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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物归原主 ...


  •   公主府外面瞧着金碧煌辉,内里不过一座孤城,寂寥冷清不亚于那座被他亲手毁灭的皇宫。

      他不在公主府接待客人,从不宴请,交际往来或通过将军府,或通过王府。司马沛将这里圈禁为一座囚笼,但被囚禁的人并不是他自己。每年他会在公主府住上两个月,保持这里的一丁点人迹,也保证自己不会遗忘某些东西。

      武照权得知能进出公主府,便晓得自己是真正入了司马沛的眼,成为他信任的人。

      司马沛照例问了陆夔的情况,武照权只说还在修养。

      “另外,析公子住在太学的学舍,要不要接回来。”

      司马沛围着青岚苑的那株银杏踱步:“不必了,安排两个暗卫过去保护他的安全即可。”

      武照权摸不准他对司马析的态度,也不好太过热情。世人皆知,司马郴的世子之位被废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司马沛子嗣不算少,但他很少同谁亲近。谢家王妃过门后不久,新的嫡子降生,本是一件大事,可惜这位世子候选人几年后便溺水夭折了。此后,侧妃、侍妾连同诸子均被遣出王府,安排在封国各地的别苑。都说这是司马沛安慰王妃之举,在武照权看来,这是他保护子嗣的手段,为了防止类似的悲剧再度发生。同时也平衡了各方势力,让人猜不准他的心思。

      因此司马析引人注意也就不足为奇。他如今人在京城,给了自己先机,不过司马沛对这个幼子也并非多偏心,好像真是一颗顺手拿来的联姻棋子,不会反抗,也没有母族庇护,年幼,方便从头驯养。

      “另外,今晚薛府的那位公子去了吴歌戏场,两人见面说了几句,我没有上前挑破。”

      司马沛不置一词,沉默着走了几圈,再开口直接越过这个话题。

      “明日朝会孤会告假。你联系六曹的人拟两份折子,把将领的人选定下。”

      “一份以六曹名义上奏,让他们署名联奏,措辞可以激烈一些。一份以孤的名义,措辞平缓些。同时呈上去,看尚书台喜欢哪个。”

      “总之,这件事明天必须要有个结果。”

      “京城安插的那些暗哨都撤回来。”

      武照权错愕:“立刻撤回?”

      “也不一定要立刻。一部分撤回来,十二月初三要举行订婚仪,定在将军府,要保证那边的安全。另一部分撤回淮安,我再做布置。”

      这个消息让武照权激动又紧张,暗卫向来是陆夔经手,司马沛让自己接手暗卫,说明他已经开始考虑接替陆夔的人选了。他一直以为司马沛会从淮安的心腹中挑选一个。

      “是,属下一定尽心筹备。”

      ·

      折子递到尚书台被薛觉义扣下,并未进呈天子。司马沛未现身,分明是在等自己答复,若这折子准了,两人间的口头盟约算是成了。

      回复之前,他去了一趟安国公府。

      许玉卿不在,薛珈和薛愈还在太学,国公府内只有她一人任由驰骋。

      后花园刨出一块地,她骑着一匹白色的马驹跨越花丛,扬起满目尘土,灵动鲜活。

      “林林,去把我的箭取来,告诉高永加几个靶子,本小姐要练箭。”

      “奴婢这就去。”

      婢子见薛觉义立在花园入口,先是吃惊,后紧张着请了个安:“薛老爷……高管事去铺子上收账去了,马上……马上回来。”

      “小小姐最近过得好吗?”

      “小姐她……有点不开心,不过吃得睡得。”她说着说着憨笑起来,“刚刚还说晚上要多吃一碗饭呢,还要有红烧肉。”

      薛觉义的神容也不经意柔软几分:“那就好。你先去忙,我只是来看看她。”

      “那薛老爷要不要喝茶,我去通传——”

      “不必,你去忙吧,我看看就走。”

      林林摸不着头脑,两家关系自来有些古怪,这还是薛觉义第一回亲自上门来探望,也算不上探望。

      等人走了,高玖容也便调转马头,对着阿耶。她一早便瞧见他来了,正生着闷气,故意不理他。

      他站在风口冲她招手,穿着官服,外袍华丽又单薄:“珍珍,来!”

      小丫头一下软了心肠,眼泪滴吧滴吧落了几滴,马步逡巡,就是不上前,她捧着袖子擦泪。

      他老了许多,小步小步迈下石阶,朝她走来。直到停驻马边,还像小时候那样张开怀抱,轻轻道:“珍珍,下来,阿耶接着你。”

      “不用,我长大了,我自己能下来。”她瓮声说,利落翻身下马。

      虽是长大,身量仍不及薛觉义高,堪堪到他的心口。他蹲下身子,牵住她的手:“珍珍能原谅阿耶吗?”

      高玖容鼓着腮,扭头不看他。

      “明日去上学好不好。”薛觉义刚说完又自嘲一声,“忘了珍珍不喜欢念书,那去马场跑跑马。”

      她这才拗着性子问道:“我能去马场?”

      “郊外有,我让你小舅舅带你去。”

      “那我……那我能去太学上课吗?那个司马析也在,同学们肯定看我的笑话。”

      “有什么笑话?你与他又非时时常在一处,念完两年新学,你便也不去太学了。”

      高玖容想了想:“那我去!不去大家以为我怕他。”

      “那你是原谅阿耶了?”

