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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可恨淮水远(五) ...


  •   开福二年的十月十三日是一个雨天,高玖容刻骨铭心。

      那一日她醒得早,想着得去找阿耶问个清楚,可是小舅舅似乎一夜未眠,坐在床头,掩着倦色哄着她,说今日他送自己去太学上课,不过,得先去趟阿耶家。这正合了小姑娘的心思,她欢呼雀跃地净面更衣,什么都来不及想,也未与许玉卿打招呼,薛珈撑着竹骨伞,将她揽在身侧。

      洛平城集市开得早,巷里飘着烙饼香,薛珈花了一文钱替她买了一个。

      阿耶书房的灯未熄,仙人枣的枯叶被风卷到了槛边,此时雨势转小,斜斜密密的雨丝挂在院里的草木之上,有点哀愁颜色,同阿耶脸上的神情一样。

      “阿耶!阿耶!你别不开心嘛!”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进去,门口的郎君收了伞,立在廊下,背对室内,视线不知飘落在何处。

      老人稍微带了点笑意:“珍珍啊!来,到阿耶这儿来!”

      高玖容扯着他的胡子:“阿耶!你别生气了,我不问你就是了。肯定又是那个小皇帝让你去的!哼!”

      薛觉义的眼尾向下倾颓,语气轻柔:“珍珍,不可以随意议论君主。不是朝廷的命令,是阿耶自己去的。”

      小丫头一听,气得跳脚:“什么!那个司马沛是我们薛氏的天字第一号大仇人!阿耶为何要跑去做他的礼仪官!”

      “珍珍,珍珍!”薛觉义拍着她的背,“莫气!莫气!听阿耶给你说。”

      ·

      清晨天空还放晴了片刻,不多时雨帘像乌色的纱帘由远及近,笼罩在洛平城的四周,大街小巷,熙熙攘攘间行人的脚步透露着焦急。

      “许姨!许姨!”

      “谁啊!”仆役打开大门,门口小儿郎身上挂着“水帘”,发丝贴着脸,万分狼狈,神色焦虑。
      “小侯爷?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哎呦!衣服全都湿了,您先进来。”

      “先别管我了!许姨呢?不不!”顾钟抹着脸上的水渍,“珍珍!珍珍起来没!”

      仆役摸不着头脑:“小侯爷,小小姐天还没亮就被我家少郎接走了,去了老爷家。”

      府门口的动静终于压过雨声惊扰了许玉卿,女子绕出曲径,撑伞而来:“顾钟!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你阿娘知道吗?”

      “先去拿件干净的外披来。”许玉卿说着,不急不躁。

      顾钟一看哪里不明白!

      “许姨,看来您还不知道吧。如今京城内外都传开了,昨夜宫宴之上!”说得急,顾钟连连呛了几声,“昨夜宫宴之上,会稽王向陛下请旨赐婚,定的是司马析与珍珍!”

      “什么!”柳眉紧蹙,再顾不得风仪,“竟是这回事!”

      许玉卿这才想起昨夜薛珈灰头土脸来,一脸心事,问他也不说。

      下人很快送来外披,许玉卿替他穿上:“顾钟,你先回家,不要让你阿娘担心。”

      “许姨,我和您一起去。”顾钟想都没想,语气笃定,“珍珍听了肯定受不了,我还能看着点她。”

      “您也不用太着急,我听说陛下还没同意。”

      “好孩子。”许玉卿套上蓑衣斗笠,将伞给了小儿郎,又让人找来马车。

      今日的洛平城像是被煮沸的锅水,虽是雨天,人声喧嚣比往日更盛,茶楼客栈、戏馆青楼,人群簇拥之处无不聊着昨日夜间发生的种种。

      “联姻!”

      “司马氏和薛氏!莫不是脑子冲昏了头!”

      “好事啊!我一直担心两边打起来,洛平又不得安宁呢!”

      许玉卿撑着头,似乎身体不适,仍是吩咐车夫快些赶马。

      “顾钟,你这消息从哪儿听到的?”

