全城的驿馆客栈都满客。现下距离国祭不足两日,三位仙君若是想留宿在这江都城内,怕是难得很。”
听到这话,萧恬露出为难之色,说道:“这……可是此时天色已晚,若要再穿过江都去往他地寻找歇脚之处,恐怕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我这位师弟刚刚凫水上岸,身子大有不适,”
说着,他转过头去,在众百姓的注视下,用极为关切的目光看向柳浪。
柳浪会意。
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将原本虚弱的声线压得更低、更嘶哑,说道:“罢了……师兄,既然此处没有落脚之地,我们还是去别处吧,咳咳,我不要紧,真的,咳咳咳咳咳咳。”
说着,他弱不禁风地伸出手,颤颤巍巍,勉强抓住金风的胳膊,一副随时会昏厥的模样。
金风下意识要躲,皱着眉头瞪着他,似乎在说“你怎么敢”,但到底还是忍住没有将柳浪推开,只是僵着脸,转过头去。
围观群众被他们一唱一和哄得团团转,其中还有不少年纪轻轻,眼皮子浅的小姑娘,见这一青一白两位仙君生的十分俊俏,柳浪又确实一副重病要死、急需救治的模样,眼中早已团起一包泪花来。
至于那穿黑衣的……额,还是算了吧。模样平平无奇倒也罢了,好话也不会说几句,比不得另外两位仙君平易近人。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埋头商量起来,终于,那老伯拄着拐杖再度走上前来,向他们三人恭敬道:“三位先君,江都此时确实没有住处,但老身有个侄儿,家中是开茶馆的,夜里店内无人,若是三位不嫌弃,可以在他那里暂住一夜,虽然简陋了些,但也总好过在外头过夜。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萧恬温和笑道:“那便麻烦老伯了。”
老伯连连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仙君莫要客气,我这老骨头可承受不起啊。”
众人相继散开,目送着老伯带领他们沿岸向江都城中走去。
萧恬替柳浪端着仍在昏睡的丹舟走在最前头,同那老伯聊起江都城中之事。
柳浪趁着他人不注意,悄悄的,向金风小声说道:“刚才,多谢了。”
金风理也不理,毫不客气的就要将手臂从他爪子里抽出来。
柳浪趔趄了一下,所幸他抓得紧,使金风这一抽竟然没能抽出来,于是他赶紧抓得更紧了些,并腆着脸凑过去,咧嘴笑道:“借胳膊一用,到了地方再还你,金兄高义,好人做到底嘛!”
他其实并不完全是装模做样,负重凫水的艰难只有自己知晓,更不必说他并不很通水性,游渡五个时辰已是极限了。
秋风刺骨,冷飕飕的刮进柳浪领口中,冻得他连连打了三个喷嚏。
金风听到这三个震天的喷嚏,面上仍是僵硬得没有表情。他微微侧了侧头,有那么一瞬,柳浪以为他要回头看自己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
他并未再试图将胳膊从柳浪手里抽走,就这样勉为其难地借由柳浪攥着,当做倚仗一般继续行走。
柳浪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