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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辟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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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亲自去各房报喜了,王熙凤靠着大引枕歪在床上,这会儿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看见我进来,她还心情颇好地要过我手中的缎子,端详了半天:
“这料子还挺细密的,你闲了自己裁点衣裳穿吧,再去要三匹,给平儿、齐儿、清儿一人一匹。”
我们连忙跪下谢赏。
王熙凤又发了片刻的呆,然后说这房中人太多她看着眼晕,撵了我们出去歇着,只留平儿一人在跟前。
我乐得清闲。
回到房中,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坐在桌前细细思量关于王熙凤的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事情。
刚才粗略一算,如果是早产的话,王熙凤在七月生子也不是绝无可能。
但是年份……
我粗略记得,刘姥姥逛大观园的那一年,贾宝玉已经十三四岁,但是巧姐儿还是个名字也没起、抱着柚子当球踢的小朋友。
那么他们两个的年龄差距应该是约莫十岁。
前几日合家团聚的时候,我远远见过贾宝玉,他虽然已经学会了腻在姐姐们的身边,但是看起来也就五六岁。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节点的孩子,就算出生了,也不会是巧姐。
但是,真的能顺利出生吗?
“哎——”
我叹了口气,感觉嘴里这番邦进贡的茶都不香了。
再往远了想,贾琏日后拈花惹草,甚至对王熙凤可能的休弃行为,其一大王熙凤也无法反驳的借口,就是王熙凤没孩子。
准确地说,是她生不出男孩子。
真是令人无语,明明是你自己染色体的问题——
正腹诽,平儿推开门,也不进来,就在门口倚着:
“叫你歇一会,你还真回来偷懒了!过一会各房的奶奶太太们说不准都要来贺喜,赶快来干活!”
我答应着,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任务已接受。
发布者:我自己;
任务内容:既然我的存在可能是变数,那么就努力让这个婴儿平安出生吧。
我边思索着前世也没怎么接触过的孕妇身心健康教育,边跟着平儿回了上房。
到了王熙凤的卧房,贾琏已回来了,正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王熙凤身边转来转去。
“好妹妹,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好妹妹,这是上用的玫瑰露兑的温水,你尝尝可还入得口?”
“好妹妹,这引枕硌不硌,可需要换个更软和的?”
“好妹妹……”
他转得我都头晕了,王熙凤倒没说什么,只是就着清儿的手,慢慢啜着那玫瑰露。
好在没一会儿,就听到院门上的小丫头报:
“珠大奶奶来了——”
珠大奶奶,也就是李纨,现下也正怀着孕,月份已经有点大了,半晌才由两个丫鬟小心扶着,摇摇地进房来。
王熙凤一看见她就嗤笑:
“你肚子里的孩子还真金贵,难为他娘怎么把家里的棉被也给披出来了。”
李纨站着不动,由着两个丫鬟把身上其厚无比的羽缎斗篷解下来,才自上前坐了:
“还不是你珠大爷,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巴巴儿地弄了这么厚的斗篷回来,我穿着都嫌压得慌。”
我正想端茶,忽想到也不知道有身孕的人是不是能喝茶,便把刚才的玫瑰露再兑了一杯,奉给李纨。
李纨顺手接过,只喝了一小口,便笑道:
“好甜!我又偏了你们家的好东西了。”
王熙凤便三分倦怠三分炫耀四分漫不经心地回敬:
“什么好东西,还不是你琏二爷,巴巴儿地弄了这劳什子来,贪个新鲜罢了。”
李纨斜睨:“你这个人,样样都好,怎么偏长了张嘴!”
二人闲聊片刻,不过是说些大小姐已经请了教养嬷嬷,预备来年选秀、东府的四小姐要过周岁了、贾珍的儿子小蓉大爷春天要娶媳妇了、宝二爷又吃丫鬟嘴上的胭脂了,真不知道跟谁学的云云。
我和平儿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耀着八卦的兴奋光芒。
清儿推推平儿,小声问:
“吃丫鬟嘴上的胭脂怎么了?”
平儿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插嘴:“要不然我吃一下姐姐嘴上的胭脂?”
清儿转了转眼睛,方反应了过来,想要上来撕我的嘴,又顾忌着王熙凤,只是恨恨地说:
“你等着,一会儿有你的好果子吃!”
正好这会儿王熙凤妯娌二人刚结束了一个话题,一时房中十分安静,就显得清儿的声音格外大。
王熙凤打破了这沉默:
“怎么,年都过了,怎么还抢果子吃?”
所有人都很配合地笑了。王熙凤却又道:
“真是说嘴,我这会儿却想吃些酸酸的橘子,清儿你去拿些罢。”
清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因为李纨来了而避在外间的贾琏便隔着帘子高声道:
“我去拿吧,清儿好生服侍你二奶奶!”