      “哼!才没有!我要生你一百年的气!”

      “那……”薛觉义变戏法般从身后变出一包香气腾腾的芙蓉糕,“阿耶请你吃一百年的芙蓉糕。”

      小丫头憋着笑:“还要有糯米鸡,大鸡腿!还有每年压岁银我要比表哥多一两!”

      “好好好!”

      薛觉义替她抹着嘴边的碎屑:“慢些吃。”

      “若非这些变故,阿娘和二哥也都还在,我们游历江南,也许日日都是这番情景。”说话之人语调酸涩,埋怨与无奈堆叠,很是伤情。

      薛珈最近也消沉了许多。

      许玉卿和弟弟躲在树影后观望前方的天伦之乐,竟是悲从中来之感。

      “阿琼的信你有收到吗?”

      薛珈摇头,表情更添凝重:“司马沛最近在向父亲施压,我怀疑他截断了驿站传送。军情消息还仰仗益州张将军转送,家书怕是难了。”

      许玉卿叹息一声:“也不知阿琼情况如何。”

      “一定平安。我到时候去淮安,再去看看她。”

      “只好如此,博彦在她肯定没事的。你去看看我也放心,还有你大哥,也不知道他是否平安。”

      “我到时写封信回来。”

      许玉卿隐隐有些哭音:“朝廷没办法的事,你又能托谁递送家书。”

      薛珈想着龙雀方印,没直说:“总有办法的。”

      ·

      又过了两日,尚书台最后在司马沛呈的奏疏上盖了官印,此后流程办起来便快了。

      不出十日,任命的诏书颁下,五位将领中除了一位卢仲之,其余都是司马沛的人。此后,与北戎和议的事又提上日程。

      武将勉强做了补替,文臣这边太学也进呈了博学之士的名单,供朝廷采用。

      薛珈先去尚书台找人,没见到薛觉义,索性直接请见天子。

      怀辽候在殿门外:“薛博士今日怎么过来了?时辰还早,这会儿萧子楼萧博士正在替陛下讲经呢。”

      薛珈赔笑:“有份名单请陛下过目,不着急,我等等就好。”

      “司空大人今日来过清心殿吗?”

      怀辽摇头。

      不在尚书台也不在清心殿,薛珈想着,莫非父亲是去找司马沛了?

      “呦,人出来了,薛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通禀。”

      迎面萧子楼捧着书册款步而出,见来人笑得和煦春风:“薛博士也在?”

      “公务上的事。”

      两人作礼。萧子楼突然没头没脑问:“听说薛博士与祭酒大人的儿子沈安宜是至交。”

      “是,萧大人怎么对这种小事感兴趣。”

      “只是觉得‘半书痴’的名号有趣罢了。倒是一直未见那位沈公子。”

      “他不在京城。”

      “是吗。”萧子楼好似犹豫了一瞬间,“那我先走了,薛大人忙。”

      薛珈狐疑观他,对方如常道别,举止坦荡,刚才话里话外的试探之意反倒显得自己太过敏感了些。

      “薛博士,请进。”怀辽通传,薛珈收回视线,跟着人走了。

      “薛少郎来,是擢拔人才之事?”人还未进,陈燎已是按捺不住激动之情。

      “沈祭酒草拟了名单,明年开春后等部曹亲试,合格后才能推官入朝。”薛珈将卷轴铺开。

      “萧子楼确实不错,学理深厚又不泥古,有经世致用之能,放在御史台当谏官太可惜,不如补进尚书台,也能替司空大人分忧。”

      “陛下自决即可。”

      陈燎这才注意到卷轴上未附尚书令的批注:“司空大人没有过目?”

      “臣去尚书台,司空大人不在。”

      “这倒是奇了。”陈燎神情一换,“许是议和之事,他去了太常寺。这件事倒是可惜,最后还是司马沛赢了。”

      薛珈不敢妄议:“若能议和,也算好事。”

      “对了,薛少郎何时动身。”陈燎一拍脑袋,“朕倒是糊涂了,忘了一个天大的事。”

      他从御桌底抽出薄薄一张纸:“是表哥来信,他平安抵达淮安,还去了高府。”

      薛珈眉眼亮晶晶:“真的!难为他还记得。”

      “可是这信……”

      “放心,他毕竟是会稽王世子,司马沛再怎么阻拦,总有漏风的地方。”陈燎笑得舒朗,“信中说,母子平安。朕先贺喜了!”

      “好!真好!”薛珈看了一遍又一遍,难得薛府有一桩真正的喜事,“父亲看了准能高兴好久。”

      信中除了报喜之事,还略略说了江南情况,司马郴还暗中拜访了大哥,因涉及军情,他说得隐晦,寥寥数字,好似出了什么变故,并未细说。最后催促自己赶紧动身。

      “订婚仪定在下月初三,结束后我便立即动身。”

      陈燎了然:“司马沛倒是请旨了,宴会设在将军府。朕未准奏。”

      “朕要让他在公主府设宴。”少年说得笃定又自负。

      “公主府?”

      陈燎眼神犀利几分:“他以为公主府真是他的?那是朕的姑母,福仪长公主的府邸。”

      “他也该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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