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通信站》sasanqua

6、访客-Accident-

　　第二天清晨，天鹅通信站迎来了一位访客。
　　“方如意，如果不给我一个让我大清早赶过来的合理理由，信不信我让你滚回‘钟摆’？”

　　不常使用的会客室里，坐在茶几对面一边用手整理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一边打着哈欠，态度极差地威胁自己的女人名叫付芹梦，是方如意与庄希言学生时代的恶友，虽然天生丽质却总是不修边幅。
　　她现在是在位于三十区的“灰雁研究所”里工作，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

　　昨晚庄希言根据方如意的要求，使用私人通信线路联系的对象正是付芹梦。
　　不过方如意大清早找她来并不是为了与她探讨专业问题，而是想要借用一下她所拥有的人脉。
　　这家伙是个富二代，父母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付芹梦本人则是在地球自治会以及人造行星计划执行委员会里能够说得上话的成员。

　　“不好意思，这件事只有你能帮上忙了，善良的付芹梦博士。”
　　方如意端出红茶，摆出讨好的表情，笑着说道。

　　付芹梦臭着一张脸，盯着方如意的嘴唇和黑眼圈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沉默不语的庄希言，才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
　　“刚回来就弄得这么激烈啊？希言还要值夜班，别让她这么辛苦。”
　　这家伙似乎又十分不礼貌地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方如意没有理会付芹梦的调侃，喝了一口红茶，然后拿出昨晚记录着那段通信的笔记本递给她。
　　付芹梦接过笔记本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然后抬眼盯着方如意和庄希言问道：
　　“水循环系统故障这种大事，你们没有向上面报告，难道是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

　　方如意心想，五年了，她的头脑可一点都没有退化。
　　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钟摆’上的通信员都有自己专用的终端，所以发送消息的时候一般不署名。殷晴……这个通信员是我的徒弟，我离开‘钟摆’之前跟她约定好了，这条信息的意思是，三十六个小时后人造行星‘钟摆’会有一场变故。”

　　听到这句话，付芹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道：
　　“你是说……叛/乱？”
　　“倒也不至于，不过根据事态发展变化，我也无法保证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方如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不改色的庄希言，继续说道，“或许他们被逼急了，真有可能切断空气循环系统或者水循环系统之类的维生装置，用整个行星的人口作为人质。”

　　付芹梦喝了一大口红茶压压惊：
　　“你在离开‘钟摆’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
　　方如意点点头。
　　“那……他们的要求呢？”
　　“应该是终止正在进行中的新的人造行星发射计划。”
　　“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企图的？”
　　“因为他们曾经想拉我下水，不过我拒绝了，因为太麻烦。”
　　方如意心想，自己只适合安安静静地坐在通信室里摆弄仪器，这种需要运筹帷幄和胆量魄力的工作，还是比较适合庄希言。

　　付芹梦白了她一眼，继续提问道：
　　“方如意你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万一你的徒弟……这个通信员反水了呢？”
　　“反正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信不信由你，至少自治会能够提早十几个小时知道这个情况，有足够的时间应对。”
　　付芹梦问得有点多了，方如意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于是又喝了一大口红茶，说道：
　　“本来应该昨晚就叫你过来的，但是希言说，这个季节晚上风大浪急，夜航危险系数太大。我想自治会应该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但是要论时效性和准确性，那还是比不上来自现场的消息。”

　　见方如意喝完了杯中的红茶，身旁一言不发的庄希言把自己那杯一滴未动的红茶推到她面前，第一次开了口：
　　“如意，自治会知道了，会怎么做？”
　　“据我所知，那帮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方如意笑着拿起面前的杯子，“就跟我们三个一样。”

　　付芹梦没有喝完红茶就匆匆离开，应该有百分之八十的程度相信了自己的话。
　　“你说的这些最好是真的。”
　　她留下这样一句恶狠狠的话，便乘坐林笙驾驶的快艇离开了小岛。

　　“接下来怎么办？”目送着快艇消失在海平面上，庄希言小声问道。
　　方如意伸了一个懒腰，用略带困倦的声音回答道：“先去补个觉，然后去通信室把值夜班的小可怜顶下来。”

　　方如意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熟悉了天鹅通信站的工作流程和操作系统，与人造行星“钟摆”通信团队的工作内容略有差别，不过也还在可接受范围里面，很快就能上手。
　　庄希言则坐在她身旁，一边解答自己提出的疑问，一边捧着平板型终端排起了下个月新的班表。原本三人轮流的排班，因为方如意的加入变得更加宽裕。