李纨便抿着嘴朝王熙凤笑:
“从前不知道,琏二爷也挺会做小伏低的呢。”
王熙凤撇撇嘴:“在屋子里片刻都拘不住,巴不得出去放风呢。”
说着,贾珍妻子尤氏、邢夫人、王夫人都陆续来了。因有长辈,王熙凤便站起来与她们见礼,听她们嘱咐一回,又说一回话,待贾琏带着一筐橘子回来,又吃一回橘子,至掌灯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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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又是冰消雪融,春暖花开之时。我们几个带着小丫鬟们把大毛衣裳都收了,各房的绣被也换了略薄一些的,只有地上的暖炉,因王熙凤最近格外怕冷些,还昼夜烧着。
因前日是镇国公老太太的生辰,贾府众人皆去镇国公府上听戏,至夜深方回。今日王熙凤便觉得懒懒的,早起吃过了饭,便又回到床上躺着,有睡个回笼觉的意思。
贾琏忽然大步走进来,口中说道:“这也奇了。”
王熙凤侧卧在床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有意无意地护在腹部:
“又怎么了?人家刚要睡着,你就这么一惊一乍的。”
贾琏见王熙凤脂粉不施,两颊微丰,只梳着家常发髻,一缕没簪住的青丝垂在脸侧,便过去黏着王熙凤笑道:
“妹妹今儿好可爱,倒像在家做姑娘的时候。”
“不做姑娘了就不可爱了?”王熙凤横了贾琏一眼,道:“说吧,又有什么奇事?”
贾琏从王熙凤身上起来,在床沿上坐正了,方说:
“东府的大老爷闹着要出家,本来以为他是说笑,谁想几日了,他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
东府的大老爷,应该是贾珍的父亲贾敬了。
王熙凤坐起身来,也觉得稀奇,像在看戏:“啊?那他可曾剪了头发?”
“不是不是,不是那种出家。”贾琏摇头道:“是要去道观。他本来就整天跟道士混在一起,炼丹辟谷的,每日只想飞升,惜春妹妹都周岁了,他也没想起自己添了个女儿,把珍大哥愁得不行。”
王熙凤颔首:“确实,我记得珍大哥从前在金陵就老是被他爹遣去买个什么朱砂、水银的。”
“可不是嘛!”贾琏站起身,皱眉道:
“好妹妹,你且在家歇着,我去那府上看看,少不得也劝劝他们大老爷。”
“去吧去吧。”王熙凤看贾琏马上就要出门,又把他叫住,嘱咐道:
“总是不吃不喝也不行啊,不然就劝劝珍大哥,给他爹安排个好点的道观吧。你劝劝珍大哥。”
贾琏没当回事,笑着反驳:“你当这道观说去就去?大老爷身上有爵位呢!”
王熙凤盯着贾琏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方倒在床上,小憩片刻。
入夜,贾琏回来了。
王熙凤吃过了晚饭,正盘腿坐在榻上剥橘子,见了贾琏,便问:
“东府那边怎么说?”
我看见平儿支起了耳朵,忍住了给她剧透的欲望。
还能怎么说,贾敬是凡人,也不能真的辟谷,再不吃饭,要饿死了。
贾琏也无奈道:“我爹和二叔都去劝了,也没有用。珍大哥少不得叫了几个小道士来劝他,他终于吃饭了,具体怎么样,明天过去再说吧。”
他接过王熙凤剥好递给她的橘子,两口吃了,又撒娇:
“好妹妹,你剥的橘子都格外的甜,再给为夫剥一个可好?”
王熙凤从桌上拈了一个橘子往他身上扔:
“自己剥去!”
贾琏眼疾手快地接过那橘子放在桌上,走过去搂着王熙凤的肩。
王熙凤斜了我们一眼,我们忙都退到外间,留给他们两个二人世界。
今晚值班的是我和平儿。我看着平儿抿嘴笑,心中却暗自担忧。
贾琏不会真的胡闹吧,他是痛快了,有没有想过王熙凤和未出世孩子的感受呢?
谁知片刻后,卧房里便传来王熙凤的怒吼:
“滚,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贾琏没有滚出来,他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剜了我们两个一眼,向大门口走去了。
我们连忙屏着呼吸,进去伺候。
刚一进去,王熙凤便低声吩咐:
“平儿去看看琏二爷去哪儿了。”
平儿应了,小步跟出去,片刻回来,低着头轻声回话:
“回奶奶的话,琏二爷去孙姨娘房中了。”
“什么奶奶,我是哪门子的奶奶。”
王熙凤显得很疲倦,小声嘟囔后,深吸了口气:“传水来吧,我要盥洗了,今日早些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