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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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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风雨交加,早上起来,院子里满是落叶。
陆十三立在门口看着地上的残花有些发愣,回头看了一眼隔壁那间屋子,有些恍惚。正发愣,程颐来找,说掌门有要事召集门中要员。
一路就往星辰楼议事堂去了。
论起来,这倒是陆十三能下榻之后第一次进议事堂。以前的事儿都不记得,按理说该没甚麽印象才对,但才进议事堂的门,陆十三就觉得十分熟悉。仿佛记忆中,这儿永远都应当有那几个人。
当中椅子上歪坐着个三十有余的男人,本是极正派的一张脸,偏偏笑得很猥琐,眼睛只管打量一侧立着倒茶的美貌小娘儿。下首头两把椅子都空着,第三席上做了个冷面的青年,端着茶似乎在喝,眼睛却又望着自己。第四席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郎,倒是生得好,可惜皱着眉,不太亲近人的模样。
陆十三看了一圈,突地笑了:“似乎少了两个。”
上首那个男人满脸笑得不正经正轻轻拍着那小娘子的宝臀:“我就说小陆都好了,你们还不信。”
南宫翻个白眼:“我是大夫,听我的。”
陆十三叹口气:“灿哥啊,你以后还是继续躲着吧,免得丢人现眼。”
南宫一口茶喷了出来,程颐扑哧一笑,忙的转头。
罗灿哭笑不得:“小陆,你失忆怎麽没把这挖苦人的劲儿也忘了呢?”
陆十三摆摆手:“少废话,连我这半残废的都拉来了,到底为甚麽?”
“人人都说十三少聪明,你猜不出来?”罗灿嘿嘿一笑,又再捏一下那小娘子才立起身来。
陆十三看他一眼:“按之前星辰楼的动向,不知哪个门派又要倒霉了。”
“小陆啊,可千万别这麽说,江湖上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打得过的就打,打不过就认栽,跟倒霉有甚麽关系?”罗灿挤挤眼睛。
陆十三突然觉得头很疼,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你们掌门就是这麽个东西?我居然忍了他这麽久?
罗灿呵呵直笑:“其实据我所知,要打听甚麽消息都是找无极门的人,而无极门的主子,就是——”
“就是我啊,没错。”陆十三倒没隐瞒,仿佛这是大伙儿都清楚的事儿。
南宫瘪瘪嘴:“无极门早散了,从你一病,就销声匿迹。”
程颐只是笑:“这是主人伤之前就定的,我也没办法。”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罗灿走下来,伸手来拍陆十三的肩膀,“我这儿找小陆有正事呢。”
陆十三闪身让开一步:“灿哥啊…说事儿吧。”也不知为何,听着他叫自个儿小陆,总是不太舒服。
罗灿一脸很受伤:“怎麽这麽说呢?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南宫一定把你治好,莫非他阳奉阴违?”
陆十三哭笑不得:“没有没有,南宫尽心医治我,不然也不会好这麽快。”
“我也不过是尽力而为。”南宫淡淡道,“不然我怎麽和李伦交代?”
陆十三听见“李伦”两个字,不由有些莫名的怅然。
罗灿看他一眼,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你是不是想起甚麽了?”
陆十三拉拉袖子:“是有想起些事儿…”
罗灿一张脸都绷紧了,陆十三忍不住噗哧一笑:“我只是想,似乎小月姐姐爱吃醋,你方才那麽…嘿嘿,不怕她闹起来?”
罗灿顿时窘了,一张老脸忍不住薄红起来:“小陆你可真是…想起甚麽不好想起这个…”虽说面皮红了,但面色倒像是松了口气。
南宫看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一来,把这些大美人儿中美人儿小美人儿的统统勾搭了,没把掌门气死,嘿嘿——”
一群人都笑起来,陆十三一摊手正想说话,有个声音从后面转出来:“你们都说他,若是我,我倒该谢他。若不是十三少来了,指不定这死猪甚麽时候儿跟我成亲呢!”
陆十三抬头笑了:“小月姐姐…啊不,现在该叫掌门夫人了。”说着忍笑拱手。
小月上前见了礼:“今儿可好些?”
陆十三回了礼:“好多了,身上那些大伤小伤的早叫南宫妙手回春治了。”
南宫摇摇头:“若是你再少喝点儿酒,能好的更快。”
罗灿哈哈一笑:“要叫小陆别喝酒只怕难点儿…不过今儿找你们来,不是为喝酒的。”说罢面上一沉,“今儿早上接了信儿,一剑在昆仑山遇到点儿麻烦。”
“可有受伤?”南宫挑眉。
“多半是,而且伤很重。”罗灿低声道,“否则以他的性子,怎麽会传信回帮里?”
陆十三不明就里,一侧的程颐轻声道:“一剑本是昆仑弟子,当年叛逃出帮,如今再回去整顿,难免…”
陆十三哦了一声,罗灿道:“本来有人跟他作对也没甚麽打紧,但好歹他是星辰楼出去的,这分明是对星辰不敬,这岂不是活腻了?”
陆十三想一想道:“不是该说一剑本为昆仑弟子麽?后来来了星辰,这谈不上对不起昆仑派吧。”
罗灿一摆手笑了:“老黄历,不翻了。”
陆十三隐约觉得罗灿隐瞒了甚麽,随即又觉得自个儿多心了:“那灿哥打算如何?”也不知是否多心之故,这一声“灿哥”也叫得有点儿别扭了。
“反正他死不了,索性咱们顺势就把昆仑派吃了吧。”罗灿轻描淡写一句话,扬手喝口茶。
陆十三皱眉道:“若是因此便把一个门派灭了…似乎不妥。再者说,也或是一剑和他们有甚麽误会——”话音未落,陆十三就觉得身边之人皆以异样眼光看来,这就住了口。
罗灿面色古怪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蹦出一句:“南宫,你到底给小陆吃甚麽了?”