      “我和薛愈哥、珍珍昨日去了大夏门观礼,司空大人是会稽王的礼仪官,薛愈哥和珍珍当时脸色就不太对劲,后来我们去了宫城,是薛博士送我们回来的。薛愈回了太学,我见珍珍心情不好,想着今日早点来找她一起去上学,来的路上便听见商贩们谈论这些事。”

      “消息半夜就传出来了,我父亲不在家,所以今早才听旁人说起。”

      顾钟一席话惊醒了许玉卿。

      薛珈怎么可能不知道消息,昨夜他那个样子分明是忍着,瞒着,给了薛府最后一夜的清净。这消息是瞒不过珍珍的,天还未亮便把人接走了,便是打算由薛觉义亲自告诉她这个消息。

      她最近不曾收到丈夫的来信,想来这件事也瞒着薛瑀,薛珈不敢作声,自然也是薛觉义的指示。

      许玉卿细细思量,心越发沉重,若是薛觉义的主意,那这门亲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许姨,我们到了。”顾钟反应敏捷,撩袍一跃跳下马车。

      尚书府大门紧闭,许玉卿正预备叩门,手却是悬在半空中迟迟未落下。

      门那头的争论声与怒吼声十分尖锐。

      “你们总是这样!阿爹阿娘是!你们也是!他们把我扔在洛平,不要我了!你们呢!你们也不要我了!”

      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顾钟愣在原地。他与高玖容认识数年,襁褓里长大的交情,生平第一回听见她哭得如此凄厉,如此,决绝。

      “是!我高玖容刁蛮任性!没什么用!是个女儿身!所以呢,所以我就该被落下吗,被你们安排嫁给仇人的儿子吗?”

      “珍珍!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

      “你没有资格!”

      哭声陡然顿住,那头默了片刻,再出声,虽是明显的沙哑哽咽,已不复哭腔和方才那般绝望的质问:“我不愿意。就这样。”

      门被人拉开,非常快,卷起一阵扫堂风。

      “珍珍!”许玉卿拦住她,但小姑娘的冲劲极大,身体又灵活,很快从她臂弯下钻了出去,“珍珍!你去哪儿!”许玉卿想都没想,跟着她冲进了雨里。

      接着,薛珈撑着伞冲了出来。

      “薛大人!”顾钟叫住他,然后转身深深望了一眼门内静静伫立的薛觉义,“薛大人,我不认为珍珍这个时候想见到你们。”

      “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你们不要逼她了。”

      薛珈羞愧难当,眼眶分明沁着泪光,万分无力地垂下肩,手中的竹骨伞落在地上晃了三两圈,乖乖停住了。

      “薛大人,这种婚事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顾钟声色喃喃,和雨声一般轻润,“看到她如此伤心失望,是你们想要的吗?”

      这些喃喃之声很快散在风雨里。小儿郎撑着伞,跟着方才高玖容的方向追了过去。

      尚书府一时间只余下这对父子,所有的争吵嘶吼好似只是错觉,轻飘飘便被雨声盖了过去。

      薛珈不再进门。

      “我去太学看看薛愈,父亲你保重。”

      跑出一条街,顾钟便看见站在路口左顾右看、踌躇不定的许玉卿:“许姨!”

      “顾钟,我跟丢了!”许玉卿急得泪水涟涟,“你说珍珍会去哪儿?”

      “许姨您别急。”顾钟辨了辨方向,“不若您先去安国公府,珍珍肯定会回家的。洛平城我熟,她那些常去的地方我也知道,我去一个一个找,准把她带回去见您。”

      “顾钟!”许玉卿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般牢牢拽住小儿郎的胳臂,“顾钟,你一定一定要找到她!”