　　“林笙姐要负责所有的后勤事务，很辛苦，就别排她夜班了。”
　　方如意一边说着，一边调试着刚刚向庄站长申请到的，自己专用的通信终端。
　　她可不愿意再用一次那台被安莹用各种花色的贴纸装饰得花里胡哨，自定义设置也调得有些反人类的终端。
　　昨晚只是使用这台终端调阅了一下通信记录，就让方如意感到十分不习惯。
　　真不知道庄希言是怎么忍下去的。

　　“嗯。”
　　埋头于排班的庄希言小声回应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自己的建议。
　　不过，最终展现在方如意面前的班表成品就是三人轮流，林笙作为候补人员的夜班模式。
　　庄站长把平板型终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指着班表，像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没问题。”
　　获得了肯定的答案后，她又把班表发给林笙和安莹确认。

　　今天并没有收到来自人造行星“钟摆”的紧急通信请求，可以用无所事事形容的午后时光里，方如意只处理了几通找不到末级终端或是通信识别码有误的失败请求。
　　“这里一直都是这么空闲的吗？”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转头询问坐在身旁看着书的庄希言。
　　在人造行星“钟摆”，哪怕是新人，比如殷晴刚来的时候，也要承担每天一百通左右的接线量，忙得不可开交。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不用值夜班吧。

　　庄希言抬起头，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方如意，回答道：
　　“因为有自动交换机。”
　　方如意心想，人造行星“钟摆”也有自动交换机，但那个效果有些过于凄惨，所以只被用了执行最简单的任务初步分配，后续的处理还是依赖人工。
　　“难道说……”
　　她想起清晨付芹梦来到岛上时那副熟门熟路的样子，看样子她应该时常来天鹅通信站，然后借机给这里的设备增加一些新的功能……
　　“只是给她行个方便。”庄希言说道。
　　原来不止是新的功能，可能还包括灰雁研究所尚未对外公开的最新研究成果，想到这里，方如意感觉头有点痛。

　　晚餐之前，付芹梦那边有了回音，比方如意预想中的速度快了近一倍。
　　“摆平了，不算困难。”
　　语音通道里传来了她的声音，因为是高清频率，可以很明显地听出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带头的是那个姓孙的？他已经被限制人身自由，再过三个月，到了穿梭机窗口期就会滚回地球。”

　　付芹梦所说的应该是那位“可敬”的孙主管，也是那位企图拉拢方如意不成，之后就各种使绊子试图孤立自己的男人。
　　因此方如意对他的下场丝毫没有同情心。

　　“知道了。”
　　方如意正打算切断通话，却被庄希言阻止了。
　　她凑到自己身旁，摘下耳机把线路那头的声音外放出来，然后对着麦克风询问道：
　　“梦梦，那个通风报信的女孩，怎么样了？”
　　方如意心想，庄希言跟五年前相比一点也没有变化，还是那么面面俱到。
　　“希言你放心，我特别关照过。”付芹梦说道。
　　“好的。”
　　感觉身旁的庄希言松了一口气，方如意默默地按下了终止通话的按钮。

　　“如意，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庄希言垂着头，小声询问道。
　　“在‘钟摆’上面有些人都不愿意看到第二颗人造行星发射升空，毕竟人都是喜欢独一无二的，”方如意看着她的侧脸说道，“况且‘钟摆’的名声也不是很好。”

　　不只是发射之后，甚至在发射之前在地面上的建造阶段，也出过好几次严重的事故……

　　“嗯，是听说过要弃用‘钟摆’的传言。”庄希言说。
　　方如意一边摆弄着手中的耳机，一边说道：
　　“而且，据说后面还会有第三颗，甚至第四颗，‘钟摆’的地位岌岌可危……”

　　庄希言忽然打断了方如意的话：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第一颗，也是我们的……”
　　她没有再说下去，似乎是在等待自己将这句话补充完整。
　　于是方如意便遂了她的心愿。

　　“你想说，她是我们的青春，我们的回忆吗？”
　　方如意没有等待庄希言的回答，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但是，她也是我们之间一切痛苦的根源。”

　　庄希言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声线有些颤抖：
　　“我知道你没办法原谅我，但是我会一直等下去。”

　　方如意笑了，用力擦了一下潮湿的眼角，然后回答道：
　　“我不会原谅你，但是你也不需要原谅我。”
　　她又一次拒绝了庄希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通信室。