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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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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玖容从后院厢房出来,绕了好一圈路,终于在侧院的偏房寻到高永。
院里都是淮安来的侍从,她掩身藏于门后,学了几声犬吠,不多时,高永已是言笑晏晏、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悠然定于她身前。
高玖容瞄了一眼四周环境,将他拉到一处隐蔽地带。
“高永,你回答我,这位会稽王府的少公子是什么来头。我阿爹知道这件事吗,还有,我阿耶和舅舅知不知道!”她叉着腰,表情十分郑重严肃。
怎么说呢,虽然大人们不常将这些事挂在嘴边,薛氏与司马氏的矛盾她仍是知晓几分。于情于理,会稽王也不该送个儿子来。
高永只作和蔼浅笑:“大人们的事,小姐还是勿要操心。家主日前来了书信,询问我你的课业如何。待太学开业,家主会回府亲自送您入学。”
高玖容怒目一哼:“你可不要吓唬我。”她将姿势改为双手交叉负于胸前,身量虽小,气势不减,“你不说我也知道!”
高永挑眉:“哦?”看来自家小姐同那位少公子交流甚多,果然同龄之人最易亲近,聊得来些。
高玖容扯住管家的袖子,示意他躬身蹲下,自己压低了声量:“这位少公子生母地位肯定不高。”
高永眉梢颤了两下,眸光陡然晶亮,看向小女儿的神态多了几分赞许。
“而且,肯定是不久前才被接入王府的。”
一语中的,切中要害。有了这两条结论,其他猜测便顺势生长,拔地而起。
高永意味深长地颔首微笑,眼睛弯成了精明温顺的狐狸:“小姐聪慧。”
高玖容无所谓地摆手:“你莫要阿谀奉承迷惑我。”她未被心底按捺不住的种种联想搅昏了脑。
这些都好猜。堂堂会稽王少公子,檀色衣袍,行李简陋,仆役也不怎么信服其人,本人亦明晃晃排斥司马氏身份,只唤阿娘,同母亲亲近。稍微一想便知他在府中不怎么受人重视。
“我要问的,是他来安国公府为何意,会不会对我们不利!”这里的“我们”,除了安国公府,还有众所周知与司马氏分庭抗礼的薛氏。
高永正欲开口,立刻被高玖容堵住,她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可不要糊弄我。会稽王府的子孙从司马沛一代便不再入京城受学!”这也是为何薛氏与司马氏明争暗斗,她却甚少见过会稽王府的公子小姐。
高永眸光又是一转,避重就轻,试图转移话题:“小姐既知他的来历,怎还同少公子亲近。”
高玖容托腮认真想了一瞬,答得爽快:“他是他,会稽王是会稽王,而且我瞧他的样子,貌似不怎么喜欢他爹。”
高永哑然失笑。
远处婢子高声传喝,说是薛夫人回府了。
倒是适时打断谈话。
眼下正是日中,许玉卿买了几条新鲜肥美的鲭鱼预备去老宅探望,因此未多做停留,让人叫来外甥女便准备动身。
高永出现她并无诧异,招手揽过珍珍,颔首一笑:“高管家倒是忙,我早上领着珍珍来,你未在府内。”
“薛夫人安。”高永躬身拜礼,很是谦逊,“薛夫人莫要笑话我了。”他吩咐人布置马车。
“不必了,薛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外。”
高永眸色微动,高玖容抢先一步泄露机密:“舅母,有位司马氏的少公子来了安国公府,说是求学,暂住我家。”
许玉卿神色霎时一变,旋即回神维持平静,脸色总归不若先前那般慈柔顺和了。她和高永默契地走向一侧幽僻地:“玖容乖乖在这等,舅母有些话同高管家交代。”
“哦。”她虽不甚服气,也只敢凝聚心思妄想探听只言片语,身子直往那边够,脚却未曾离地。
许玉卿将情绪敛了敛:“是不是阿琼出了什么事。”现下能直接拿捏住安国公府、要挟高博彦的筹码,只有远在淮安的薛琼。
高永亦是凝重万分:“夫人妙算。”
妇人双手紧紧一扣,合掌攥握,试图借力稳定心神。
“夫人放心,家主已早做安排,主母定当无虞。”
高永本是想宽慰一二,却被许玉卿择出了话中要害,脸色明显不耐了几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博彦早已知晓阿琼处境,却是不曾告知我们几人,是这个意思吗!”她虽压低声量,语气中的质问诘难之意异常锋利。
“夫人——”高永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许玉卿眉目一横,余光扫过门口憨态可掬的小女儿,努力压下怒意:“罢了。高将军今日当会回京吧。”
会稽王来了这么一招,显然是为敲山震虎,通过安国公府震慑薛家。他要回京,自要先摆足派头。可恨拿了薛琼做文章!
高永汗颜,仔细回禀:“是,会稽王麾下的谋臣陆夔,先前已携带书信前去上洛山拜访家主。”
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朗,许玉卿也不想耽搁时间。
“我先带珍珍回老宅,你家家主若是回府,便让他来老宅接人。”
这回连“高将军”的称谓都刻意忽略,高永不得不连连称是。终归最后是朝堂之争,许玉卿不好追问过多,留了条话口,又将面上的焦虑担忧隐去,寻常般领着小女儿驱车离开。
马车上,水桶内装着几条活鱼,游得畅快,小姑娘逗着鱼,衣裳沾了水也不在意。她一时心虚,瞄了几眼许玉卿,往常这般举止免不了被舅母唠叨几句,今日她却是出神,视线随意落在小女儿身上。
“舅母?”她试探着小声唤了一句,许玉卿仍是不动如山,正以为自己可以胡作非为之时,熟悉的女声轻柔响起。
“珍珍可见过那位少公子了?”许玉卿倚着软枕,一手撑住鬓边,像是有些劳神。
高玖容乖乖缩回手,将衣裳整理得勉强顺帖,端坐在另一侧的空位上:“见过。他生得清秀,没有会稽王那般吓人!听说会稽王长得牛高马大,虎背熊腰!”小姑娘作势捏紧拳头,一用力,手臂青筋鲜明几分,仍是纤细,不堪一折。
算起来,许玉卿对这位小公子的了解尚源于坊间传闻,薛瑀当是知晓此事的,不过内宅事务,他们很少聊起,也无心探究全貌。
“舅母认识他吗。”高玖容随口一问,“高永说他是来太学念书的,以后和我还是同窗。”
小姑娘说起这位少公子时,面色天真,想来那人生得好,不算惹人厌。
在坊间传闻中,小公子的生母王氏原是青州谢氏的家婢,侍候之人正是如今的会稽王妃、当年的谢氏嫡女谢攸宁。那时谢氏不过侧妃,一朝有孕,又说是王氏伺机得了会稽王宠幸,养于亭山,几乎与谢氏同时诞育一子。多年后,谢氏的嫡子溺水而亡,王氏母子这才被人记起。
反观眼前的小丫头,虽看不出娇贵,也是烂漫可爱,长辈虽不作娇生惯养的宠溺,衣食起居亦是应有尽有,父母恩爱,亲人陪伴。
胸口一股浊气随之化开,沉入一声叹息。
“舅母为何叹气?”
许玉卿将她抱在怀里,下颌抵住她的发髻,轻轻摩挲:“无事。”
既然人入安国公府已成定局,他终是无辜的,许玉卿也不忍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