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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原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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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背可遮天的孔雀扇动双翅,掀起一片飞沙走石,刹那间地动山摇,结界内外众人都身形不稳,来回摇晃,不得不相互扶持着站立才能不被吹倒。与此同时,一股强劲无匹的阴沉妖气自空中散溢开来,源源不绝,无休无止!
柳浪与聂冲相对而立,抬头望向阴霾无光的半空,俱是心情复杂。
此等妖邪,力通鬼仙……如何打得过?谁能打得过?
这时,萧恬从石壁上跳了下来,身后一大片血蔓死气沉沉地垂下,暂时失去了生命力。
柳浪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问他一句,便听见萧恬向他喝道:“小心头顶!!!”
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柳浪登时感到腰间一紧,什么东西极快且极用力地卷住了他的腰,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卷到了半空,如同一只刚被放飞的纸鸢。
一条血蔓卷在他腰间,就像那牢牢牵制住纸鸢、不让其随意飘飞的绳索。血蔓尽头,联通着低矮阴霾的云层,柳浪被挂在半空,隐约看见云层之中,影影绰绰透出一棵倒悬着的参天巨树。
正是当初他们在小鄢国地下鬼城中,抬头便可看见的那棵倒悬巨树。
血蔓与之前缠住萧恬的不大相同,内侧长着倒刺。柳浪动弹一分,就会收紧一分;他挣扎一下,就会刺痛不止。
柳浪勉强保持平衡,那血蔓却根本不想让他好过,猛地一阵摇晃。这时,面前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柳闻莺,感觉如何?”
柳浪抬起头,这才发现,那血蔓刚刚的摇晃,是为了将他送到舍兰跟前。
灯笼似的巨眼正盯着他,柳浪心中坦荡,毫不在乎地昂首与他对视,笑道:“没事,不劳永霖兄挂心,我好得很。”
孔雀长开巨喙,发出的声音低沉而阴森,如同溶洞中的回声:“那就好,我倒是怕你受不住,死的太快,就没意思了。”
说罢,柳浪腰间的血蔓骤然收紧,倒刺齐刷刷扎进柳浪的腰侧,“嗤”的一声,带出一片殷红的血,登时将他天青色外袍染得通红!
柳浪咬牙忍痛,低头一看,那血蔓上缠满了森森妖气,他试着伸手去触,但触碰到那团妖气便嗤的一声,抽回手时,指腹被烧掉了一层皮,血肉模糊。
这时,只见一柄已通体乌黑的长剑破空而来,直刺向孔雀的心窝,正是拓雪。舍兰根本没将这剑放在眼里,动也未曾动一下,任凭拓雪撞在胸前,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犹如山崩地裂、金石相撞!
拓雪剑从云端坠落,笔直插入大殿正中的地面,剑身震颤如蜂翅。
舍兰化出原身,从头到尾如铜墙铁壁,若没有能与之抗衡的灵力加持,平常佩剑或其他法器根本不可能伤他分毫!
可眼下,外头那些道士连他的结界都攻不破,身都近不了,如何能合力与之抗衡?
当真是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
但真到了这种无可挽回的局面,柳浪反倒全然放松了,他忍着痛咧嘴道:“……总之我二十多年前早就该死了,一直拖到今日,我倒赚了不少。”
舍兰冷笑道,“当初你若乖乖听话,不仅大仇得报,也不会再受今日这般折磨。这都是你自找的。”
“可我不是你。”柳浪道,“我突然想起来,天火焚城的时候,萧恬的二哥死于长街动乱,这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孔雀骇人的巨眼正盯着他,却没有答话。
柳浪似乎早知他不会回答,自顾自叹道:“娄月太子的母亲因你而死,他对你的愤怒也在那日升至顶点,以至后来,他宁可被破狼湾的毒虫走兽咬死,也要一次次走出大漠,前往中原寻找能治得住你的道士。而萧恬的二哥……在当时看来,根本就是因我而死的。”
“在你原先设定的台本里,我是你,萧恬是娄月太子,对么?我与他相识数载,关系甚好,我身份暴露后,是他将我从地牢里解救出去,这本是善举,可最后他的父母亲族却因我遭殃……这和两百多年前在小鄢国,你与太子的相知相交、最后结怨的过程,一模一样。”
“你这样处心积虑地设计,试图将当年在小鄢发生的一切,原封不动在乐康城再演一遍,听起来似乎算无遗策。你是不是笃定,在我得知亲人被烧死后,会受不住你的幻术侵扰,听你的话去冲破结界,让整个乐康陪葬,就像你当年杀光小鄢国的百姓一样?”
“你错了。我和你不一样。””柳浪轻轻笑了笑,道:“我是妙光的柳闻莺,不是小鄢的百目真君。”
一片死寂,舍兰蓦然发出一阵阴森的诡笑,一字一顿道:“很好,很好……你确实不是我。”
说着,他愈加施力,柳浪感到腰间的倒刺深深扎入血肉,离他的五脏六腑只有一步之遥。
看来,今日真要死在这里了。
舍兰的声音幽幽响起:“你不是喜欢救人么?你不是总想成为流芳百世的救世主么?可现在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哦,忘了告诉你,我用来哄骗那蠢货皇帝的那副肉身,也是你的一位故人。”
柳浪喘息着,咬牙道:“……谁……?”
舍兰轻声笑了起来:“此人根本不姓化,而姓郑,名叫‘郑清江’。就在去年,你还见过他妹妹呢,你不记得了么?”
柳浪脑中思绪混乱,他试图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舍兰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接着道:“当年你我一起去郢城查案,你从陆文昶剑下救走的那个小姑娘,忘了么?她还有个哥哥,落水后撞坏了头,变成了傻子。”
柳浪的瞳孔猛地缩紧。
舍兰知道他想起来了,笑得越发得意:“没错,他就是郑清江。我特地去了雁丘,所幸他还活着,神智也还跟从前一样错乱,用来附体再适宜不过……不枉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他。”
“我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柳闻莺,你谁也救不了。就算是你曾经救下的人,最后也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在舍兰的笑声中,柳浪感到呼吸都渐渐困难了起来,他忍着钻心剧痛,挣扎着扭过头,望向数十尺远的地面上,那里还有一个他这辈子最后也是唯一记挂在心的人。只可惜相隔太远,即便他视力极佳,也只能望见一团模糊的人影。
殿下……
在性命攸关的这一刻,柳浪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事。
许多年前,妙光山中,溪桥下月色朦胧,赤枫如火草如烟。
十五六岁的聂冲将还是柳闻莺的他按在枫树上,微微仰起头,冷冰冰地瞪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是不是可怜我??”
抱歉,殿下……这一次,我帮不了你了。
意识模糊的边缘,柳浪忽然听到耳畔有人沉声唤他的名字:“闻莺,你听我说。”
是聂冲的声音。
传音术!
柳浪心头一震,竭尽全力听着聂冲以传音术送到他脑海中的声音。可惜,只能听,无法回应。
聂冲说的很快,一字字沉声道:“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止。”顿了顿,“你信我。”
传音术戛然而止,柳浪心中生出可怕的预感,他一时忘记了腰间疼痛,挣扎着附身向地面看去。只这一眼,他的心脏几乎停跳——此刻地面上,大殿正中,只剩萧恬一个人。
聂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