      “放心许姨!”顾钟跑得很快,人群很快将他的身影吞没,许玉卿在原地冷静了片刻,想着去安国公府找高永派人手,另外还得去找薛珈问清楚。

      ·

      安宁寺外,货郎依旧挑着竹篓叫卖货物,世情如常,远处的山还是那座山,洛平的雨依旧动人。

      高玖容蹲在墙根下,痴痴望着寺门的白色石阶,那里已经被人占领。

      老槐树下的玲珑糕热气氤氲,最适合安抚人心,可惜她身无分文。这里的人不认识高玖容,却对故事中的那个小姑娘分外关心,话里话外,无不感慨她的可怜。

      “那可是安国公府的嫡小姐嘞,怎么着也得配个世子侯爷的,怎么定的庶子。”

      “还不是薛家没落了,得看会稽王的脸色。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打了胜仗回来的,他们争他们的,别祸害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就行。”

      “那小丫头我还远远见过一眼呢,长得水灵,唉,我还以为日后咱们魏国的国母会是她嘞。”

      “你不要脑袋了。”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这洛平城暂时不会打仗了,我几天吓得要死,以为糕点摊儿安生不了几天了。幸得这些大人们肚子里能撑船,不然咱们哪能站在这儿说风凉话。”

      众人附和,八卦聊完了,还是挣钱重要,个个铺开油布,吆喝起买卖。

      一片祥和的画面被人硬生生划出一道缝来。来人气喘吁吁,绫罗上溅满泥点,他蹙着眉,嘴边却挂着笑,显得怪异无比:“哼哼!高珍珍,看,我找到你了吧。”

      “你还真能跑。”

      顾钟抵倚着墙滑落下来,和她齐肩蹲在墙角下。

      两个人谁都舍不得先开口说话,隔着雨声看着人来人往的风景。

      咕咕。

      又一个瞬间,不知是谁先笑的。

      “高珍珍,你饿不饿,本公子给你买玲珑糕。”他说得豪气冲天,好像那是个价值连城、千金难求的宝藏。

      高玖容抬头,眉眼嫣红,嗓子还是有点哑:“好。”

      顾钟动作很快,方才高玖容未注意,这回见他从雨中跑来,将糕点揣在怀里,全身湿漉漉的,她的眼睛也跟着变得湿漉漉的:“顾钟,你就这么跑来找我,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你阿娘肯定又要骂你一顿。”

      顾钟憨憨笑道:“小爷我身体强健得很,快吃,我都快饿死了。”

      对面的红墙下搭了一座雨棚,几个白发银髯的老人家坐在棚下饮茶,角落一位卖唱的伶人弹着一把断了弦的琵琶,音色与曲调听来别有韵味。

      顾钟酝酿了许多,那曲子断断续续弹了一阵,不知何时结尾:“珍珍,你阿耶给你说什么了?”他问得极轻极慢,呼吸声都刻意屏住几分。

      偏头看了一眼小丫头,她的侧颜沾着润意,雨丝飘到了她的眼睫和鼻尖上,有了些雾化的不真实感。好在她大口大口啃着糕点,腮边鼓鼓的,与往日一模一样,这让他稍稍心安。

      她噗嗤哼了一声:“我说你别装傻啊,你一大早跑过来找我,能不知道是何事?”转而白了他一眼。

      顾钟心虚,又隐隐有些欢喜:“那……你都知道了,你怎么想。”

      气氛又沉默了片刻,耳边只有咀嚼和吞咽声,顾钟没再追问。

      雨势转小,耳廓边的嘈杂也轻了许多,高玖容解决完最后一块玲珑糕,打了个饱嗝,似乎刚才那个伤心欲绝、怒火中烧的小姑娘已经平复情绪,心里有了决断。

      顾钟瞧着,心里打起鼓来。

      高玖容抱住膝盖取暖,忽又叹息一声,轻笑道:“顾钟,你说世事是不是很神奇。前几日我们还想着把那个司马析抓来做人质呢。”

      “再前一段时间,我才和他刚刚见面。”

      “再再前一段时间,我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

      她的语调轻缓柔和,带着坦然:“你看,昨日人人自危的洛平城又回到了它最繁华昌平的时候。”

      她望着眼前的人间景致,久久不再出声。

      “所以呢?”顾钟忍不住问道。

      “阿耶说,这桩婚事不过是一个标志,一张纸。魏国需要稳定,洛平需要稳定。我和司马析年纪尚小,未来婚约自会作废,不必真的成婚。”她说着,神情渐渐迷惘。

      “所以你……”顾钟嗫嚅了片刻,“你准备接受了吗?”