南宫连连摆手:“别赖我,我开的方子都是治病的。”
罗灿瞪起眼睛来:“那他脑子怎麽糊涂了?”
陆十三眨眨眼睛:“啊?”
程颐歪着头看他:“星辰楼从来都是想打谁就打谁,想灭谁就灭谁的。”
陆十三目瞪口呆:“那岂不是不讲道理?”
“谁跟你说江湖是讲道理?”南宫冷着脸,眼睛却是笑的,“当好人就不会进星辰了。”
陆十三呼啦一下站起来:“那,那这和邪教有甚麽不一样?”
“你还真没说错。”罗灿眯着眼睛坐舒坦了,“星辰楼就是邪教。想学好,别进星辰。”
陆十三说不出话来,罗灿却道:“江湖之大人自是成百上千,总有一日狭路相逢。你不动手别人拔剑,如何?不战没命,战败同样。胜了却有更多人来找你,于是一步一步行到最高,脚下万千血泪枯骨,高处不胜寒。”
陆十三一挑眉头:“灿哥,这似乎不像你说的话。”
“没错,这不是我说的。”罗灿点点头,直直看着陆十三的脸,“这是你说的。”
陆十三不说话了。
程颐在身后道:“这是你以前说的…”
陆十三转回头去看着他:“那岂不是说我以前也没少干这些事儿?”
程颐移开眼睛:“你是不喜欢的,但你会做。”
陆十三坐回椅子上,心里有些乱。
罗灿道:“小陆,你伤才好,这次的事儿你就——”
“不,我去。”陆十三抬起头来。
罗灿看着他,没说话。
南宫立即道:“不行,你的伤——”
陆十三一抿嘴角:“若我的伤还没好,岂不是有辱江湖第一圣手南宫大夫的威名?”
南宫叹了口气:“掌门,若是十三少要去,我也一同前往。”
程颐道:“我也去。”
小月失笑:“就如今的昆仑派,也犯得上你们这麽多人一起出手麽?”
陆十三道:“是,所以我一个人去。”
南宫与程颐正要说甚麽,罗灿抢道:“小陆,你要去,我不拦着,但你伤好了脑子似乎还没好——你别急——你带上他们俩,否则,别去。”
陆十三挑眉道:“那就不有辱星辰名声了?”
罗灿哈哈大笑:“那是他们造化,能得你十三少出手的,天下也没几个。”
陆十三看着他,突然想把自个儿的冰魄剑往他脸上招呼了。
晚上歪在屋里不想动,看着南宫与程颐收拾,陆十三突然觉得好笑:“不就是出门一趟,哪儿需要这麽麻烦?银子带够了,身上还有剑,这不就结了?”
程颐手上没停:“要不是亲耳听见你说,打死了不信这是你说的话。”
南宫也道:“以往最啰嗦的人就是你,如今你倒嫌我们麻烦了。”
陆十三张张嘴:“甚麽意思?”
“哪次一剑李伦他们出门你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你这管家当到这份上也算难得了。”程颐耸耸肩,面上表情倒有些埋怨似地。
南宫老神在在:“我收拾的都不是自个儿用的,全是伺候你的。”
陆十三指着自个儿鼻子:“我?”
“你大伤小伤的总要备着点儿药,况且你这人最爱干净漂亮的,衣服还不能少带了…”南宫想了想,“一剑也不知伤的怎麽样了,别要命才好。对了十三少,你不是还有我师父给的药麽?带上以防万一。”
陆十三苦笑:“你说我还能记得麽?”
南宫啊了一声:“是,我怎麽把这茬儿忘了。”说着拍着脑袋往外走,约莫是去寻别的药材了。
程颐等他走了才轻道:“那药…是药王给的吧?”
陆十三道:“诶?甚麽”
“啊,我倒忘了…你去甘草谷的事儿没和我说过…”程颐背身苦笑道,“不过说了也没用,你但凡有甚麽好的,还不是先给李伦了?你身上会剩下甚麽。”
陆十三笑道:“也不过是个丹药,有甚麽稀奇的。”
程颐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说历尽千辛万苦进到甘草谷不算甚麽,如果说自个儿在毒王手上转了一圈生死盘不算甚麽,如果说令药王答应下无论如何必须救某人一命不算甚麽,那我还当真不晓得还有甚麽能叫稀奇的了。”
陆十三失笑:“这药这麽要紧,自然是给该给的人了。”
程颐看着他:“十三少,对于李伦,你还记得多少?”
陆十三茫然道:“甚麽都不记得了。”这就叹口气,无限怅然。
程颐行近几步,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十三少…我有句话想问你。”
陆十三看着他:“甚麽?”
“你,以前是不是喜欢李伦?”
陆十三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我不记得了。”
“…呵,说的是。”程颐愣了愣,随即放开手来。
陆十三坐回去,看着他慢慢收拾的样子,竟然有些发呆了。仿佛自个儿以前也这样帮人收拾过东西,又或是也这样儿定定看着别人给自个儿收拾东西。但是是甚麽时候儿,给甚麽人收拾的呢?
全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