      “我才不愿意呢。”她答得斩钉截铁。

      顾钟的心再次砰然跳跃。

      “可如果非此不可,我也只能接受了。”

      她不知怎么生出的斗志,雄赳赳地跃起,双手叉腰:“放心吧!我高玖容是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到时候解除婚约,一定是我甩了他!”

      想说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顾钟盯着她看了半晌,喉头一涩,最后还是顺着她的气势说道:“没错!”

      何人不知,那司马析虽入了司马氏的宗籍,却并未入王室的谱牒。但凡司马沛带点诚意与尊重,除了世子司马郴,其余诸子母族贵重且多有爵位加封,都是联姻的适宜人选,而不是拿一个半年前突然冒出来的野小子充数。

      “好了顾钟,我们该回家了。”高玖容心情已经平复许多,看着他身上湿了大半的华服,鼻头一酸,“谢谢你找到我。”

      顾钟眨了眨眼,低下头,似做无所谓地轻哼一声:“高玖容,别说这种话啊。”

      “你先去安国公府吧,我让许姨去府里等你来着。”

      高玖容脸色沉郁几分:“我本来也是要回那儿去的。”

      两人边说着边汇入人群,朝洛平城东边去了。

      城东边儿高永领着府里的侍卫正从中央御街赶来,半途两边人马便撞上,高永七魂六魄终于归位。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探究之意毫不遮掩,盯得高玖容有些不适。

      高永将人塞进马车:“好了小姐,我们先回府。顾世子的话,我先送您回去再转道送他。”

      “先送顾钟回侯府,他衣服湿了。”

      “也好,那我让人回去通禀一声。”

      “不用,舅母肯定会担心,你送顾钟回去,我走回去就行。”

      顾钟焦急出声:“珍珍,我没事。”他一定要确定她平安到家。

      “我没事。”高玖容强调,“我现在好多了,回去和他们说清楚就好。你一大早跑出来肯定没和裴姨说,她指不定多着急呢。”

      她没给顾钟反驳的机会,点了两个侍卫,朝着安国公府的方向走去。顾钟不好再追,无奈上了马车。高永解下外袍替他披上:“今日之事,多谢世子了。”

      顾钟眉眼冷淡:“无妨。”

      ·

      到了康义里,许玉卿正站在坊门口焦急探望,一瞧见那抹亮色身影,心下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急匆匆迎上来,两人四目相对,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许玉卿把人牢牢抱在怀里:“珍珍!我的珍珍!你吓死我了。”语气虽急,却是心疼盖过了苛责。

      “舅母,对不起。刚刚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无事。你回来就好。”

      两人对着抹泪。许玉卿见她情绪好了不少,试探着问道:“可是你阿耶对你说了什么?”

      高玖容皱了皱眉:“联姻之事舅母想必知道了。昨夜小舅舅分明瞒着我,今早阿耶同我讲,我一时气不过,和他们吵了几句。”

      “现在想想,那日我求阿爹带我一起去淮安,他说不许,我以为当真有什么苦衷,原来这件事他们早有筹谋。”她的眸光黯淡下去,“舅母,是不是我不讨人喜欢才让阿爹和阿耶早早将我送人。”语气是罕见的自卑。

      “不不不。”许玉卿连连摇头,眼眶霎时绯红,“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你阿耶,这件事你大舅舅还不知情,我这就给他写信。”

      许玉卿说的只是安慰话。两人心知肚明,在薛家,在魏国,薛觉义点头的事情她们只能服从。

      高玖容扯了扯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不要让大舅舅担心,珍珍已经想通了,舅母也不必担心我。”阿耶提议,父亲默许,这桩婚事她愿或不愿,于局势毫无意义。

      “珍珍……”

      “不过,从今以后我还是想住在安国公府。还得麻烦舅母帮忙转告阿耶一声,便说珍珍想通了,只是虽然同意,可心里实不能服气。”她的眉眼顺着话意一点点锋利起来,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身为薛氏后人,一日不敢忘记世仇,此生以司马沛为恨。阿耶的道理珍珍记着,可这些事珍珍也会记着。”

      寒意从骨髓窜入五脏六腑,许玉卿心神一震:“珍珍,这不该是你承受的,你别——”上一代的恩怨,本不该殃及这些孩子。

      “这些时日我想静静,便不去打扰你们了。”

      高玖容走进安国公府,吩咐人关了大门,她一向如精灵般活蹦乱跳的,此时背影反倒端正几分,然则肩膀轻轻颤着,暴露了她的伤心。

      许玉卿体谅她遭受的打击,并未继续劝告阻止,眼神一凝,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回到尚书府,平日和乐融融的老宅气氛压抑凝重,一里一外,公公薛觉义与神情冷漠的薛珈隔着木门对峙,屋门口薛愈憋着哭声跪着,地板还是湿的。

      薛井一看是许玉卿回来了,像是瞧见了救命菩萨,苦着一张脸:“大夫人您可算来了,您劝劝小公子吧,跪了个把时辰,少郎和老爷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薛珈瞧见许玉卿回来了,脸色稍霁,立刻迎了上来:“珍珍找到了?”

      许玉卿点头,语气有些懒怠:“找到了,她回了安国公府,高永看着呢,说是这几日她自己需要静一静。”

      薛珈闻之眉眼耷拉:“是我这个当舅舅的没用。”

      许玉卿心累,没安慰他,径直问道:“愈儿也知道了?”

      薛珈胸口闷着一股气:“是,他一口气冲到老宅,父亲上朝回来直接关了门,谁也不让进,愈儿便只能跪着。我没拦他。”

      薛愈这段时日正在准备今年的课考,按照太学的学例,官宦子弟虽有恩荫,但也得连续六年课考均得甲等才能取得京官资格。受父亲影响,薛愈日后想入御史台做个谏臣,因此对学业格外上心,加之沈咏年评分极为严苛,每次课考前他都会在太学通宵温习。昨夜凯旋礼结束后他也是回的太学,哪里料到一大早传来个惊天消息。

      太学已经炸开了锅,比昨日还要热闹,薛愈也没了温课的心思。

      大家心里憋着一股火,总得找点方式宣泄。

      “泽玉惠玉是不是也被瞒着?”说这话时,许玉卿似乎有些责难的意思在,几乎是咬牙切齿质问出声。

      “圣旨未下,父亲大概是不会通知他们的。”

      “好。”许玉卿连连感叹,呼吸渐重,既气愤又无奈,“我去见爹。”

      “愈儿。”许玉卿走到薛愈身边,将他扶起,“去门口等阿娘,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薛愈肿着一双眼:“阿娘,你一定要好好和阿耶说,让他不要……不要——”

      “放心,娘心里有数。”

      “对了,珍珍怎么样了。”

      许玉卿抿了抿唇,尽量让语气平和些:“她还好,哭了一场,如今正在气头上,等晚一点你去安国公府看看她。”

      “我知道了。”

      转头她又对薛珈嘱咐一句:“元玉,你若是不忙且等一等,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薛珈今日本就有些消沉,像是提着一口气答道:“大嫂尽管问,我今日告假。”

      许玉卿略略整理了衣袍,试着推开门,果然关得紧紧的,她沉声道:“父亲,珍珍找到了,她回了安国公府,有些话她托我转告您。”

      一众人等了几息时间,屋内有些响动,不多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薛觉义一身官服,眼底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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